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煮熟的鸭子
谢四郎的行礼放在一辆普通木板驴车上，这样的车用来运送小孩和他们的行礼还行，再把大人搭上，就会拖慢速度，累死牲畜。
所以这些车除了车夫，其他家长都不许乘坐，很多家长因此不会陪同孩子一起去县学。
八点钟还没响，有些动作慢的还在食堂吃早餐，车队一时都是家长和孩子依依惜别的场景。
也有孩子跟家长哭闹着不肯去上学的，还有兴奋地到处蹦蹦跳跳的，三五成群一起聊天玩游戏的。
其中谢四郎母子最奇怪，两人一个低头认真看书，一个自顾自说话。
“…耀祖，县城可不比村里，捧高踩低的人很多，你听娘的话，可别再穿这种打补丁的衣服了，这是娘亲手为你做的衣裳，你换上好不好？”
这俩人穿的就不像母子。
今天新生大多穿了漂亮的新衣，谢四郎还是穿着村里发的可以春秋通穿的麻布旧单衣，手肘膝盖处都打了补丁，衣领袖口已经洗得发毛。
他那又大了肚子的娘，一身八九成新的高腰烟色素罗丝缎襦裙，珍珠耳铛，环佩叮当，很是清雅。
如果她脸上的妆容也淡雅一些，会更得宜，更像个孕妇。
这俩人长得也不像母子。
也许是谢母脸上的妆容总是太浓太多变了，让人记不住她真实的容貌。
那弯弯的柳叶眉是最近流行的，原本的眉毛早被剃了，什么眉形流行，谢母就画什么。
眼尾大多时候往上画，显得很是妖媚。
嘴唇一直涂得红艳艳的，脸上涂得粉白白的，也许因为底子不错，远远看着还挺美。
这个美丽的女人对男人很有手段，看中的男人很少有逃脱她手掌心的。
就是对自己生的那些孩子，特别是最有出息的谢四郎，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她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现在怀的是第六个。
生了就扔给她娘带，她继续去县城潇洒。
除了在县城打工的长子，她从来没关心管教过其他孩子。
她娘说，那都是赚钱的工具，不要投入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本就母子连心，管了教了，就更有感情，将来被送走就会更伤心。
她娘给她生了十几个弟妹，曾也指望有个能重现祖宗荣耀的，可一个都没留住。
她娘流的泪太多了，已经认命，说谢家的才气都被祖上吸光了。
娘不要她管，她就狠心不管，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麻木了。
谢四郎，是个意外。
她只在生头几个时，还做梦能中奖，生个神童光宗耀祖。
意外，不是惊喜。
这个奖是她生的，却被她娘“忘”在隔壁李家两年，谢家因此在村里丢脸丢大发了！
后来“奖金”虽然抢回来了，却又好像不是谢家的。
这个儿子住在谢家，却是自己出钱租的厢房，对待她和她娘，也一直像陌生人。
无论她怎么扮演慈母，这儿子都无动于衷，从不亲近她，连声娘都不叫。
她娘骂他，他不会害怕，不会悲伤，眼神一直平静无波，像个自闭症儿童。
她娘打他，他却知道去村医那验伤，去村长那告状。
谢家因此被村长警告，再打孩子，就剥夺谢家抚养孩子的权利。
谢家母女可都是靠生养孩子过活的，被警告后再也不敢打谢四郎，连带谢家其他孩子日子都好过了些。
谢四郎那五岁的妹妹经过这事也长了反骨，她不想再每天给舅舅姑姑洗臭烘烘的屎尿布。
哪怕奶奶说，她是天生的仆役，要学好做家务，以后才有活路。
哪怕奶奶、娘，和村里一些大人口中的慈幼局再可怕，她也不想呆在这个家了。
她被曦曦姐偷偷带去镇里的慈幼局，看过那些“弃子”是怎么生活的，她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她宁愿失去自由，也想在慈幼局生活。
在食堂吃饭时，她当众和村长申请，要去镇里的慈幼局生活。
她没说原因，村长也没问。
谢家那点破烂事谁不知道呢？
以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天生恋家的孩子坚持要离开家，律法是优先尊重孩子想法的。
