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母女之间的战争 » 第十一章 冲出农门 鱼跃深海

第十一章 冲出农门 鱼跃深海

    阿珍太想脱离母亲的掌控了,她知道在遥远的县城有一所最好的初级中学,只招收顶尖的学生。只要她能考上那所学校,她就可以不用每天放学回来面对母亲,甚至周末都可以不用回家。

    但是,阿珍所在的小学,有史以来从未有人考上过那所初中。当地村民对教育太淡漠了,男生读书女生不上学是正常现象,孩子读了一两年不想读了父母求之不得是正常现象,一个学期十多块钱的学费,对有些困难家庭来说也是个负担。而且父母普遍不相信自家的孩子通过学习能够有一个更美好的前途,在他们的思想观念里,孩子能读到初中就已经是充顶了。何况,就算读完初中又如何,还不得回来继续种田?你还能考到大学?当地十里八乡从没听说过哪里出过一个大学生。

    生源稀少,教室破烂,师资薄弱,阿珍所读的黎明小学,授课的绝大部分都是工资低廉的代课老师。

    阿珍还算是幸运,教她的语文和数学老师都是经验丰富而且很认真负责的在编老师。特别是语文老师何老师,他没多久就要退休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退休前能够有一个学生考上县中,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死也瞑目了”。

    何老师把目光放在了阿珍的身上,对她的学习重点关照。他还找到阿珍的父亲谈话:“你这女读书肯定行,让她安心读书,争取考上县中。将来考上大学也不一定。”

    阿珍的父亲也看出来了,自己虽然有几个儿子,但是将来有出息的只能是这个唯一的女儿,女儿数年来已经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收获了数不清的荣耀和骄傲,他没有理由不支持女儿展翅高飞。

    他请老师放心,只要孩子愿意继续读书,他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

    所以,只要是阿珍在看书,父亲自己再苦再累,也不会叫阿珍来帮忙一起干农活,他用这种行动默默地支持着自己的女儿。阿珍也感觉到了,对父亲心存感激,这种感激又化为了学习的动力。

    母亲无所谓,反正女孩子读书读得再好,将来也是别人家的。阿珍进入高年级,要上晚自习了,母亲说自己忙不过来,阿珍每天得做好晚饭,把弟弟们喂饱,给他们烧好水洗完澡,才能去上晚自习。如果父母都回得晚,她还得把猪食煮好,把猪也喂了。

    冬天的夜晚黑得早,阿珍做完家务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远处房屋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的灯光探路。家里唯一的手电筒不好拿走,因为时常停电,万一碰上停电,手电筒又被她拿去上晚自习那就糟了,家里会一片混乱。

    虽然从家里走到学校并不远,但在这黑漆漆的夜里,阿珍还是胆战心惊。她最害怕的,是上学路上必经的两处杂草丛生的坟堆,总感觉,那里随时都会伸出一只鬼手,把她老鹰抓小鸡似的抓进去。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小升初考试很快来临了,这是阿珍一生中第一次重大的考试。母亲浑然不觉,不闻不问,父亲也只提前一个晚上给了她次日午餐吃粉的钱,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田里打农药去了。

    阿珍一大早就起了床,放点油和盐巴炒了昨晚的剩饭当早餐,看看挂在墙上的八卦钟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出门。

    统考的地点在三公里外镇上的中心校,走路至少也得半小时。有自行车当然方便些,但是家里的自行车刚好坏了,阿珍只能自己走路。

    路上碰见了骑自行车的何老师,何老师便载她去到了考点.....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傍晚时分,她像往常一样,父亲炒菜,她主动去帮父亲烧火。

    父亲那天破天荒的买了许多肉,炒着炒着,突然叹了口气说:“以后你这辈子都不用种田受苦了。”

    阿珍不明白这话是啥意思,又感觉父亲的口气不像是谴责自己,一时茫然。

    父亲说:“考上了,你考上县中了。”

    阿珍恍然大悟。

    没过两天,何老师亲自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了阿珍家里,父亲笑得合不拢嘴,拉住何老师非要他一起吃饭。何老师说他不了,还要抓紧时间跟领导汇报,这回他终于可以安心退休了,自己教书教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临退休这一年教出了一个考上县中的学生,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母亲没想到阿珍真的考上了县中,开始发愁:“今后家里煮饭、洗衣服、喂猪喂鸡、带弟弟这么多的活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阿珍可管不了这些,想到终于可以脱离母亲的视线了,不用每天再听她使唤,不用再每天听她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了,心里就特别高兴。

