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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京城骤降鹅毛大雪,金陵城突起狂风暴雨(一)

    冷风如刀。

    去年,也就是同治二年的冬天,一冬无雪,民间便有传言,说次年必是“大杀之年”。

    所谓大杀之年,一准便是老天爷要收人了。

    甭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那可真似东去的大江一般,滔滔不绝。

    人心于是惶惶,有人说:清兵入关之时,杀虐太重,所以惹恼了明朝的太祖朱皇爷,朱皇爷一恼,令大清的国祚不能超过两百年。

    而从顺治入关算起,到同治二年,大清朝的国祚不多不少,正好是两百年。

    东南的太平军闹得一年比一年凶,山东、河南、安徽的捻子军,势及八省,兵锋正盛,号称要学“李闯王”,定要搅的大清朝天翻地覆不可。

    捻子所过之处,有歌谣唱道:

    “想老乐,盼老乐,老乐来了有吃喝;

    他打仗,咱跟着,一齐同把清妖捉。”

    也有人说,大清朝是遭了天谴!

    那么,天怒者谁?

    去岁,国库亏空到连北京各衙门的京官都领不到俸禄银子,大小官吏把个户部搅得鸡犬不宁,也终于没有讨到一点过年的家什。

    朝廷难到这种地步,民间的疾苦则更甚之。

    山东、河南、安徽、陕甘、以及东南各省的战报像雪片一样飞进了紫禁城里。

    七岁的同治小皇帝不懂政事,国家大事一律报由太后定夺。

    紫禁城里,养心殿外,云集着从西藏请来的喇嘛、僧人,其势不可谓不壮观。

    虽然已至深夜,但是整座宫殿仍是灯火通明。

    念佛诵经之声此起彼伏,倏尔不绝。

    尽管这声音让人听得脑子如要炸裂一般,可无人敢发出一丝抱怨。

    因为按照西藏高僧一木大师的话来说,他们从遥远的西藏长途跋涉来到京师,是为了挽救危机四伏的大清朝。

    看似寻常的念佛诵经之声,其实上能通天意,下能晓民意。

    养心殿里,不满三十岁,可说风华正茂的太后,正带着年仅七岁的同治小皇帝斋戒。

    唇红齿白,凤眼细眉,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华贵雍容的太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宫女小心回答:“回禀太后,亥时已过半。”

    太后再问:“外面有风?”

    宫女道:“无风。”

    其实问也白问,因为殿外的风铃尚未作响,自然是无风的。

    可这么看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实则是故意让那位西藏高僧听见。

    一木平静说道:“太后,天佑我朝,必在子时起风,丑时落雪,心诚意纯,则上天赐福,急与不急,都是一般。”

    言罢,他再次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诵经。

    太后轻皱细眉,转过头瞥了一眼骨瘦如柴的一木高僧,看到他波澜不惊的表情,心中倒也踏实了几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着同治小皇帝的背,道:“皇上,你若累了,就先睡去罢。”

    同治一脸稚气未脱地回道:“太后,大师说过,要我们心诚意纯才能降雪,皇儿虽然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可皇儿知道,降了雪是件大大的好事,皇儿要陪太后一起守在这。”

    太后一脸欣慰的笑道:“皇上以后长大了,定是个明君。”

    同治道:“太后欢喜皇儿做个明君,那皇儿一定做个明君。”

    十五岁就进宫的兰儿小姐,命运仿佛跟她开了个玩笑一般,任谁也不会轻易想到,这位当时看来平平无奇的女子,竟会在十年以后登顶整个帝国权力的最高峰。

    现在已经贵为太后的她,不过区区二十五岁。

    她闭上眼,尽力抚平内心的焦躁情绪,开始回想自己过去的点点滴滴,同时乞求苍天真能如一木大师所说,子时起风,丑时落雪。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一名太监忽然踏进殿内奏报:“禀太后,恭亲王求见。”

    好不容易安定内心,渐入佳境的太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她脸上稍有愠色,不悦的问道:“本宫已传令下去,不论何事,都不得惊扰本宫斋戒,你难道不知?”

    那太监听到如此质问,立马吓得魂不守舍。

    慌忙跪下身子,连磕三个头,颤颤巍巍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听到“该死”两个字,一木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他睁眼看了看仍然怒气未消的太后,低下头轻声道:“阿弥陀佛。”

    太后的贴身太监秦英敏锐的觉察出了气氛不对,他手上握着拂尘,走到那小太监身旁,悄声道:“太后饶了你,还不退下?”

    小太监再磕头道:“谢太后,奴才退下了。”

    太后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道:“慢着~”

    这声拖的慵懒且悠长,所有人都屏息凝听旨意。

    “别人可以不见,既是恭亲王,且去问问他有何要事,干什么大半夜急急忙忙地来求见本宫?”

