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可思议的B世界
汽车左转上马路，不久又左转，马路不宽，两条车道而已，李牧看出越野车像是在中山路上向西关方向走，路边都是两层高的骑楼，看来岭南的街道特色在B世界仍然适用。骑楼后面的楼宇并不高，多是5、6层的小高层，而且放眼望去，整个广州的天际也看不到什么高楼大厦。街上的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看不到霓虹灯，偶尔看到街边的招牌，多是日常消费的店铺，有服装店、五金店、餐饮店、百货店之类，很像李牧小时候在武陵城街上看到的样子。
过了西关，感觉是到了广州的郊区，路灯很少，路边的楼房更少，一排排民居多了起来，民居都是一层的小院落，房顶上砌了高高的圆形防火墙，偶尔还看见寺庙，寺庙里香火旺盛，在黑夜中像一座灯塔。
出了广州城以后，李牧看到有路牌，指示前方有北上的高速公路。高速路口也有收费站，进了收费站以后，越野车开始在高速上奔驰，高速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李牧看到整个高速公路的车道和设施与C世界如出一辙，高速公路两边也难见到灯光，估计并不繁华。黄鸣姳转过头对李牧说，这条高速公路才骏工不久，是一条南北大动脉，这是向你们学习的成果。
夜已深了，阿喜在专心开车，黄鸣姳也没有说话，李牧感到有点累，他慢慢的睡着了。
当感觉到越野车在转弯的时候，李牧醒来了。
李牧睁开眼睛，打开车窗，看到天边已经泛白，鹅黄色的晨曦隐隐浮出地平线，天空中还有几颗寒星摇摇欲坠。
越野车正从高速上转入一个像是服务区的地方，从外面吹进车窗的空气很凉，显示这里已经是离广州很远的内地了，李牧不禁捂了捂身上的衣服。
黄鸣姳也已经醒来，她看见李牧睡醒了，对他说，我们快要进入武陵地界了，这里是一个兵站，我们要进去加油和休息一下。这里的温度比广州低得多，需要换上冬装才行。
阿喜把车开到停车场，三个人加了衣服，背了背包，进到兵站里面。这个兵站就建在高速公路附近，就像是一个超级大的服务区，停车场上停了不少各式军用车辆，看指示牌，有临时休息区、办公区、训练区、住宿区、修理区、仓库区、医疗区、加油站等等，各种建筑一望无际，估计有几百亩地。
兵站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军人，有的三三两两在抽烟、有的正在排队上车、有的在出早操、有的在给车辆装卸货物、还有緾着绷带的伤员，口哨声、操练声、跑步声、车辆发动的声音、叉车装卸货物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派繁忙景象。
现在是发生战争了吗？李牧跟着黄鸣姳和阿喜，边走边问。
小的战争已经打了几年了，黄鸣姳边走边说，这里再往北走150公里，就是长江前线，所以这个兵站一直是一个重要的补给基地。
黄鸣姳和阿喜带着李牧来到兵站的临时休息区。李牧先去了洗手间小便，然后在洗手池洗了脸、刷牙、剃须。收拾完出了洗手间，看到黄鸣姳和阿喜也洗漱完在外面等他了。
三个人来到餐厅，餐厅很大，食物也还丰富，各种包子、馒头、馄饨、面条、米粉、炒饭、粥、鸡蛋、煮熟的玉米和红薯等主食都有；喝的有牛奶、豆浆。餐厅里已经有很多军人在吃早餐，大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还有一些应该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轻伤员，准备转运到后方的医院去的，头上或肩上包着纱布，自己还能走动和吃饭。
三个人各吃了一些东西，上车，阿喜开到加油站加满了油，然后上到高速公路。
黄鸣姳在车上对李牧说，我们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就到武陵城了，我们先去军人事务部，了解一下你家的地址，然后我们再过去。另外，我想说的是，我们过去，包括阿牧你在内，我们都是旁观者，两个世界的人，关联度到底有多深，我们还没有检验过，所以B世界你家族的正常生活，我们了解即可，不要干预。
这个问题，来之前我也想了很久，李牧说，如果见到他们，和我并没有任何关联，那就让你们得到一个结论，证明你们的研究是错的；如果有一些关联，我也只会观察，评估关联的程度到底有多高。
很好，把握分寸，这个事情，我们目前还处在验证阶段，黄鸣姳说道，此外，阿牧，你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你是从C世界过来的，切记切记。
越野车一直往北开，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阿喜把车开进了通往武陵城的高速路出口。
