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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山门

    见少年半天没吭声,感觉气氛有些不对,道人换了一个话题,“你是一个人生活在这边?平时有无感觉孤独寂寞?”

    李远扬没有听懂男人第一句话的意思,但第二句他听懂了,于是望向男人轻轻点头,却又很快皱起眉头。

    道人看不清少年那被乱发遮盖住的脸,没有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李远扬很认真的想着,他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毕竟想这些不能让他吃饱饭,但这次不太一样,少年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半响后,男人终于听到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少年挠了挠头,坦诚道:“还好。”

    男人很意外,他不由得上下多打量了少年几眼,蓬头垢面,以及那被穿包浆泛黄的宽大粗布麻衣,隔着距离都能闻到那种味道。这些都将少年指向一个身份——这是一个乞丐,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可,一个无家归宿,四处流浪的与野狗刨食的叫花子,明明是孤苦至极的人,说出来的话却不那样。

    天更黑了,也更冷了,冷到需要李远扬将胳膊缩进袖子里笼着,才能勉强好受点,他盯这男人颤栗的老手,重复了第一次的问题。

    他再次问道:“真的不冷吗?”

    “不冷”男人这次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转头眺望远处视野死寂一般的群山,眸光飘忽不定,却又轻声问道:“没有出去见识下外面的世界?”

    他听闻摇了摇头,“还不曾有过。”

    “那,有无想过出去见识一番,也好过在这里窝居大好年华。”

    李远扬只是继续摇头如拨浪鼓,眼底深处浮现一丝黯淡,但转瞬又被隐藏起来,“当然想过,但是我又不会什么,出去估计也走不远,万一中途遇到凶畜或贼人,结果也只是早死早投胎。

    男人闻言轻轻颔首,很快想通其中关节,不得不说,有些命,生下来就注定了。

    但是命运之说,虚无缥缈,信则有,不信则无。

    见男人没了下文,少年便反过来问道:“那你呢?出来是为了什么?因为吃不饱饭所以要投奔远房亲戚混口活路吗?”

    男人沉默半响,随后笑着给出答案,“我出来找一个人。”

    “找人?”少年有些懂了,看着男人道:“那你找到了吗?”

    男人有些犹豫,他看着这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比同龄人矮半个头的少年,心情平复下来,“我想是的”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尚未鸡鸣,李远扬便早早离开糙硬床铺,无事蹲在院子中央的石墩上挨饿,只因为常常饥一顿饱一顿,便养成了一天最多只吃一顿饭,多一顿留着明天吃的习惯。

    自记事起,少年就从没睡过懒觉,一来卧榻并不舒服,容易浑身酸痛,二来便是原先除了乞讨外睡觉就是打发光阴的唯一可做的事情,这两年更是如此,除了吃就是睡,早就不厌其烦。

    道人掀开可以勉强称之为门帘的破布,瞅见了蹲在石墩上的少年,不禁有些意外,“你平常都是起这么早么?”

    少年点点头,“睡不着。”

    道人神情古怪,却也并没在意,只当是少年激动睡不着罢,他将挎包背上,握着一根粗木棍充当新的登山杖招呼着,“若是无大碍,我们即刻启程。”

    李远扬应了一声,从石墩上蹦了下来,他来到院门将头探出左右张望,见街道冷清,没什么闲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道人随手放置几张银钱在石墩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笑着走出了院子。

    小镇虽然不大,但同样不缺顽劣的孩童,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总有一群“土匪”烧杀掠夺,攻城掠地,时常会有窗户被石子砸破,又或是谁家少了桌椅板凳,等到原来那批长大懂事了,小的又会来接替他们。

    而作为八百街独自讨生活的李远扬,自然会被特殊待遇,偶尔遇见了,便会喊住他玩那行侠仗义的扮演游戏,只不过,为首的几个大孩子是侠,而他李远扬则是被侠客擒拿的蟊贼,稍有配合不够默契,便会被饱以老拳伺候,其中苦闷,唯有自己知晓。

    李远扬倒也想过反抗,只可惜这幅瘦弱的身子骨并不足够,反而会让那些大孩子们更加恼火,拳脚愈发重些,在这之后,少年则是越来越沉默寡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高大些的少年们便失了当英雄好汉的兴致,也许是长大了些觉得无趣,又或者是其他的因素,后面几乎再也没有诸如此类过。

