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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院里有槐树

    天边挂起了鱼肚白,清风拂面,叫人身心清凉,只觉今个是睡觉的好日子。

    可貂衣男人却不这么觉得。因为他心情不好,很不好,不好到现在需要杀人来泄愤,才能微微压制住心中怒意,好让他不再想那么多。

    宿弥先是去了一趟云素城窥星阁大闹一番,却也不敢如何得寸进尺,毕竟城主欧阳华还没死,他也不是云素城的人,最后很是憋屈的离开了。

    随后宿弥又随意屠了高山野岭的樵夫的一家三口。那中年樵夫真是碍事,死活缠住自己大腿,像哭丧似的,难听死了,非要自己将他给一剑劈死,这才安静下来。然后又当着樵夫尸体的面,好好体验了下母子俩的滋味,啧啧,真是不错。

    宿弥将半个传道恩师的身躯——一坨烂泥埋在一处偏僻院子里,葬在一颗槐树下,树荫森森,尘归尘,土归土,这里是开始的地方,也是结束。

    虽然欧阳华没有明说,他却已经知道了,裘衣文士瞒不住他,宿弥也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早些来云素城,也只是怕那道人还没走而已。相信道人见了他,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定会斩草除根的,他也一定跑不掉。

    貂衣男人站在槐树下,怔怔仰着头,看着那一片片随风舞动的枝丫,久久无言。

    老人的孙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是黄鸿在世的唯一子嗣,名声不显,是老人跟一位妇人乱伦后的产物,无父无母,从小便一直待在这处院子里,从来没有出去过,也没有上过学塾。此刻,眼眸灵动的女孩站在宿弥身边,望着槐树,没来由也有些触景生情,老人死了,那么当今世道,她就只有貂衣男人一位亲人了。

    宿弥当然知道那灰袍道人是谁,只是不敢确定,但是又不敢豪赌不是,这才让矮小汉子去打前锋,结果还真是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也幸亏自己早些撤开距离,汉子能走,是有一手看家的本事傍身,自己可就不一定了。

    谁能想到,南部洲西边一带的地头蛇青山门,其中的一位山主,道号玺阳的道人,那么大的牌子,竟然会来到这么一座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山下客栈中,当时还带着一位乞丐,是他新收的弟子?

    面容尚稚嫩的女孩拉着宿弥衣角,一直这么默默站着,貂衣男人终于回过神来,望着槐树,却对女孩说道:“师父死了,你想不想他?是否会觉得他在的时候严厉狠辣,对你又打又骂,现在呢?还会有这种感受么。”

    女孩沉默不语,她年龄尚小,还不太能深深感受生死离别的痛苦,只是觉得再也见不到老人了,有点难过,眼眶湿润,却还是强忍着不哭出来。

    宿弥忽然说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见到师父,只不过,有一个代价,你愿不愿意承受?”

    女孩懵懂,却还是下意识点头。

    貂衣男人缓缓伸出手,将女孩揽入怀中,好像对着女孩说着,又好像是喃喃自语,“我自幼贫苦,家庭破碎剩我一人,是师父收养了我,甚至倾囊传授我一身所学,将我当亲儿子看待,可如今...……”宿弥忽然脸色阴沉下来,咬牙切齿,“他娘的黄鸿,你他娘的怎么就这么蠢!这么傻,惹谁不好,偏偏惹上这么个难啃的硬骨头,老子怎么给你报仇?难道一头撞死去吗!...……”

    貂衣男子惨然一笑,望向怀中少女,轻轻抚摸雪白脖颈,说道:“燕儿,你支不支持我去替师父报仇雪恨,那人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我也没有很大的把握,不过,我不会丢下你的,在这之前你就乖乖陪着师父,一起等我好不好?”少女微微犹豫,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安静的依偎在男子怀中。