    秦英答应了一声,领着那小太监出去了。

    片刻过后。

    秦英回来在太后的耳边轻轻说道:“军情紧急。”

    太后仍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面色平静地道:“让恭亲王去偏殿候着,本宫稍后便去见他。”

    恭亲王乃已故咸丰帝的胞弟,受封铁帽子王,位高权重,朝野无人不敬服。

    咸丰弥留之际,曾亲自任命恭亲王为八大顾命大臣之一。

    恭亲王与太后年龄相仿,两人平时相谈甚是投机,整个清帝国的大事可说一半由太后说了算,一半由恭亲王说了算。

    太后凝神静坐了片刻,再次问道:“几时了?”

    秦英回道:“禀太后,亥时已过六刻。”

    一木高僧道:“阿弥陀佛,心诚意纯,则上天赐福。”

    太后轻哼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斜眼睥睨了一木,道:“军国大事也耽搁不得,本宫失陪了,还请大师为我大清诚心祈福,皇上,你且相陪着。”

    同治点一点小脑袋,一脸稚气道:“有皇儿在,太后且放心。”

    太后微微一笑,便一抬手,立时有两个宫女上来搀扶着,迈开步子,身上的珠宝玉器连珠价作响,向偏殿走去。

    走过几道回廊,早已瞧见恭亲王侍立在偏殿外。

    太后挥挥手,命那几名宫女退下。

    随后,她轻轻咳嗽一声,手上的丝巾捂住口鼻,一双眼睛抬头望月。

    恭亲王原本十分恭谨的侍立在殿外,此时瞧见宫女都已被屏退,不免放松了些,脸带笑容的道:“参见太后。”

    太后轻哼一声,眨了眨双眸,故作厉色道:“你这么晚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恭亲王抬眼瞧了瞧太后的脸色,道:“奴才确有军国大事要请太后定夺。”

    太后一甩手中丝巾,扭动身子,走进偏殿内,道:“有什么话,且进来说罢。”

    恭亲王应了一声,随即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同时脸带笑容道:“太后近日来忧心国事,显见憔悴了不少呢,奴才看着实是担心。”

    太后“哼”了一声,蹙起细眉,佯装怒色,问道:“你既然知道本宫憔悴了不少,干什么还要这么晚来打搅本宫?你这蠢奴才......”

    饶是受到了训斥,恭亲王却没有一点惶恐之色,反而笑着回道:“奴才巴不得为太后分忧呢,岂敢打搅......”

    太后捂住嘴巴,轻轻一笑,也不答话,眼神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的恭亲王。

    “本宫看你近来倒壮实了不少......”说着,她向自己身边一张漆红木椅指了指,道:“这里也没旁人,你坐近些,好叫本宫瞧瞧你。”

    恭亲王笑道:“奴才遵旨!”

    随后,便坐了上去,两人相距不过数尺。

    太后忽然面带忧色道:“这宫里孤寂的很,你也不常来拜见本宫,唉......”

    恭亲王见她这副伤神之态,便低头笑道:“是奴才的不是了,想是太后想奴才想得紧了......”

    “哼,你这大胆的奴才,本宫想你作甚?再敢胡言乱语......”

    恭亲王立马改口道:“奴才该死!”

    他作势要打自己两个嘴巴,手刚扬起来,太后就制止道:“罢了,饶了你那张小白脸吧,打坏了本宫可不爱看。”

    恭亲王嬉笑道:“遵旨!不是太后想奴才,而是奴才想太后想得紧呢......奴才以后一定常来拜见太后。”

    恭亲王用一双温热的双手在太后肩头轻揉了几下,让她舒展一下,这才抬头,脸上重又挂起笑容。

    太后被他这么一逗,嗔笑道:“你这奴才倒会讨人家的欢喜。”

    “说罢,到底是什么事?”

    恭亲王听到如此问,才收起脸上嬉笑,正色道:“陕甘回变。”

    太后问道:“又是怎么回事?”

    恭亲王展开一封密报,递了过去,道:“陕甘回民起事,贼酋白彦虎统帅回军一十八营,对沿途汉民烧杀抢掠,且攻城略地,仅仅数月,西北重镇泾阳已被贼兵攻陷,贼兵正大军云集西安,意图攻城,军情十分紧急。”

    太后思索片刻,道:“这些劳什子的乱民,胆子也忒大了些。”

    她轻抚额头,显是意不在此,“你是本宫最倚重的人,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本宫原不想过问,就交由你去处置吧。”

    话音刚落,只听殿外“叮叮铃铃”之声此起彼伏。

    风铃之声清脆悦耳,宛若奏乐一般,在这漆黑的夜晚十分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