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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小登科

    乡试放榜,又称“小登科”。

    大周朝士农工商,“士”为第一等!每为学子十年寒窗,为了便是走这科道之路,得以跻身官宦,光耀门楣,改变阶层。

    而当官,改变阶级身份的首要前提,便是在朝廷举行的乡试“桃榜”中,榜上有名,获得“举人“身份。

    在大周,唯有身上有举人功名,方有做官的资格,可以参加朝廷吏部每年的遴选。遴选上,被吏部赋予从九品的官职,最次也可出任一县县丞。虽其上限不过从七品,但若熬上几十年,也能在“百里侯”位置上退休。

    科道之路艰难,不说那地狱难度的“会试”、“殿试”。单就此次恩科乡试来说,江南道一省参加的人数已然够少了,仅仅不到一千人。就这,于朝廷分配区区三十个举人名额来说,依旧达到了惊人的三十比一概率,杯水车薪。

    这还没算上,那些寒窗数十年,在县试就被刷下去,身无丝毫功名的人。

    那等人,更是海了去!如过江之卿。

    因此种种,故一听门子大喊就要放榜,整条巡抚衙门跟前街道附近的乡试士子,瞬间面带期盼炸锅,也在情理之中。

    事关自家前途命运,哪个敢轻忽怠慢?

    不过,这里面,有一人除外,便是薛蟠。

    薛蟠看着包厢内,齐齐站起身,面色忐忑蜂拥窗前的潮鸣士子们,实在不能理解他们的热情。

    “中了举,不就是能当一个九品芝麻官么?有何值得忐忑的?就算中了进士,外放不过也就一个芝麻大小的县令,扑腾半生,都没家“紫薇舍人”品级高,更别说像他姨妈家,那等超频将军爵。”

    想及此处,薛蟠鬼使神差拉了下身侧已然起身,贾瑛的衣角。

    贾瑛此刻,也如众人一般,正垫着脚尖,目不转睛注视着巡抚衙门口。见几个小吏托班中呈放的榜单,忽觉衣角被拉动,顿有些不满。待扭头一看,见是那薛蟠在拉自己,眉头舒展,对其摆摆手道;“薛兄有事?不若待放榜再说.......”说完,变打算再次回头看窗外。

    “呃”……薛蟠有些潸然。急忙朝贾瑛招招手,指了指身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这“呆霸王”何意思?”

    贾瑛见之,不禁有些郁闷。可毕竟初次见面,加刚才之对其印象还算不错,贾瑛也便没再推辞,耐着性子顺势做下身来,对其道;“薛兄唤贾瑛何事?”

    薛蟠没有回话,先是看了眼窗前士子一眼。见众人正聚精会神对着窗外一幕指指点点,顾不得他们这边,方才低下头压低声音对贾瑛道;

    “薛蟠便唤贾兄弟瑛哥儿如何?这般显得亲近。”

    贾瑛愕然,挑了挑眉,随即笑呵呵回道;

    “自是可以!薛兄刚才也说过,你我薛王两家乃是多年的世交老亲,薛兄称呼贾瑛“瑛哥儿”,这样,贾某也不薛兄薛兄叫了,之后也称“潘哥儿”如何?”

    “这才对嘛!”

    薛蟠一拍大腿:“如此才不显得外道。”尽接着薛蟠又道;“瑛哥儿,哥哥我有些不解!尔等如此重视这劳甚子乡试榜单又是何必?中便中了,不中三年后再考便是,又当不得什么大官!”

    把憋在心头一轱辘对贾瑛话倾泻而出,薛蟠方大舒口气,身心一阵爽利。

    贾瑛闻之无语。看向这厮的眼神,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张嘴几次,竟不知如何答好?总觉得怎么说,都不妥当。

    薛蟠见了,纳闷道;“瑛哥儿怎地如此作态?可是哥哥我说的不妥?”