    沉默良久,少女轻声“嗯”了一声,眼眸紧闭的靠在男人怀中,不再动弹,因为她真的动弹不了,一只粗糙的大手已经扼住她的喉咙。

    少女的脖颈柔若无骨,一声脆响,脑袋无力的垂下。

    ——她被掐死了。

    是的,她被貂衣男人掐死了,直接掐死了,甚至都没有反抗的痕迹,是被男人一瞬间捏断了脖颈,男人不想她感受痛苦,所以出手就是全力,是一定会将少女捏死的力道。

    黄燕到死都没有想到,原来这位被自己视为亲哥哥的男人,所说的有法子让她见到师父黄鸿一一竟然是直接掐死她,两人共赴黄泉路,这样子,倒也不算骗她,只不过少女若是心力再长一些,能料到一些,结局可能就会大不一样,不过世上没有若是,死了就是死了。

    貂衣男人抱着尸体,脑袋无力的耸拉下来,彻底香消玉殒,宿弥眼眶通红,下定的决心却没有被此所影响丝毫,他攥紧了拳头,内心嘶吼,暗道:“我若是不杀了这丫头,想必会留有软肋,不敢决意一心报仇,这辈子也不是那道人的对手,此生无望死仇之恨!我必须结果了她!有时候,人不逼自己一把,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极限,那玺阳道人会付出代价,丛然这些年他从未失手,所留的那些仇敌们也奈何不得他,可到了自己这,就有变数,自己就是那个变数,因为自己还有手段,还有底牌!一个施展出来足以抗衡南部洲顶尖战力的底牌!”

    他虽然只是一等供奉,距离首席还差些距离,可那也只是木灵城评定的,如今黄鸿死了,他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释放平时苦苦压抑的滔天怒气,木灵城这类弹丸之地,终究只是一座藩属城池,连王朝都不是,最强者不过四境,待在这里,哪怕是首席供奉又如何?城主又如何?不去外界广阔的世界逛逛,怎么能真正踏足高山的风景。

    貂衣男人将尸体一并安葬在槐树下,就此离开院落,换上了一身黑篷,辞去了木灵城一等供奉的职位,无事一身轻,宿弥就来到一处乡野犄角旮旯之处,有数十股寥寥坎烟飘起,仅仅不过半个时辰,这座村庄就漂浮着血腥气,成了死村。

    又接连屠戮了好几座村庄,晓是三境修为的宿弥也吃不消,中途缓了缓,来到一座道观面前,男人站在仅有一人的破观台阶前,静静等待。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道人,这座道观的主人,一位四境修士,在南部洲名声不显,只有寥寥几场战绩,却无一例外,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对面,且都是同境修士,战力可想而知。

    他来这里,是因为早年这位修士欠他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大到甚至可以一命相抵,这是非常难得的,谁也不会料到,他这么一位三境修士,还能有着一位四境修士的天大人情。

    不过片刻,有一位中年道人自破败道观中走出,他望向宿弥,见后者脸上的阴鸷模样,心中顿时了然,却还是问道:“怎么了?”

    一袭黑袍的男人声音嘶哑道:“我师父死了。”

    中年道人皱了皱眉头,没问什么,说道:“杀谁?”

    闻言,宿弥却摇了摇头,说道:“那人你杀不了,你去了,也一定会被杀的,我不会让你白白送死,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去做,这之后,无论成与不成,都与你关系不大,我们的情分到此结束。”

    中年道人点点头,他知道,眼前男人从不会说假话,他说自己杀不了,那就一定杀不了,自己就一定会被杀,必败,必死。

    道人定睛看着宿弥,后者身边若有若无漂浮着一股散之不尽的血腥气,看来没少杀些无辜的人,黑袍身影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淡淡解释道:“一些驻扎边野的土匪,被我顺手斩杀了,还没来的及洗澡,有些血腥味也正常,想开也算做了一桩善事。”

    中年道人叹了口气,自嘲一笑,当初怎么就欠下这种人的人情,无奈,可他本就不是一个随意背信弃义的人,杀谁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知道宿弥要杀谁。