早上的晨熙早已被漫天的乌云遮蔽，秋风萧索，时而还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远眺武陵城，黑压压一片低矮的房子，完全不似C世界的繁华，在阴雨浓云中，有一种“潇潇幕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的凄凉。
进到武陵城，街道两边多是瓦房或2层小楼，街道也破烂，行人也不多，背枪的军人倒是不少。有些房子曾被炮弹击中过，塌了一边，有些道路应该也是被炮弹炸过，路上无缘无故出现几个大坑，三三两两的工人和作业车辆在路上叮叮铛铛冒雨抢修。大街两边的政府机构和学校门口都放了坚固的铁马或防撞栏杆。天空中还不时有老旧的螺旋桨飞机飞过。
阿喜在城里开了有10多分钟，转了几条街，开进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倒有烟火气，青石铺成的路面，路边长着青苔，巷子两边是一家接一家的封闭院落，院落开出的小窗子里偶尔传来鸡鸣狗吠的声音和和木头燃烧的香味。
阿喜在巷子里开了一会，转进一个院落，在院子里停了车。黄鸣姳说，这里就是军人事务部。
三个人下了车。院落青砖黑瓦，有两进两层，上下两层外面都带木质走廊和栏杆，通过第一进房子中间的门廊可以进入第二进院落。虽然院落经历岁月洗礼、木质的走廊和栏杆都已变成黑色，但并不破败，从砖木、连廊及瓦楞的细节上仍然可以看到往昔的精致。
黄鸣姳带着阿喜和李牧，走入第二进院落一楼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大约30多平方，里面摆了4张小办公桌，有二个人在办公，办公桌上堆满文件；办公室吊着一个白炽灯泡照明；办公室靠门口有一个简单的会客区，摆了4张木制沙发，原本沙发放茶几的地方放了一个火盆，火盆里正烧着木头，烟雾燎绕，有一个老者围着火盆在烤火。
老者看到黄鸣姳一行人进来，立马站起身，向黄鸣姳敬礼，说，黄长官辛苦了。
黄鸣姳回礼后和老者握了握手，说，张叔，我们是熟人了，不要客套。
那个张叔接近60岁年纪，有点胖，穿着黑鞋黑裤和一件厚外套，头发花白，黑黄脸上长满褶子，小眼睛炯炯有神。张叔招呼三个人坐下烤火，说，哎呀，我们这苦寒之地比不得广州，才11月份就要烤火了，再过几天，估计得下雪。
李牧听他的口音和家乡话几乎一模一样。
办公室有人给三个人倒了茶，张叔让大家先喝茶。
近段时间前线的情况怎么样？黄鸣姳问张叔
黄长官，说实话，情况不太乐观，目前的战况，给我们的征兵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周边几个县的居民有点人心惶惶啊。张叔说
嗯？我听到的消息，不是说咱们的新式武器已经装备了前线官兵，最近连续获得几场重大胜利吗?黄鸣姳问道
前段时间我们有几场小仗确实打得还不错；不过最近，北方那边疯狂报复，包括飞机、火炮等重武器的使用密度都加大了，黄长官，您在城里想必也看到了，前几天有发炮弹落到了城里面，给城里的居民造成了伤亡，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啊。张叔说道，现在城里很多居民都开始往乡下搬了，学校也停课了。我听说，如果战事还得不到逆转，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政府会安排所有城市居民疏散到乡下去。
看来我们在后方得到的消息往往是滞后的，黄鸣姳说
滞后是一方面，我估计有些长官也是报喜不报忧吧，张叔说，有些消息也过滤掉了，后方根本听不到。说到这里，张叔叹了一口气
也有可能，说句实话，现在广州还是歌舞升平，我没有看到有多少人在关注边境的战事发展。黄鸣姳说
长官，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认为我们的领导还是过于乐观，认为有新的武器装备就一定能打赢这场仗。战争是很复杂的，有天时、有地势、特别还有战士的战术素质和长官的领导水平，哪一方面出问题，都会导致战斗的结局发生改变。张叔说道，我们国家有很多年没有打仗了，很多战士之前没有受到严格的训练；而且前几年我们和北方的关系一直不错，有些居民在北方还找到了工作，还有一些居民在北边还有亲戚，你看现在战争越打越激烈，战争从北方打到南边，现在这边成片的田地和山林被划为禁区，不能耕种采摘，还时不时有死人伤人的事发生，边境居民私底下都有很大的怨言啦。
张叔，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战争嘛，总是很残酷的。我相信政府和军队会妥善应对这场战争的，黄鸣姳说
希望如此，能够维持战前的状态就好了，让老百姓安安心心过日子，哎呀，黄长官，怪我说得太多了，旁边还有两位年轻的长官，你们不要听我胡言乱语哈，张叔说到
张叔您放心，我们说的话，出了这个办公室就当什么都没有了，黄鸣姳说。
我老啦，干不动了，再过一二年就退休了，以后靠你们年轻人了，张叔说道，想当年，我跟着黄长官您父亲的时候，那真是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啊。