    贾瑛后略略一想,方才有些理解,为何薛蟠会说出如此不符合世情的话来?说白点,其出身之后,身边都是资源的垄断者,看不见人间疾苦是一方面。其次,他家中虽顶着“紫薇舍人”、皇商等名头,可最多就是与内务府官员打打交道。处于大周政治的边缘地带,对科举仕途不敏感也是正常。

    但还是那般,有些话,却不适合从他贾瑛口中解释。

    贾瑛想了又想,终于拿定主意,

    这方才重新抬起头来,对薛蟠说道;“潘哥儿想知道为何?却也简单的很。恰巧,今日正有一副众生相,待潘哥儿看了,定能有所通透。”

    说完,贾瑛立刻制止了欲要再次开口的薛蟠,对其摇了摇头;“潘哥儿不必多说,且等着好戏便是!”

    说罢,贾瑛重新起身,也不再看窗外张榜。径直来到窗边,伸手指着正在张榜的小吏门子对诸位同窗建议;“诸位,且听贾某言。这榜单一张,便要唱名报喜,楼内人多,我等还是要早早下去等候。若去的迟了,怕是就要站着喽!”

    几位潮鸣书院生员闻之,回身连连赞同,都觉的贾瑛说的不错!

    便有人便对左右提议道;“那咱们便依照贾瑛所言,提前动身下楼。”

    “好”。

    “合该如此,吾等同往。”

    一旁,李湘明闻之,忽然哈哈大笑,对众同窗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这点小事,李某早已安排妥当。放心,有尔等的位置。现在出去,小心走快地滑,从楼梯摔下去,摔成个龟王八。”

    贾瑛抬腿,李湘明再次眼疾手快躲开。似每次贾瑛抬脚,这厮身体已然有了本能反应。

    待被眼疾手快同窗扶住后,李湘明刚要愤愤骂他几句出气。便又听那贾瑛竟已恶人先告状;“大家且看,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咒大家呢!”

    险些直把李湘明在气了个跟头。

    ……

    潮鸣书院学子刚出包厢,被眼前的景象骇的驻足停步。

    却见二楼此时所有包厢已然大开,士子们三三两两,脚步匆匆直奔楼梯而去。通往一楼大堂的木质楼梯处,更是人挤人,人挨人,摩肩接踵,拥挤成一团。

    “你看着点,莫踩了王某的脚!唉哟.......”

    “大家让一让,我们东林书院的“陆案首”在此,你们能上榜么?凑个什么劲?”

    此人言语一出,立刻遭到周围一帮人的怒目而视!

    这边包厢门口,李湘明听得真切,便拉了拉贾瑛的衣袖。

    伸手朝楼梯处,正被东林书院生员围在中间的白衣考生努努嘴,道;“贾瑛,你瞅那陆青云,到现在还如此骄横?也不看看是何地方,真当谁都会卖他这个狗屁案首的账?“

    东林书院,潮鸣书院同为金陵知名书院,书院与书院,学子与学子互相看不顺眼乃是常态,这本没设么好谈论的,自古文人相轻,也属正常。

    不过,自打上届面前这位陆青云得了县试案首后,常年在金陵书院当中居于中油的东林书院学子,便一下子“抖了”起来。

    凡是学员之间交流,或者学子之间宴会,都会有意无意拿“陆青云”来打压别的书院,久而久之,便让人生厌。

    加之这位“陆青云”仗着家室显赫,其伯父乃是当朝侍郎,处事颇为自傲,更不招人待见。贾瑛自然也不怎么待见这货,可谁让人家有这本事,还投了个好胎?

    闻言,没好气瞥了满脸鄙夷的李湘明一眼,瘪瘪嘴语气酸道;“你若是有个当侍郎的大伯,怕你这厮尾巴,比那姓陆的翘的还高!”

    “那是,若我大伯乃是当朝侍郎,老子非把其揍得妈都不认识!呸,什么玩样儿?”