这事又让谢家丢了一次大脸，关键是让谢家少了一个免费女仆，谢祖母又要受累。
“…耀祖，你奶奶没照顾好你是她不对，可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前几年在县城忙着打工，对你疏忽了，可这几年，娘是怎么对你的，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谢四郎抬起头，谢母心中一喜。
谢四郎眺望远方的钟楼，看了下时间，又把头低下去。
“……”
无论谢母是温言软语，还是哀切责问，谢四郎都无动于衷，这样旁若无人的本事仿若天生。
谢母气急，她想不通啊！
三岁不到的孩童是不太记事的，不管被大人如何打骂虐待，只要大人稍微给个好脸色，给点好吃的，就会像狗一样重新朝主人摇尾巴。
她自己是这样，她弟妹是这样，她其他孩子也是这样，为什么就这个儿子这么反常？！
如果他恨，为什么从没听他说过指责埋怨的话，也从没见他用怨恨的眼神看过她和她娘。
如果恨，他为什么不像他妹妹一样离开谢家呢？
“耀祖，谢家才是你的家，你说是不是？”
“……”
总是这副死样子！
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女人纤长的十指丹蔻颤了颤，忍住了。
周围有人正看她的热闹呢，对着她指指点点，有几个爱管闲事的婆子抬步往这边来，大概又想来数落她那些不光彩的事。
如果这个神童儿子肯认她这个娘，这些村民怎么敢这样对她？
应该像奉承李童生的家人那样来奉承她才对！
她眼神乱飞，心中气愤不已，怒火压了又压。
这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她特意从县城赶回来送这个儿子，还花了两枚银币买了一套好衣裳，就是想再努力一把，拉拢这个神童儿子。
也是为了做给村长看，免得村长去县衙歪歪嘴，她生养出童生的大笔奖励就长了腿。
她欠了一大笔赌债要还，还有她现在的脸，没有昂贵的化妆品修饰，连她自己都不敢看。
所以这些车除了车夫，其他家长都不许乘坐，很多家长因此不会陪同孩子一起去县学。
八点钟还没响，有些动作慢的还在食堂吃早餐，车队一时都是家长和孩子依依惜别的场景。
也有孩子跟家长哭闹着不肯去上学的，还有兴奋地到处蹦蹦跳跳的，三五成群一起聊天玩游戏的。
其中谢四郎母子最奇怪，两人一个低头认真看书，一个自顾自说话。
“…耀祖，县城可不比村里，捧高踩低的人很多，你听娘的话，可别再穿这种打补丁的衣服了，这是娘亲手为你做的衣裳，你换上好不好？”
这俩人穿的就不像母子。
今天新生大多穿了漂亮的新衣，谢四郎还是穿着村里发的可以春秋通穿的麻布旧单衣，手肘膝盖处都打了补丁，衣领袖口已经洗得发毛。
他那又大了肚子的娘，一身八九成新的高腰烟色素罗丝缎襦裙，珍珠耳铛，环佩叮当，很是清雅。
如果她脸上的妆容也淡雅一些，会更得宜，更像个孕妇。
这俩人长得也不像母子。
也许是谢母脸上的妆容总是太浓太多变了，让人记不住她真实的容貌。
那弯弯的柳叶眉是最近流行的，原本的眉毛早被剃了，什么眉形流行，谢母就画什么。
眼尾大多时候往上画，显得很是妖媚。
嘴唇一直涂得红艳艳的，脸上涂得粉白白的，也许因为底子不错，远远看着还挺美。
这个美丽的女人对男人很有手段，看中的男人很少有逃脱她手掌心的。
就是对自己生的那些孩子，特别是最有出息的谢四郎，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她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现在怀的是第六个。
生了就扔给她娘带，她继续去县城潇洒。
除了在县城打工的长子，她从来没关心管教过其他孩子。
她娘说，那都是赚钱的工具，不要投入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本就母子连心，管了教了，就更有感情，将来被送走就会更伤心。
她娘给她生了十几个弟妹，曾也指望有个能重现祖宗荣耀的，可一个都没留住。