哎，我父亲最近也老了很多，为这边的战事非常焦虑，黄鸣姳说
我跟您父亲有10年没有见面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张叔说到，黄长官，你长得跟你父亲年轻时真是一模一样，我之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读书呢。
嗯，是啊，我那时候还在读中学呢。我父亲说等局势稍微稳定，他会过来武陵城跟他的老部下聚一聚。黄鸣姳说到
张叔和黄鸣姳聊了一阵，然后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过来一叠资料，跟黄鸣姳说，黄长官，您要找的这名士兵的资料，都在这里了。他家离城里面并不是太远，他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的，他父亲是开篾匠铺的，以前生意做得很不错，雇了很多篾匠师傅，河滩边上长年都有一大片是他家从桃源拉过来的竹子，不过，这两年呢，塑料的东西太多了，听说他家的生意也没有那么好了，哎，塑料的东西哪里有竹器耐用，不过人家就是便宜，没办法。
张叔把资料递黄鸣姳，黄鸣姳看了一下，交给李牧。
李牧接过来翻开看看，是一个士兵的档案。这名士兵的姓名和年龄和他爷爷并不吻合，不过档案里面贴有一张黑白照片，李牧一眼就看出，完全就是他爷爷的模样，因为李牧曾在爷爷那里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寸头，发际线较低，眉毛很密但并不长，眼神深邃，高鼻子，厚嘴唇。李牧详细的看下去，档案上显示他是一名士兵，入伍时间是2009年12月8日，出生日期是1989年10月2日，身高173公分，血型是B型、婚姻状况是未婚、教育状况是高等专科学校肆业、入伍前职业是学生、家庭住址是武陵市白云镇石板街93号，家庭成员一栏，写着这名士兵的父母亲、兄弟等信息，李牧看了名字，这名士兵他父亲的名字和他太爷爷的名字一模一样，他兄弟的名字也和李牧叔爷爷的一样。李牧继续翻着看，档案里面有这名士兵在部队的情况，包括屡次训练的成绩、年度考核、参加过的重要战斗、所获得的荣誉及处罚、领导的评价，等等。从档案上看，这名士兵十分优秀，训练成绩良好、战场表现勇敢机智、立过一次三等战功，半年前晋升为上士。
黄鸣姳问李牧，是这个人吗？
李牧点点头，说，非常像。
嗯，那就对了，黄鸣姳对张叔说，张叔，您能带我们去一趟这名士兵的家里吗？
我们去他家里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已接近中午，不如在我这里先吃过午饭再过去吧，您父亲昨天还专门打电话来交待我，让我好好的接待您，午饭我已安排好了，我们这就过去吃个便饭，张叔说
也好，在张叔这里我就不客气了，给张叔添麻烦了，黄鸣姳说
哪里的话，张叔说，承蒙您父亲的关照，我才能在这里工作到退休，再说这么多年没有见到您了，不要嫌我这里简陋就好。
张叔带着黄鸣姳几个人走出院落，来到小巷里，走了几分钟，来到另一个院落，只见那个院落里面小池假山，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隐约还有丝竹之声传出，黄鸣姳感概的说，想不到武陵边城，竟有江南意境。
武陵这个地方，虽地处边塞，但山清水秀，物产丰富，自古是钟灵毓秀之地，张叔说，守住这块宝地的责任，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张叔带着三人走一间客房，有服务员早已备好饭菜，张叔安排了武陵的一些特色菜品，主要是河鲜和山珍，但碍于公务，没有喝酒。
4个人吃过午饭，阿喜开车，张叔坐在副驾驶带路，一行4人过去士兵的家里。
越野车出城以后往东走，是一条柏油路。回家的方向是对的，农村的景色勾起李牧儿时的回忆，路边的房子大多是低矮的木头瓦房，李牧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住这种木头房子，冬天呼啸的北风可以透过木板缝里吹进房间里，每家在堂屋挖个坑烧树根烤火，现在C世界的农村都是楼房了，儿时的风景消失在岁月的尘埃里，想不到这种生活在B世界依然能找到痕迹。
柏油路上来来往有很多军车，有军队的货车，也有各种作战车辆。张叔说，这里离前线交战区的直线距离不过几十公里，军队调度比较繁忙，有时还要封路。
李牧看到有坐了一排排年轻士兵的货车向东开过去，在深秋的阴霾天气里，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越野车在柏油路上开了快一个小时，向右拐入一条铺着砂石的马路，张叔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一丛房屋说，那就是白云镇。
