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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药到病除

    李春初淡淡地伸出手,握住李文茂的手腕,向上一抬。

    李文茂却是用力向下不肯起来。

    李春初心里有些不耐烦起来,哪里来的这么多礼数规矩?他的本心是治病,又不是来比武较技的。

    于是双手用力,一股暗劲勃发而出。

    只见李文茂猝不及防,竟是被李春初将百十斤重的偌大身体仿佛一个轻飘飘的纸人一般抛将起来,落在床上。

    却是连跪下的姿势都没丝毫变化。

    李文茂也是吃了一惊。

    他不但是粤剧有名的武角,而且自小因为唱戏,练得一身好拳棒,等闲几十个人都近不得身,又投了天地会洪门,凭借满身武功和唱大戏巡游各地打探消息,已经是广东天地会中的武力担当——“红棍”了。

    但在李春初面前却是如壮汉戏婴儿一般,随手便被抛飞了出去,半点都反抗不得。

    李文茂转念一想,人家可是高功法师,法力无边,对付自己这等凡人可不是随手的事情,便是那些妖魔鬼怪,法师都能捉得了,何况是凡人?

    毕竟是李文茂武功并没有到达化境,也未曾遇到过超越化劲,直趋抱丹的大高手,自然分别不出化劲宗师,抱丹境界和仙法神术的区别。

    李春初捋了捋胡子,道:“都老实坐下。李文茂,你过来让我把一把脉象。”

    李文茂老老实实走过来,坐在一个圆凳上,递出自己的左手。

    李春初三指搭住他的脉门,脉象如水飘木,举之有余,按之不足,浮数之脉,果然是风热,蛇酒的原因啊!

    “伸出舌头来!”

    嗯,舌苔白中带黄。

    李春初放开他的手腕,道:“拿纸笔来,去抓药!要快。”

    那本在地上跪着的带路汉子听得大喜过望,立刻爬起来去外面拿纸笔。

    李春初温言道:“李文茂,你不必担心,这副药喝下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去上台唱戏。”

    “是!多谢仙长!”李文茂有些拘谨地坐在那里说。

    掌柜在一旁,已是满身上下翻找银钱。好一会,才从身上找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出来,放在桌子上。

    “小号误卖了酒给李老板,这是小人的一番心意,且用来给李老板将养一下身子使用。”掌柜陪着笑说。

    二十两银子,看起来少,其实以广州的物价而言,二十两银子,可是足足能买二千斤白面了,大清七品官半年上下的俸禄。

    这下李文茂坐不住了,忙站起身道:“用不了用不了,掌柜给得太多了!”

    李春初笑道:“算了。掌柜你的酒庄挣钱也不容易,便算了吧!待会你把买药的钱付了就好了。”

    掌柜听得如此说,便有些忸怩地将银票收了回去。等带路汉子捧着纸笔砚台进来,李春初拿起毛笔写道:当归、生地、防风、蝉蜕、知母、苦参、胡麻仁、荆芥、苍术、牛蒡子、石膏各一钱;甘草、木通各五分。水二盅,煎至八分,食远服。

    交给那带路汉子去抓药。

    李春初笑道:“贫道从未见过广东的锣鼓大戏是何等样,不若今夜也让贫道开开眼?”

    李文茂道:“正该感谢仙长治病救人之恩,又不敢拿银钱俗物来玷污仙长的清修,仙长想看戏,那是再好不过,文茂今晚尽力奉承,必让仙长看得过瘾。不过这锣鼓大戏却是我广东的大戏,唱念俱是用粤语,只怕仙长听不明白。”

    李春初大笑道:“广州本地粤语,贫道的确听得半懂不懂。不如这样,掌柜卖的蛇酒本是好东西,只是与你体质有些冲撞不合,不是他的过错。就请掌柜在我身边一起看戏,也好为我解说一二。如何?”

    “掌柜仁义,便劳烦掌柜陪仙长看我凤凰仪的一场戏!”李文茂很是豪爽。

    大家客套了一番,不多时,就有人煎好药送了过来。

    李文茂看着黑黢黢的药汁,咬咬牙,捏着鼻子,大口大口地喝了个干净。

    李春初道:“李老板,你穿上衣服,一会儿你身上便会好了。”

    果然,李文茂喝下汤药后不过一刻钟多些,身上的红疹便开始消退。虽然还有些麻痒在身上,但是却是立刻见效。

    李春初给李文茂开的是著名的中药方剂消风散。

    练武的人大多都懂得药理,会开药方也是常见,而且李春初家里便是开药铺生意,宿慧之中又有武学、医学等多方面的知识,待到要用的时候,多想想也就有了。

    李春初嘱咐李文茂休息一下,便与掌柜走出船舱四下里看看。

    却见船上,有人在吊嗓子,有人在穿着戏衣耍花枪大刀,有人在翻着跟头热身,好一派忙活的景象。

    掌柜此时已然恢复了平静,边走边说:“这锣鼓大戏,原本是称‘广东梆黄’,雍正年间,采用了外省的七阳腔、昆山腔、梆子腔、皮黄腔等融会了本地南音、龙舟、木鱼、粤讴等糅杂创制的。原本是讲官话、唱假嗓,后改用粤语、唱平喉。颇受本地粤民喜欢。”

    “哦?为何这些粤戏子弟都是在船上,我见四川灯戏班、徽班、高腔班若非远行,并不坐船。”李春初慢慢地踱着步,说道。

    “仙长不知,我们广府地方素称水乡,河道纵横,水网密布,因此这锣鼓大戏班子到各地演出,都需要乘船出行。”

    “那为何将船通身都漆成红色?”

