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汉末攻略 » 第十三章 谁的鸿门宴(三)

第十三章 谁的鸿门宴(三)

    大堂里,刚刚坐定,崔洪已是迫不及待,举目四处打量,“王君所言的北方佳人何在?速速叫来才是,莫要误了大好春光。”

    王略不动声色,只是起身上前给其满上酒水,“少庄主莫急,且饮上几盅。世上女子,总是在夜色间更为动人。便是只有七分姿容,于月下柳梢头上相见,也要变成十分了。”

    崔洪素来自诩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闻言略一思量,立刻拍手称快,朗声笑道:“世上男儿,谁人不爱美色,便是昔年梁惠王也曾言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君王尚且如此,我等俗人又如何能免。”

    “反倒是有些读过些书的假道学,貌似安贫乐道不近女色,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论及私德,便是连崔某都不如!只是不想王上师对此道也有如此研究,竟与某是知己!”

    “略有涉猎而已。”王略笑了一声,“算不得精通此道。”

    崔洪大笑着饮了口酒,“同样是略有涉猎,王君于此道上倒是比弓术强上不少嘛。”

    王略没言语,退回到上首的主坐上。

    酒过几巡,夜色渐起,月上中天,大堂里也燃上了几盏油灯。

    此时崔洪已有几分醉意,见大堂中烛影婆娑,笑问道:“王君何其吝啬,便是连油灯都舍不得多点上几盏。若在吾家中,此时必是满室光亮!”

    王略抬头望了眼堂外夜色,低头饮了口酒,从容道:“问心无愧,心中无鬼,又何惧夜色?”

    崔洪醉眼朦胧,问道:“君所言心中有鬼者,何人?”

    王略直视其双目,也是笑道:“如君父子二人者。”

    砰的一声,崔洪踢翻身前桌案,愤然起身,抽出腰间佩刀,遥指王略,厉声道:“王君此言何意?莫非是嫌弃寿数太长不成!莫要以为汝为太平道中人吾便不敢杀汝,汝观吾刃利否!”

    到底还是有些顾忌太平道,不然若是换了旁人,以崔洪之跋扈,此时头颅早已不在项上。

    崔耿是个心细的,见两侧屏风后人影闪动,连忙扯了扯崔洪衣袖,想要提醒他收敛几分。

    不想崔洪自幼骄纵,从未吃过苦头,加上如今尚有些酒醉,跋扈之气越盛,挥袖甩开崔耿手臂,持刀愤然道:“便是有埋伏又如何!此地乃为新汲,吾为崔家子!王略!便是汝胆大包天,还敢杀吾不成!”

    主座上,王略拊手而笑,“崔君真是好气魄,若是别处相见,说不得王某真要退避三舍。只是,此处是崔君的鸿门宴啊!”

    他猛的扔出手中酒碗,木碗滚落在地,翻滚了几圈。

    王略摊手一笑,“倒是忘了,用的是木碗。可惜了,本想摔杯为号。”

    然后,他拍了拍手,喝了一声,“诸君,出来吧。”

    自大堂两侧的屏风后走出十余个头裹黄巾,手持刀剑的汉子。

    为首之人,一身筋肉鼓起,双目泛红,死死的盯着堂上的崔洪,正是王仲。

    仲者,次子也。

    王仲的兄长早年死于崔洪手中。

    这些年来他百般隐忍,想过,却也不曾想过能有今日!

    见到王仲等人杀将出来,崔洪神色终于一变,可言语间依旧跋扈的很,“土鸡瓦狗罢了。便是本君引颈,汝等敢下刀吗?”

    黄巾众人皆是看向王略,便是连崔洪也不由得望向那个之前他不屑一顾的太平道上师。

    只见王略轻声笑道:“看我作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只是要给崔少君留下一口气,我还有旁的用处。”

    他此言一出,大堂里立刻喊杀之声大起。

    崔洪身侧尚有七八个久习武艺的护卫,护着崔洪朝外杀去。

    到底是崔家千挑万选出来的豪勇之士,仅仅七八人,竟是杀得王仲等十余人连连败退。

    此时他们已裹挟着被吓破胆的崔洪杀到了大堂门前。

    端坐堂中的王略猛然起身,拿起身后摆放的弓矢,弯弓搭箭,暴喝一声,“崔君,且看王某箭术!”

    箭带风声,一掠而出。

    崔洪此时本已失措,听到叫喊,下意识的回头一望。

    一箭袭来,正中其左肩。

    他何时受过这般重伤,剧痛之下,竟是脚步踉跄,滚落阶下!

    见大势已定,王略收回视线,看向大堂中缩在桌下瑟瑟发抖的崔耿。

    他歪了歪头,扯了扯嘴角,拉了拉手中弓弦,轻声问道:“崔君?”

    崔耿拜服倒地,颤声道:“愿降!”

    王略点了点头,“君为俊杰。”

    ……

    宅院里的厮杀呐喊,自然很快便引起宅外巡查县卒的注意,县卒们匆匆飞马报入县寺。

    县寺里,赵县君高坐上首,举目低望,看向以周、陈二人为首的县吏,忍不住自嘲一笑。

    自他到任以来,还是首次见到这些“俊杰们”“济济一堂”。

    此时酒菜已上桌,赵言持酒起身,含笑道:“赵某来到新汲多日,今日才与诸君一叙,怠慢的很,还望诸君勿怨。”

    堂下众人齐齐看向县丞陈商,陈商站起身来,应道:“县君乃是一县之宰,忙于县事,理所当然。我等之事,不过区区小事,何劳县君放在心上。”

    陈商应对得体,按理说赵言也该顺势落座。

    不想今日这位赵县君竟是一改往日谦恭之态,继续含笑道:“县中有诸位把持政事,赵某整日但坐啸而已,如何称的上一个忙字。”

    堂下众人神色一凛,冷声道:“县君此言何意?”