车辆刚到镇口，李牧就闻到浓郁的香味，那是一种带着焦糊味的芝麻油香，小时候爷爷每次带他来镇上都能闻到的熟悉味道，那是镇上的炸货坊里油炸花卷、油条、麻圆的香味。
李牧还听到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油坊里面传来沉重的木头撞油声、还有河道里男人们修筑堤坝喊号子的声音。
镇子同样是沿着通天河而建，这条河通着沅江，李牧太爷爷的竹子就是从沅江上游的桃源等地用船直接运到通天河的河滩上。
越野车在镇上开着，李牧看到一切都是多年前的模样，时间在B世界发生了倒退。
在张叔的指引下，越野车开过小镇的街道，快到尽头时左转进一条巷子，停在一户院落前，张叔说，就是这里了。
这是一个修得很精致的院子，临街是红砖砌的围墙，围墙上开了圆形小窗，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树木花草，有两扇对开的刷了黑色油漆的铁门虚掩着，张叔推开铁门，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有人在开吗？
几个人都跟着进了院子，院子里是一栋两层砖瓦结构的房子。院子里种了两棵栾木树，有脸盆粗，比房子还高，树上挂满了像小灯笼一样圆滚滚的一丛丛粉红色果子，有些果子和黄叶被风吹到了树下，靠围墙的空地上用各式花盆种了很多纤细青绿的兰花草。
来了来了，少倾，从楼房的后面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接着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个大约50岁身材娇健的中年妇女，穿着黑色罩袍，头上包着黑色头巾，脚穿一双黑色的布鞋。
李牧一眼就看出正是照片里面太奶奶的模样。
中年妇女见到几个穿军装的人，有礼的问道，请问几位首长，有何贵干？
张叔说，我是县里军人事务部的，路过此地，顺便来战士的家里面坐一坐。
哦，是县里面的领导，欢迎欢迎，中年妇女说，来来来，进来里面的院子喝茶，他爸爸也在呢，你们和他聊一下。她带着几个人穿过堂屋来到院子后面。
后院更宽敞。后院还有一间瓦房，和楼房挨在一起，瓦房前面有一片青石铺成的地面。院子里面有大一片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菜地，菜地里种着萝卜、冬苋菜、莴笋、大葱等；还种了许多黄色白色的菊花，天气已冷、那菊花正在怒放；院子的尽头就是平静的通天河。
哎呀，这个院子真是舒服，张叔正说着，从瓦房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身体高挑，略显削瘦，白面短须，他笑着说，各位首长请进来烤火喝茶。
众人随他进了瓦房，瓦房里面有一张书桌，上面放了一些单据、算盘、纸笔之类；瓦房中间的火坑里木头烧得正旺，火坑旁边摆了几把椅子，几个人坐下，张叔问，李老板，最近生意可好啊？
中年妇女给众人泡了茶过来，又端上点心，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生意并不太好，你也看到，这个仗打下去，只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中年男子说，年轻后生大部分都去打仗了，现在就留一些年轻大的在家里做事喽。
除了胡须没有照片上的长，李牧觉得中年男子的面容和表情跟照片上是一模一样。
是啊，只怕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事，张叔说，看看到明年夏天，在涨水之前能不能解决，一旦发洪水，相信所有战事都要停下来了。
这三位首长是从哪里来啊，中年男子问道
张叔说，他们是从广州过来的首长，今天下午还要过去龙头山。
哦，龙头山，我儿子就在龙头山，也不知他怎么样，快三年了，这几个月也没有写信过来。中年男子有些担忧的说道。
您最近身体可好啊，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情，晚上到龙头山，兴许可以见到贵公子，我们帮您带个话给他，张叔说
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中年男子一一看过广州过来的首长，他忽然对李牧说，这位首长看起来好面熟啊，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我看您也很面熟，李牧说，可能是在哪里见过吧。
这位首长应该和我儿子年纪也差不吧，中年男子对张叔说，英雄出少年啊
我今天去龙头山，会见到贵公子，李牧说
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吧，中年男子说，我也希望他早点回家，对于我们百姓来说，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报了。