    “这……”掌柜沉吟了一下道:“这红船约莫有几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雍正爷去到福建巡幸时,特派两只船来到广东载这些人去福建奉承,为了便于沿途的官吏放行,便特意将船通身涂满红色;第二种说法是嘉庆爷的时候,有一位姓高的巡抚在滕王阁下买了一只船,用于游览饮宴,锣鼓大戏的老板们去奉承时,见那船漂亮也模仿修造;第三种说法是当年明太祖爷朱元璋与汉王陈友谅争夺天下,朱元璋特意制作红船把陈友谅的俘虏赶上船,而这些老板们终究是下九流的地位,因而只能坐红船;最后一种说法是,红色吉利,戏船需到各地演戏,戏子们就望个平安吉祥,并且红船惹眼,四里八乡的小民见了便前来看戏,因此船身为红色。”

    李春初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我反是觉得吉利一说更为合理,雍正嘉庆之说,倒是牵强得紧,明太祖之说更是有意贬低这些唱戏人。”

    掌柜点头道:“仙长说得有理!”

    李春初却是话锋一转,问道:“不敢问掌柜的高姓大名,上下如何称呼?”

    掌柜的忙道:“不敢当仙长下问,小人姓陈,名为陈宽英。”

    李春初道:“贵店之酒虽然不错,然泡酒尤其是蛇酒药酒,倒是请陈掌柜问清楚买者用途再行出卖,若是遇到今夜这般风疹之事,怕是掌柜不好应付,若是叫闹起来,掌柜赔情又赔钱却是不好!”

    陈掌柜点头道:“是!仙长教训得是!”

    李春初又道:“贵店之酒入口不错,却是有失于后味微有苦辣,贫道口味重,却是受得,但却是请陈掌柜回去改进一下,去了苦辣味儿,更是好喝。”

    陈掌柜问道:“仙长好喝酒,必然有仙家手段,小人却是请仙长不吝赐教,小人定会重重感谢仙长!”

    李春初犹豫了一下道:“有个法子,教与陈掌柜也无妨。只是,说好了,若是你酿得成功,将来我去你店里喝酒莫要收老道银钱哦!”

    “仙长说笑了,莫说将来酿酒成与不成,只要仙长喜欢,什么时候来我店中都是好酒任喝。”

    李春初哈哈大笑道:“便是如此说定了。”然后附在陈掌柜耳旁低声说:“缸埕陈酿、肥肉酝浸。这八个字而已!”

    “哦?为何?”陈掌柜有些迷惑不解。

    “肥猪肉可澄清酒液,清甜适口,记住,须是陶缸浸泡,且要是初蒸初酿的酒中浸泡肥肉五年才好喝。不信你回去试试便知道了。”

    “好,听仙长的,小人回去就试一试看。”

    二人谈谈笑笑,不多时忽然船动了一下。只听得一片“靠岸了”呼喊。

    抬头望去,却见对面岸上灯火通明,仿佛一派仙山楼阁一般。

    原来是到了伍家的花园。

    陈掌柜也是第一次见得伍家花园,不禁羡慕赞叹道:“这伍家不愧十三行总商,端地是富可敌国,富贵逼人!”

    却是见得,花园里到处挂着气死风灯,更有各色灯笼点缀其间,映得四下里光华灿灿,水面树上,宛如星辰落入凡间。

    李春初道:“这伍家好生奢靡!”

    陈掌柜道:“可不是哩!这伍家据说家资亿万,抵得大清岁收还要多!这漱珠涌东边的安海乡百亩地都是他家的花园子。听入过园子的人说呀,去他园子里高台上,可以望见整个广州城的景色。家里光是中间大厅可摆同时筵席数十桌,每年端午,龙舟还可入大塘竞赛扒龙舟。园中的青松成林所以称‘万松园’。只有河南乌龙岗同文行的潘氏大院‘能敬堂’可堪比拟。只是那潘氏大院,学了番鬼佬的样式,不如伍家的园子好看。”

    李春初点点头。

    他心中却是想起,这伍家、潘家都是世界首富,潘家垄断经营丝茶贸易与办理朝廷贡品,伍家除了经营茶丝之外,还经营地产、房产、茶园、店铺,在美利坚进行铁路投资、证券交易、保险等领域,同时还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债权人。比起如今欧罗巴洲的不少国家的王室还要富有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