    “也无旁事,无非是想要诸君归政于某。”赵言弯腰放下酒碗,“若是不愿,敬酒方才已饮过,便再请诸君尝尝罚酒。”

    县尉周横按刀而起,愤然出列,冷喝道:“黄口小儿,不知某刀利乎!”

    赵言见状一笑,一脚踹翻身前桌案。

    随后自堂外撞入七八个持刀大汉,这些人冷冷望向堂上众县吏,似乎若不是竭力隐忍,此时早已一刀砍下。

    上首,隐忍多时只为今日的赵县君目光阴冷,死死望向站在大堂中央的周县尉。

    这匹夫自恃武力,不少欺压于他。

    正如当日王略所言,读书人最是记仇。

    “赵某素知周君神勇,如今为人所困,何不拔刀?莫非君刀不利不成?”赵言大笑,以手指点周横。

    周横面色涨红,虽不知赵言自哪里寻来的人手,可如今为人所困,即便他平日常自吹嘘勇武,此时却也不敢拔刀出手。

    赵言冷笑一声,“周君果然勇武的很,既不拔刀,想是要空手对敌,那便要赵某见见周君的本事。”

    “杀!”

    数人围攻而上,周勇很快便被砍倒在地,而那些汉子在周勇倒地之后依旧不曾住手,仍是红着眼,一刀刀朝周勇的尸首上砍去。

    非有深仇大恨,无以至此。

    这些年崔家横行乡里固然可恶,可如县尉周横这种对上谄媚豪强,对下欺压良善,既要且要的贪官恶吏,更是死不足惜。

    一时之间,堂上鸦雀无声,唯有刀砍入骨的刺耳摩擦。

    良久之后,地上只剩一滩血污。

    赵言抬袖抹了抹脸上冷汗,重新倒上一碗酒水,再次站起身来,开口道:“与汝等实言,今夜之后,新汲再无崔家。诸君,可愿与赵某同饮?”

    有周横之事在前,堂下众人自然是纷纷起身饮酒。

    恰在此时,有县卒匆匆驰入县寺,向众人报了王略所在宅院传出厮杀声的消息。

    刚刚落座的赵县君猛然间重新站起身来,脸上压抑不住的欣喜,大笑道:“大事成矣。”

    而在这个县卒入门后不久,又有县卒匆匆来报,太平道上师王略来访。

    ……

    赵家门前,各家来报消息的奴仆纷纷被拦在门外。

    赵准在门外布置了数十家中健仆,弯弓持刀,守在门前,敢有擅闯者,立杀之。

    赵家宅院内,赵准与王皑并肩而立,一胖一瘦,倒是相映成趣。

    其余家主见两人化敌为友,也知今夜要出大事,而且多半与崔家有关。

    王皑拍了拍肚皮,慷慨道:“我等皆为县中豪杰,这些年崔家为祸县里,所做恶事罄竹难书。今日某与诸君齐聚于此,正欲与诸君共除贼!还新汲百姓一个公道!”

    阶下众家主默然不语。

    能在一个不算小的家族中当家做主,在座之人,哪个不是人精?

    大义之名,不过只能搏他们一笑罢了。

    王皑见势欲怒,却被赵准伸手拦下。

    赵准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待看过每个人的神情,这才缓缓开口,“诸君,我等世代扎根新汲,几世人耗尽心血,苦心经营,方有今日。”

    “这些年崔家作大,我等皆曾受其欺凌,如今更是隐隐有吞并我等,一家独大之心!我辈老矣,死之可也,可先辈基业,后辈前程,岂可一旦弃之于人!”

    众家主相互对视,各自隐隐有愤然之色。

    这新汲城里,谁人不曾受过崔家的欺凌?

    自然,更紧要的,是赵准提到了各家日后的前程。

    新汲城里,忍的下一个一家独大的新汲崔家,却容不得只有一个崔家!

    赵准见挑起了这些人的心思,继续开口道:“实话说与诸君,这次我已与太平道王上师以及赵县君联手,崔家绝无幸理。”

    他微微抬头,语气也冷了几分,“今日相邀诸君前来,也不过是顾念同乡之谊。至少,也望诸君作壁上观。否则之后若是行差步错,悔之无及。”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项上一凉。

    赵准这条疯狗的名声,在新汲城里,便是小儿也知。

    “赵君何须如此言语。此地皆是豪杰,既是豪杰,总是能知进退,明得失,识时务的。”

    有人自院外而入。

    左右两侧,有县中差吏与头裹黄巾的汉子开道。

    中间两人。

    一人着青衣,佩铜印,行走之间极有威仪。

    另一人则着麻衣,持九节杖,刻意落后前人半步。

    两人联袂而来,谈笑风生,宛若兄弟一般。

    正是县令赵言,太平道上师王略。

    在两人之后,数人架着的一张木床上,趴着身受重伤,如死狗一般的崔家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