几个人喝了茶，聊了一会，张叔对中年男子说，您还有生意，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中年夫妇把他们送到院子门口，阿喜开着车回了城。
过了西关，感觉是到了广州的郊区，路灯很少，路边的楼房更少，一排排民居多了起来，民居都是一层的小院落，房顶上砌了高高的圆形防火墙，偶尔还看见寺庙，寺庙里香火旺盛，在黑夜中像一座灯塔。
出了广州城以后，李牧看到有路牌，指示前方有北上的高速公路。高速路口也有收费站，进了收费站以后，越野车开始在高速上奔驰，高速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李牧看到整个高速公路的车道和设施与C世界如出一辙，高速公路两边也难见到灯光，估计并不繁华。黄鸣姳转过头对李牧说，这条高速公路才骏工不久，是一条南北大动脉，这是向你们学习的成果。
夜已深了，阿喜在专心开车，黄鸣姳也没有说话，李牧感到有点累，他慢慢的睡着了。
当感觉到越野车在转弯的时候，李牧醒来了。
李牧睁开眼睛，打开车窗，看到天边已经泛白，鹅黄色的晨曦隐隐浮出地平线，天空中还有几颗寒星摇摇欲坠。
越野车正从高速上转入一个像是服务区的地方，从外面吹进车窗的空气很凉，显示这里已经是离广州很远的内地了，李牧不禁捂了捂身上的衣服。
黄鸣姳也已经醒来，她看见李牧睡醒了，对他说，我们快要进入武陵地界了，这里是一个兵站，我们要进去加油和休息一下。这里的温度比广州低得多，需要换上冬装才行。
阿喜把车开到停车场，三个人加了衣服，背了背包，进到兵站里面。这个兵站就建在高速公路附近，就像是一个超级大的服务区，停车场上停了不少各式军用车辆，看指示牌，有临时休息区、办公区、训练区、住宿区、修理区、仓库区、医疗区、加油站等等，各种建筑一望无际，估计有几百亩地。
兵站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军人，有的三三两两在抽烟、有的正在排队上车、有的在出早操、有的在给车辆装卸货物、还有緾着绷带的伤员，口哨声、操练声、跑步声、车辆发动的声音、叉车装卸货物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派繁忙景象。
现在是发生战争了吗？李牧跟着黄鸣姳和阿喜，边走边问。
小的战争已经打了几年了，黄鸣姳边走边说，这里再往北走150公里，就是长江前线，所以这个兵站一直是一个重要的补给基地。
黄鸣姳和阿喜带着李牧来到兵站的临时休息区。李牧先去了洗手间小便，然后在洗手池洗了脸、刷牙、剃须。收拾完出了洗手间，看到黄鸣姳和阿喜也洗漱完在外面等他了。
三个人来到餐厅，餐厅很大，食物也还丰富，各种包子、馒头、馄饨、面条、米粉、炒饭、粥、鸡蛋、煮熟的玉米和红薯等主食都有；喝的有牛奶、豆浆。餐厅里已经有很多军人在吃早餐，大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还有一些应该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轻伤员，准备转运到后方的医院去的，头上或肩上包着纱布，自己还能走动和吃饭。
三个人各吃了一些东西，上车，阿喜开到加油站加满了油，然后上到高速公路。
黄鸣姳在车上对李牧说，我们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就到武陵城了，我们先去军人事务部，了解一下你家的地址，然后我们再过去。另外，我想说的是，我们过去，包括阿牧你在内，我们都是旁观者，两个世界的人，关联度到底有多深，我们还没有检验过，所以B世界你家族的正常生活，我们了解即可，不要干预。
这个问题，来之前我也想了很久，李牧说，如果见到他们，和我并没有任何关联，那就让你们得到一个结论，证明你们的研究是错的；如果有一些关联，我也只会观察，评估关联的程度到底有多高。
很好，把握分寸，这个事情，我们目前还处在验证阶段，黄鸣姳说道，此外，阿牧，你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你是从C世界过来的，切记切记。
越野车一直往北开，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阿喜把车开进了通往武陵城的高速路出口。
早上的晨熙早已被漫天的乌云遮蔽，秋风萧索，时而还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远眺武陵城，黑压压一片低矮的房子，完全不似C世界的繁华，在阴雨浓云中，有一种“潇潇幕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的凄凉。
进到武陵城，街道两边多是瓦房或2层小楼，街道也破烂，行人也不多，背枪的军人倒是不少。有些房子曾被炮弹击中过，塌了一边，有些道路应该也是被炮弹炸过，路上无缘无故出现几个大坑，三三两两的工人和作业车辆在路上叮叮铛铛冒雨抢修。大街两边的政府机构和学校门口都放了坚固的铁马或防撞栏杆。天空中还不时有老旧的螺旋桨飞机飞过。