    她有一种被解放的快感。

    父亲批评母亲头发长见识短,别人家孩子考上县中了高兴还来不及,你却愁眉苦脸。

    父亲说,既然是去城里读书,就要穿得体面点,别像在农村一样破破烂烂的叫孩子抬不起头来,让母亲陪阿珍去添置两套新衣服。

    母亲带阿珍去集市上买了两套的确良衬衫和长裤,一双带点鞋跟的凉鞋,这是阿珍有记忆以来母亲第一次给她买新衣服和新鞋子。平时她穿的要么是别人给的,要么是父亲买的。

    唯一让她舍不得的是叔公,再也不能每天放学来看望他了。临上学时,阿珍去跟叔公辞行,说自己不舍得离开叔公。叔公笑咪咪地说:“你不回来嘛!回来就来看望叔公。好好学习。”

    这个暑假过得特别快,也特别轻松,因为阿珍想到父亲那句“你这辈子都不用种田受苦了”,她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心情特别畅快。

    暑假结束,阿珍带着满满一麻袋的行李物品,在父亲的陪同下准备坐上去往城里的大巴车了。母亲带着幼弟在路边看着。阿珍突然想到,以前每天都是她来照顾幼弟,现在姐姐突然不见了,不知幼弟会不会习惯?

    大巴车启动的一刹那,幼弟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挣扎着伸手要姐姐抱:“我要姐姐。”

    想到幼弟是她一手带大,阿珍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城里的环境真是好呀?高大的建筑,整齐干净的街道,美丽的校园,城里人一个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阿珍和其他十一个女孩子分在同一寝室,她发现,她们跟她一样,都是来自并不富裕的农村家庭。有个名叫秀英的女生来自偏远的大瑶山区,她热情地把家乡带来的老鼠肉干分给室友们品尝。

    阿珍虽然也很想吃肉,但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吃老鼠肉这件事,始终下不了口。

    学校伙食的标准是白米饭两毛钱二两,素菜有两毛的,也有一毛的,最便宜的是五分钱一份的海带汤。阿珍和不少家境贫寒的同学一样,为了给家里节省伙食费,经常就着一个海带汤泡饭吃。海带汤味道其实不错,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一块食堂阿姨捞上来的排骨。

    学校允许农村学生带米到食堂直接兑换成粮票,所以,阿珍每次从家里返回学校的时候必定得背上二三十斤的米,外加两瓶炒过的咸菜,这咸菜至少可以节省一个星期的菜钱。

    她深知父亲供自己到县城读书不易,想尽量减轻父亲的负担。家里还有三个弟弟要读书,父亲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但是他却从来不抱怨,他对阿珍说:“只要你好好读书,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供你。”

    每个月跟父亲要的零花钱除去伙食费和购买生活必需品,还有车费,基本所剩无几。阿珍给自己规定的伙食标准是一个星期最多吃一次肉菜,一份肉菜要5毛钱,不便宜。水果零食这些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有时候馋得实在不行,买了一块面包吃,那这块面包就是一顿饭的粮食,不敢再吃饭了,不然伙食费要超支。

    父亲相信她是节省的,给她生活费的时候,只说:“肚子要吃饱,该吃就吃。”

    母亲却总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一再叮嘱:“省着点花哦,家里没钱了。”

    阿珍很无语,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再节省了,母亲实在不理解自己。

    但有些事情却又不得不求助母亲。她发现同室的舍友都有枕套,唯独她没有。她从小睡的枕头都是一包秕谷,上面盖一块母亲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的布,有一条毛巾盖在上面已经是讲究的了。直到看到舍友们的枕套,才发现枕头有枕套和没枕套的区别:枕头套上布套后,不仅好看了许多,汗味也没那么大了。

    她向父母提出自己也想要个枕套。母亲瞪了她一眼:要啥枕套?有枕头给你睡就行了,要求这么多?

    父亲不耐烦地呵斥母亲:“一个枕套而已,你用缝纫机给她做一个不就行了?家里多的是没用过的花布。”

    母亲却不舍得用新布,她把两件孩子们穿不下的旧衣服拆下来,剪成两块布,拼在一起,做成了阿珍的枕套。

    阿珍看到这个两块烂布拼成的五颜六色的枕套,一下子气哭了。父亲也忍不住骂母亲:“她好歹在城里读书,你给她做个这么难看的枕套,叫她怎么见人?”

    母亲赌气道:“有就行了,还这么挑。不要就算了,有本事自己做。”

    自己做就自己做,有什么了不起?阿珍不服气,自己拿起剪刀,剪了一块长方形的新布,再用针线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居然自己把枕套做好了。

    父亲看见她自己做枕套,叹了口气,温柔地说:“你母亲不太明事理,你别理她,自己来做最好。”

    阿珍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为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不明事理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