    李湘明神情专注,又被陆青云吸引了所有仇恨,他似没有听出贾瑛话里的内涵,顺嘴袒露心声。

    说完,李湘明忽猛然回头,直愣愣注视着贾瑛。

    其眼底炽热喷火,呼吸如龙吐水,似要发情一般,直把贾瑛吓得阵阵恶寒。

    贾瑛果断退后了几步,与李湘明这厮拉开距离后,又伸出手掌放在胸前,语气有些变形,对其斥道;“站住,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见贾瑛这厮竟全身紧绷,露出一脸戒备的样子,李湘明不是稚儿,瞬间福至心灵,秒懂。

    随即堆满横肉的脸上,刹时间臊得通红一片,直欲喷血。

    只见他他愤愤跺了跺脚,便朝贾瑛破口骂道;“贾疯子,我呸!也不看看自己几分颜色?老子也能对你起色心?呸呸呸......”

    猛提了两口大气,李湘明一把拉过旁边好整以暇乐不可支的薛蟠,指着已然变色的贾瑛,再次愤愤不平吐槽;

    “薛蟠,李某不过是想问其能不能压那姓陆的一头,也好为我等出口恶气。没成想,这姓贾的居然思想如此腌臜龌龊。竟把李某看成断癖之辈。”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让李熊明脸色更红几分。他犹自不解气,还是憋屈,又指着脸色已然阴沉似水的贾瑛再道;“薛蟠,你也是留恋花丛的老手,脂粉堆里的常客。你且说说,就他贾瑛这幅尊容,有几分本上让本公子起色心?”

    薛蟠笑的肚子疼,大乐!暗道;这位李公子可真是位妙人!

    薛蟠也不是好鸟,闻言见他强装镇定,带着满满地恶趣味,径直走向面沉如水的贾瑛身侧,先是啧啧有声上下对着贾瑛扫视一番,才似模似样评价道;

    “瞧瞧这身材,修长挺拔。瞅瞅这脸蛋,白里透红......”

    污言秽语,称斤断两。

    薛蟠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起来。

    贾瑛缓缓转头,看向薛蟠的眼神中,竟有丝丝杀气溢出……

    薛蟠见之,顿时察觉到不妙,赶忙停下话茬和手中动作。

    装作似意犹未尽收回抚摸贾瑛脸蛋的手,方才朝李湘明方向说道;“似瑛儿这般俊俏的郎君,又岂尔这肥厮能惦记的?”

    “滚!”

    “滚!”

    ......

    “哈哈,玩笑,纯粹玩笑!”见一下把二人全惹毛了,薛蟠忙跳到一旁,开口解释。

    这边,贾瑛早就把拳头捏的咯吱响,他立刻朝李湘明使了个颜色,一指面色巨变的薛蟠,怒斥一声;“愣着干嘛,揍这浑厮。”

    恰在此时。

    “解元楼”的李掌柜气喘吁吁顺着楼梯跑上来,闻几人要上演全武行,顿时扯着嗓子惊叫道;

    “还不住手!”

    贾瑛他们自然是开玩笑成分,见来人,便忙示意李湘明住手。

    李湘明见是李掌柜,赶忙快步走上前,问好道;“李伯父安好,我等闹着玩呢!”说完,挠了挠头。

    那李掌柜却没在理这茬,只一把抓住李湘明的手腕,心里火燎快速说着;“贤侄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贤侄名列孙山,喜等桃榜,报喜的门子正在楼下等这呢!快随吾来吧?”

    四下一看,李湘明等人这才后知后觉,他们嬉闹之际,二楼已然空无一人。又听那李掌柜说李湘明高中,均面露喜色。

    尤其是李湘明,更是手足无措,竟显得无处安放。

    这边,薛蟠凑到贾瑛身侧,低声问;“瑛哥儿,这中榜便中榜,这名列孙山是何意?”

    贾瑛解释;“所谓“孙山”,便是榜尾。士人常把未曾上榜之人叫做“名落孙山”,久而久之,榜尾最后一名,变成了孙山的代指。”

    薛蟠恍然;“薛某以为何意?原道是吊了车尾。”说罢,瞄着前方喜不自胜,被李掌柜拉下楼的李湘明摇摇头;“不就是吊了车尾么?有何值得高兴的。”

    “有何值得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