阿喜在城里开了有10多分钟，转了几条街，开进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倒有烟火气，青石铺成的路面，路边长着青苔，巷子两边是一家接一家的封闭院落，院落开出的小窗子里偶尔传来鸡鸣狗吠的声音和和木头燃烧的香味。
阿喜在巷子里开了一会，转进一个院落，在院子里停了车。黄鸣姳说，这里就是军人事务部。
三个人下了车。院落青砖黑瓦，有两进两层，上下两层外面都带木质走廊和栏杆，通过第一进房子中间的门廊可以进入第二进院落。虽然院落经历岁月洗礼、木质的走廊和栏杆都已变成黑色，但并不破败，从砖木、连廊及瓦楞的细节上仍然可以看到往昔的精致。
黄鸣姳带着阿喜和李牧，走入第二进院落一楼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大约30多平方，里面摆了4张小办公桌，有二个人在办公，办公桌上堆满文件；办公室吊着一个白炽灯泡照明；办公室靠门口有一个简单的会客区，摆了4张木制沙发，原本沙发放茶几的地方放了一个火盆，火盆里正烧着木头，烟雾燎绕，有一个老者围着火盆在烤火。
老者看到黄鸣姳一行人进来，立马站起身，向黄鸣姳敬礼，说，黄长官辛苦了。
黄鸣姳回礼后和老者握了握手，说，张叔，我们是熟人了，不要客套。
那个张叔接近60岁年纪，有点胖，穿着黑鞋黑裤和一件厚外套，头发花白，黑黄脸上长满褶子，小眼睛炯炯有神。张叔招呼三个人坐下烤火，说，哎呀，我们这苦寒之地比不得广州，才11月份就要烤火了，再过几天，估计得下雪。
李牧听他的口音和家乡话几乎一模一样。
办公室有人给三个人倒了茶，张叔让大家先喝茶。
近段时间前线的情况怎么样？黄鸣姳问张叔
黄长官，说实话，情况不太乐观，目前的战况，给我们的征兵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周边几个县的居民有点人心惶惶啊。张叔说
嗯？我听到的消息，不是说咱们的新式武器已经装备了前线官兵，最近连续获得几场重大胜利吗?黄鸣姳问道
前段时间我们有几场小仗确实打得还不错；不过最近，北方那边疯狂报复，包括飞机、火炮等重武器的使用密度都加大了，黄长官，您在城里想必也看到了，前几天有发炮弹落到了城里面，给城里的居民造成了伤亡，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啊。张叔说道，现在城里很多居民都开始往乡下搬了，学校也停课了。我听说，如果战事还得不到逆转，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政府会安排所有城市居民疏散到乡下去。
看来我们在后方得到的消息往往是滞后的，黄鸣姳说
滞后是一方面，我估计有些长官也是报喜不报忧吧，张叔说，有些消息也过滤掉了，后方根本听不到。说到这里，张叔叹了一口气
也有可能，说句实话，现在广州还是歌舞升平，我没有看到有多少人在关注边境的战事发展。黄鸣姳说
长官，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认为我们的领导还是过于乐观，认为有新的武器装备就一定能打赢这场仗。战争是很复杂的，有天时、有地势、特别还有战士的战术素质和长官的领导水平，哪一方面出问题，都会导致战斗的结局发生改变。张叔说道，我们国家有很多年没有打仗了，很多战士之前没有受到严格的训练；而且前几年我们和北方的关系一直不错，有些居民在北方还找到了工作，还有一些居民在北边还有亲戚，你看现在战争越打越激烈，战争从北方打到南边，现在这边成片的田地和山林被划为禁区，不能耕种采摘，还时不时有死人伤人的事发生，边境居民私底下都有很大的怨言啦。
张叔，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战争嘛，总是很残酷的。我相信政府和军队会妥善应对这场战争的，黄鸣姳说
希望如此，能够维持战前的状态就好了，让老百姓安安心心过日子，哎呀，黄长官，怪我说得太多了，旁边还有两位年轻的长官，你们不要听我胡言乱语哈，张叔说到
张叔您放心，我们说的话，出了这个办公室就当什么都没有了，黄鸣姳说。
我老啦，干不动了，再过一二年就退休了，以后靠你们年轻人了，张叔说道，想当年，我跟着黄长官您父亲的时候，那真是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啊。
哎，我父亲最近也老了很多，为这边的战事非常焦虑，黄鸣姳说
我跟您父亲有10年没有见面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张叔说到，黄长官，你长得跟你父亲年轻时真是一模一样，我之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读书呢。