    他要自己杀欧阳华,坐镇云素城的欧阳华,那人是一个很不好杀的一个人,至少中年道人自己是这么认为,更别谈身处云素城这种类似聚焦半数国运的昌盛之地,想在其中宰掉身为阵眼的欧阳华,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这不代表他杀不掉那位云素城的城主,只要他不顾自身性命,一切身外之物和人事,就一定可以杀掉欧阳华,可以杀掉坐镇半座天地的老牌炼心境巅峰,这是其他同境修士绝对没有的底气,也绝对不敢这么说,只有他敢。

    他的处境类似巨斧宫的宫主余盎然,堪称同境界的顶尖水准。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一个足够在金乌城担任首席幕僚的修士,却是将自己蜗居在一片破败道观中,还欠着眼前好像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天大人情。

    宿弥忽然缓缓眯起眼,望向山脚下,站在台阶往上登山的人影,那是一位锦衣华袍步云履的男人,长着一副国字脸,慢悠悠一步一步走着,却又很快,不过一会,男人就已经来到了道观面前,看见眼前站着的貂衣男子好像并不惊讶,李谷转头看向中年道人,说道:“顾剑锋,你要替他出最后一剑?”

    中年道人缓缓点头。

    李谷有些唏嘘,好像见到了一位天之骄子的陨落,没来由感叹道:“云素城的欧阳华是位很难缠的人,连我都没把握能争胜他,何况还是在云素城。四境之中,在这南部洲里恐怕也只有你能杀他,不过若是你这条命就这么浪费了,我倒是觉得可惜。”

    顾剑锋好奇道:“可惜什么?”李谷摇摇头,“可惜一位原本有望紫府的天才提前夭折,踏入紫府再杀不迟,何必非要为了一个人情白白搭上性命,不值得。”

    中年道人微笑道:“你懂个屁。”

    李谷笑容僵硬,像一张老树皮。

    宿弥忽然笑了,说道:“李城主是来劝架的?欧阳与你素来不合,世人皆知,而你又属于亲近王氏那一脉,与远离疏远的云素城恰恰相反,如此说来,难道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反而当起了和事佬。”

    “现在我可不是木灵城的供奉。”宿弥似笑非笑,望着强颜欢笑的李谷,突然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霎时间,一身锦衣华袍的中年男人脸色一滞,感受到一股凛冽至极的剑意牢牢锁定住了自己,避无可避,李谷涨红了脸吼道:“菊秋雅!你想看着我死吗?!”

    原来是顾剑锋已经伸手握住背上剑鞘的剑柄,已经拔出了一寸,剑身雪白,微微溢出些许锋芒毕露之气,可以划破人的脸颊。

    忽然间,一位素衣女子凭空出现,神色凝重,双掌重重拍在李谷肩头,切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气牵引,嫣然一笑,“城主大人,这你就错了,人家刚刚可是一直准备出手的呢,只是被这小子牵制住,挣脱不得,这才晚了半分。”

    素衣女子眼神幽怨的看着宿弥,像是能吃人,“宿公子,李谷那里做错了嘛,值得你这样大动刀戈的,不妨先看看人家,公子实在气不过的话,人家可以充当公子的出气筒哦,想怎么出气都...……”

    貂衣男人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臭娘们肯定不会离开李谷,跟个跟屁虫一样,走到哪跟到哪,我要是他,不被你气死也得被你烦死,恨不得一头挂在树上吊死...”

    菊秋雅嫣然一笑,捂着嘴巴,咯咯笑着,“公子真会说笑话,逗的秋雅合不拢嘴了,呵呵呵。”

    一袭黑袍的男子故意扭过头去,好像是嫌弃女子的嘴巴没洗,一股臭味。

    素衣女子笑容渐渐消失不见,话语戛然而止,识趣的闭上嘴巴,默不作声,双拳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