她娘流的泪太多了，已经认命，说谢家的才气都被祖上吸光了。
娘不要她管，她就狠心不管，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麻木了。
谢四郎，是个意外。
她只在生头几个时，还做梦能中奖，生个神童光宗耀祖。
意外，不是惊喜。
这个奖是她生的，却被她娘“忘”在隔壁李家两年，谢家因此在村里丢脸丢大发了！
后来“奖金”虽然抢回来了，却又好像不是谢家的。
这个儿子住在谢家，却是自己出钱租的厢房，对待她和她娘，也一直像陌生人。
无论她怎么扮演慈母，这儿子都无动于衷，从不亲近她，连声娘都不叫。
她娘骂他，他不会害怕，不会悲伤，眼神一直平静无波，像个自闭症儿童。
她娘打他，他却知道去村医那验伤，去村长那告状。
谢家因此被村长警告，再打孩子，就剥夺谢家抚养孩子的权利。
谢家母女可都是靠生养孩子过活的，被警告后再也不敢打谢四郎，连带谢家其他孩子日子都好过了些。
谢四郎那五岁的妹妹经过这事也长了反骨，她不想再每天给舅舅姑姑洗臭烘烘的屎尿布。
哪怕奶奶说，她是天生的仆役，要学好做家务，以后才有活路。
哪怕奶奶、娘，和村里一些大人口中的慈幼局再可怕，她也不想呆在这个家了。
她被曦曦姐偷偷带去镇里的慈幼局，看过那些“弃子”是怎么生活的，她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她宁愿失去自由，也想在慈幼局生活。
在食堂吃饭时，她当众和村长申请，要去镇里的慈幼局生活。
她没说原因，村长也没问。
谢家那点破烂事谁不知道呢？
以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天生恋家的孩子坚持要离开家，律法是优先尊重孩子想法的。
这事又让谢家丢了一次大脸，关键是让谢家少了一个免费女仆，谢祖母又要受累。
“…耀祖，你奶奶没照顾好你是她不对，可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前几年在县城忙着打工，对你疏忽了，可这几年，娘是怎么对你的，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谢四郎抬起头，谢母心中一喜。
谢四郎眺望远方的钟楼，看了下时间，又把头低下去。
“……”
无论谢母是温言软语，还是哀切责问，谢四郎都无动于衷，这样旁若无人的本事仿若天生。
谢母气急，她想不通啊！
三岁不到的孩童是不太记事的，不管被大人如何打骂虐待，只要大人稍微给个好脸色，给点好吃的，就会像狗一样重新朝主人摇尾巴。
她自己是这样，她弟妹是这样，她其他孩子也是这样，为什么就这个儿子这么反常？！
如果他恨，为什么从没听他说过指责埋怨的话，也从没见他用怨恨的眼神看过她和她娘。
如果恨，他为什么不像他妹妹一样离开谢家呢？
“耀祖，谢家才是你的家，你说是不是？”
“……”
总是这副死样子！
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女人纤长的十指丹蔻颤了颤，忍住了。
周围有人正看她的热闹呢，对着她指指点点，有几个爱管闲事的婆子抬步往这边来，大概又想来数落她那些不光彩的事。
如果这个神童儿子肯认她这个娘，这些村民怎么敢这样对她？
应该像奉承李童生的家人那样来奉承她才对！
她眼神乱飞，心中气愤不已，怒火压了又压。
这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她特意从县城赶回来送这个儿子，还花了两枚银币买了一套好衣裳，就是想再努力一把，拉拢这个神童儿子。
也是为了做给村长看，免得村长去县衙歪歪嘴，她生养出童生的大笔奖励就长了腿。
她欠了一大笔赌债要还，还有她现在的脸，没有昂贵的化妆品修饰，连她自己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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