嗯，是啊，我那时候还在读中学呢。我父亲说等局势稍微稳定，他会过来武陵城跟他的老部下聚一聚。黄鸣姳说到
张叔和黄鸣姳聊了一阵，然后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过来一叠资料，跟黄鸣姳说，黄长官，您要找的这名士兵的资料，都在这里了。他家离城里面并不是太远，他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的，他父亲是开篾匠铺的，以前生意做得很不错，雇了很多篾匠师傅，河滩边上长年都有一大片是他家从桃源拉过来的竹子，不过，这两年呢，塑料的东西太多了，听说他家的生意也没有那么好了，哎，塑料的东西哪里有竹器耐用，不过人家就是便宜，没办法。
张叔把资料递黄鸣姳，黄鸣姳看了一下，交给李牧。
李牧接过来翻开看看，是一个士兵的档案。这名士兵的姓名和年龄和他爷爷并不吻合，不过档案里面贴有一张黑白照片，李牧一眼就看出，完全就是他爷爷的模样，因为李牧曾在爷爷那里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寸头，发际线较低，眉毛很密但并不长，眼神深邃，高鼻子，厚嘴唇。李牧详细的看下去，档案上显示他是一名士兵，入伍时间是2009年12月8日，出生日期是1989年10月2日，身高173公分，血型是B型、婚姻状况是未婚、教育状况是高等专科学校肆业、入伍前职业是学生、家庭住址是武陵市白云镇石板街93号，家庭成员一栏，写着这名士兵的父母亲、兄弟等信息，李牧看了名字，这名士兵他父亲的名字和他太爷爷的名字一模一样，他兄弟的名字也和李牧叔爷爷的一样。李牧继续翻着看，档案里面有这名士兵在部队的情况，包括屡次训练的成绩、年度考核、参加过的重要战斗、所获得的荣誉及处罚、领导的评价，等等。从档案上看，这名士兵十分优秀，训练成绩良好、战场表现勇敢机智、立过一次三等战功，半年前晋升为上士。
黄鸣姳问李牧，是这个人吗？
李牧点点头，说，非常像。
嗯，那就对了，黄鸣姳对张叔说，张叔，您能带我们去一趟这名士兵的家里吗？
我们去他家里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已接近中午，不如在我这里先吃过午饭再过去吧，您父亲昨天还专门打电话来交待我，让我好好的接待您，午饭我已安排好了，我们这就过去吃个便饭，张叔说
也好，在张叔这里我就不客气了，给张叔添麻烦了，黄鸣姳说
哪里的话，张叔说，承蒙您父亲的关照，我才能在这里工作到退休，再说这么多年没有见到您了，不要嫌我这里简陋就好。
张叔带着黄鸣姳几个人走出院落，来到小巷里，走了几分钟，来到另一个院落，只见那个院落里面小池假山，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隐约还有丝竹之声传出，黄鸣姳感概的说，想不到武陵边城，竟有江南意境。
武陵这个地方，虽地处边塞，但山清水秀，物产丰富，自古是钟灵毓秀之地，张叔说，守住这块宝地的责任，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张叔带着三人走一间客房，有服务员早已备好饭菜，张叔安排了武陵的一些特色菜品，主要是河鲜和山珍，但碍于公务，没有喝酒。
4个人吃过午饭，阿喜开车，张叔坐在副驾驶带路，一行4人过去士兵的家里。
越野车出城以后往东走，是一条柏油路。回家的方向是对的，农村的景色勾起李牧儿时的回忆，路边的房子大多是低矮的木头瓦房，李牧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住这种木头房子，冬天呼啸的北风可以透过木板缝里吹进房间里，每家在堂屋挖个坑烧树根烤火，现在C世界的农村都是楼房了，儿时的风景消失在岁月的尘埃里，想不到这种生活在B世界依然能找到痕迹。
柏油路上来来往有很多军车，有军队的货车，也有各种作战车辆。张叔说，这里离前线交战区的直线距离不过几十公里，军队调度比较繁忙，有时还要封路。
李牧看到有坐了一排排年轻士兵的货车向东开过去，在深秋的阴霾天气里，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越野车在柏油路上开了快一个小时，向右拐入一条铺着砂石的马路，张叔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一丛房屋说，那就是白云镇。
车辆刚到镇口，李牧就闻到浓郁的香味，那是一种带着焦糊味的芝麻油香，小时候爷爷每次带他来镇上都能闻到的熟悉味道，那是镇上的炸货坊里油炸花卷、油条、麻圆的香味。
李牧还听到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油坊里面传来沉重的木头撞油声、还有河道里男人们修筑堤坝喊号子的声音。
镇子同样是沿着通天河而建，这条河通着沅江，李牧太爷爷的竹子就是从沅江上游的桃源等地用船直接运到通天河的河滩上。