    路过那一株横在亭子的柳树,少年回头望去,却是一副光秃秃景象,半点没有温季时的枝繁叶茂,凝神片刻,见柳条向下垂着,似风筝随风摆动,像是道别,极有灵性。

    少年生平第一次真正凝视此树。

    走到镇子西边的大门口,沿这条街一边最靠近大门的一户院子,一粗布麻衣草鞋的老人正晨除扫邻居院子枝丫脱落飘来的落叶,听到脚步,麻衣老者只是随意瞟了眼,便埋头继续挥动笤帚。

    镇子虽然四面环山,人烟稀少,可不乏有些赶路夜急的外乡人,路过借宿这里。

    少年也看到了老人,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话,随道人径直走出镇子。

    记忆中,老人在镇子一直是孤家寡人居住,老伴早些年出了祸事,就连儿子也不知所踪,传言是外出鬼混被山贼给砍了,约莫是对生活彻底失去盼头,所以才选择在这落脚,度过晚年的。

    自此老人独来独往,跟镇上人少有交集,由于性格孤僻,嘴里又喜欢说些重话,背地里没少被孩子们起外号,如眯眯眼老头,木鱼脑袋……之类,老人也没在意,依旧每天早上出,晚上回镇子。

    可能是感觉李远扬跟自己的处境有些同病相怜,老人对少年,反而碰见会说些字,甚至还接济过,给了晚上四处晃悠乱逛的李远扬几块馕饼,倒是让当时饿的头昏眼花的孩童有些感激,不过后来,老人有段时间没有回来镇子,少年也就渐渐有些忘了,直到前些天,老人才重新出现在院子里。

    道人察觉到少年的异样,头也不回随口问道:“你认识那穿麻衣的老人?”

    李远扬跟在道人身后数步,肩膀上扛着一根木棍,枝头末端挂着一包薄布,里面装着他的全部家当,闻声点头,“是熟人,不算认识。”

    道人没有多问,将背影留给少年,笑问,“想不想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不过事先说明,哪里住的人很少,比较安静,你可要耐的住寂寞。我会带你在那边安脚,至于你到时会确切住在哪里,这我不保证,不过有一点可以保证的就是,管饭!”

    闻言,李远扬笑意在脸上扬起,他不在乎哪里是什么地方,那怕是山贼杀人放火的寨子,他只在乎的是哪里是否有他一口饭吃,其他的,那怕叫他干上奴役干的重活也认了,毕竟一直在镇子活在黑暗里苦不堪言,宛如刑罚,少年无时无刻没有想过离开,只是欠缺机会。

    这也是道人昨晚告知他的原话,李远扬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应下,与其在这穷乡僻壤的镇子里等死,不如出去寻得一线生机,那怕少年隐约听出道人是要将他带到一座山上,可,无所谓了。

    我一无所有,就是死又何妨?

    随即,道人手握那根代替登山杖的木棍,梢头指向脚下这片地,“这片地,属于太乙国的管辖范围之内,当今圣上是个幼童傀儡,被幕后之人操控把持朝政,近些年频繁出兵四处讨伐,仇家遍地,愣是让周边常年互相不顺眼的一些小国同仇敌忾,结果倒好,别朝兵马营蓬都搭自家门口了,弄得城内怨声哀道,纷纷斥责当今圣上让一个十岁孩子来掌朝,简直是儿戏……”

    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身躯纤长的中年道人话锋一转,嘿嘿一笑,“想不想当那些书上所谓的神仙姥爷,腾云驾雾,逍遥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天地无约束,任你驰骋,上到满汉全席,下到山野禽味,你想怎么吃怎么吃,自此,甚至能与天地齐寿,与皓月争辉,再没有人敢拿异样的眼神看你,人人敬你如敬神,大好人间,唾手可得。”

    良久,绞尽脑汁半天结果快把头皮挠破的李远扬轻轻吐出一口气,老实巴交小声回答道:“我还是觉得,能奢求天天吃上饱饭就已经是此生最好的结果了,也可能是我不懂什么是神仙...你别生气哈。”

    道人微微一笑。

    无妨,等到此间事了,少年踏上修行,自然会跳出这井底,站在高处来看这人间。反倒是此时的诚心言语,从侧面另一步证明少年道心澄澈,不论是入山修行,还是习武修身,都是佼佼之选。

    朝阳,一轮大日缓缓升起,阳光带走了雾霾,照进了山林里,透过蒙荫的光柱像是被撕成了一块块碎片映照在小道上。

    就是冷冽的寒风,倒也暖和些了。

    中年模样的男人轻声开口道:“那你可要记住了,那个地方,在一座山上,有个小门派,门内道士大概几十人吧。”

    “叫什么……青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