越野车在镇上开着，李牧看到一切都是多年前的模样，时间在B世界发生了倒退。
在张叔的指引下，越野车开过小镇的街道，快到尽头时左转进一条巷子，停在一户院落前，张叔说，就是这里了。
这是一个修得很精致的院子，临街是红砖砌的围墙，围墙上开了圆形小窗，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树木花草，有两扇对开的刷了黑色油漆的铁门虚掩着，张叔推开铁门，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有人在开吗？
几个人都跟着进了院子，院子里是一栋两层砖瓦结构的房子。院子里种了两棵栾木树，有脸盆粗，比房子还高，树上挂满了像小灯笼一样圆滚滚的一丛丛粉红色果子，有些果子和黄叶被风吹到了树下，靠围墙的空地上用各式花盆种了很多纤细青绿的兰花草。
来了来了，少倾，从楼房的后面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接着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个大约50岁身材娇健的中年妇女，穿着黑色罩袍，头上包着黑色头巾，脚穿一双黑色的布鞋。
李牧一眼就看出正是照片里面太奶奶的模样。
中年妇女见到几个穿军装的人，有礼的问道，请问几位首长，有何贵干？
张叔说，我是县里军人事务部的，路过此地，顺便来战士的家里面坐一坐。
哦，是县里面的领导，欢迎欢迎，中年妇女说，来来来，进来里面的院子喝茶，他爸爸也在呢，你们和他聊一下。她带着几个人穿过堂屋来到院子后面。
后院更宽敞。后院还有一间瓦房，和楼房挨在一起，瓦房前面有一片青石铺成的地面。院子里面有大一片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菜地，菜地里种着萝卜、冬苋菜、莴笋、大葱等；还种了许多黄色白色的菊花，天气已冷、那菊花正在怒放；院子的尽头就是平静的通天河。
哎呀，这个院子真是舒服，张叔正说着，从瓦房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身体高挑，略显削瘦，白面短须，他笑着说，各位首长请进来烤火喝茶。
众人随他进了瓦房，瓦房里面有一张书桌，上面放了一些单据、算盘、纸笔之类；瓦房中间的火坑里木头烧得正旺，火坑旁边摆了几把椅子，几个人坐下，张叔问，李老板，最近生意可好啊？
中年妇女给众人泡了茶过来，又端上点心，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生意并不太好，你也看到，这个仗打下去，只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中年男子说，年轻后生大部分都去打仗了，现在就留一些年轻大的在家里做事喽。
除了胡须没有照片上的长，李牧觉得中年男子的面容和表情跟照片上是一模一样。
是啊，只怕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事，张叔说，看看到明年夏天，在涨水之前能不能解决，一旦发洪水，相信所有战事都要停下来了。
这三位首长是从哪里来啊，中年男子问道
张叔说，他们是从广州过来的首长，今天下午还要过去龙头山。
哦，龙头山，我儿子就在龙头山，也不知他怎么样，快三年了，这几个月也没有写信过来。中年男子有些担忧的说道。
您最近身体可好啊，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情，晚上到龙头山，兴许可以见到贵公子，我们帮您带个话给他，张叔说
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中年男子一一看过广州过来的首长，他忽然对李牧说，这位首长看起来好面熟啊，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我看您也很面熟，李牧说，可能是在哪里见过吧。
这位首长应该和我儿子年纪也差不吧，中年男子对张叔说，英雄出少年啊
我今天去龙头山，会见到贵公子，李牧说
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吧，中年男子说，我也希望他早点回家，对于我们百姓来说，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报了。
几个人喝了茶，聊了一会，张叔对中年男子说，您还有生意，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中年夫妇把他们送到院子门口，阿喜开着车回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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