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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桓石虔

    黑红的烈焰扑向苍黛的雪山。

    长刀与铁枪在空中迸发火光。

    乌骓与赤龙在沙场上错身而过。

    苻苌拨马转身,喝道:“好枪法!”

    桓冲淡淡回道:“你也不差。”

    两军前沿,二人带着各自战士们的期许,就像是两尊散发着光芒的神像,在人山人海中不断碰撞。

    战事已经陷入了胶着。

    落雪陷阵营所组成的偃月阵,在桓冲的带领下,像是一块巨石堵住了秦军洪流的出口。

    晋军两翼的士兵正从后方拼命的向着中央通道合拢。

    若是叫他们完成了战术,那苻苌所在的血誓亲卫便会成了竹管中的蛐蛐,前后皆是敌兵,左右尽是障碍。

    战况似是有些不妙。

    苻苌抽空环视了一圈,眼前的局势让他的心中有些急躁。

    他往日都在东海王苻雄的庇佑之下,只是做些副帅的工作。如今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军,哪知一来就遇上了由桓冲亲率的落雪陷阵营。

    西岭千秋,独钓江东,荆州有雪,陷阵无归。

    这桓家的陷阵勇士和琅琊王家的千秋军是南朝的两大精锐,以这样的对手作为砥砺自家锋刃的磨刀石,难道是太早了些么?

    本以为不过是追击一些散兵游勇的轻松功劳,如今却打成了不死不休的焦灼局面。

    苻苌心想:四叔还特意去了西边,只为给我能够获取这份功劳留足机会。

    我若是败了,或是伤亡过大,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去见父皇。

    他心里着急,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快了。

    本是绑在左手臂上的一面皮盾,已被他摘了下来。

    他双手握刀向着桓冲劈去,一刀快过一刀,一刀重过一刀。

    桓冲人马一体,像是一片风中的落叶,时快时慢,时动时停,优雅的闪避着对方的每一次攻击,时不时还刺一枪两枪,显得颇有余裕。

    这却叫苻苌更是心头冒火。

    他悄悄将双脚从马镫里退出了少许。

    再一次擦身而过的瞬间,苻苌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将桓冲拦腰撞下了马匹。

    俩人一落地,苻苌连站也不站起来,顺着前冲的势头,就向桓冲所在的地方滚去。

    那柄长刀也被他丢在了一边,只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翻身压住对方,冲咽喉就刺。

    桓冲一歪脖子,闪过了要命的一刀,刀子扎在了脖颈边上,刃口在他颈子上带出了一丝血痕。

    他双脚用力,蹬着苻苌的小腹,将他踹了个跟头,自己趁机狼狈的爬起身来。

    “给我刀!”桓冲向两边的亲卫大喊。

    他自己的武器还在马上,现在短兵相接,手里的长枪却是施展不开。

    他的亲卫在厮杀中抽空抛出了一柄长刀,但是桓冲并没有接到。

    那苻苌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羊,一头撞在他的胸口,把他撞的倒飞了出去。

    这等粗野的打法,叫自小追随名家习武的桓冲很不适应。

    一时间处处落在了下风,叫苻苌压制的左支右拙。

    苻苌一心只想取桓冲性命,根本不顾什么章法,擒抱头槌无所不尽其极,连牙咬都用上了。

    他非常明白,自己每慢一息,苻家的血誓勇士就会倒下一人,自己将来的威名也会弱上一分。

    可怜桓冲苦练了十五年的枪法和骑术,此时却叫这市井殴斗般的打法打的头昏脑涨,口吐鲜血。

    就在这时,身后的部队骚动起来。

    看着眼前浑身脏污,奄奄一息的男人,苻苌信心高涨,他深信此时对方已是俎上鱼肉。

    所以他缓了一手。

    苻苌站起身来,向着后方望去。

    那里又有一面黑底金字的王旗向这边靠近,不过只有七斿。

    来的正是他的堂兄苻菁!

    比他预料的要早了两个时辰。

    但却正是时候!

    苻苌难抑胸中激动之情,仰天长啸。

    胜负已分!

    再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战事不会有意外,但他却出了意外。

    一条巨大的身影从落雪陷阵营的方向疾冲了过来,一头撞在了苻苌的胸口。

    他胸口那道陈伤登时就裂了开来。

    苻苌整个人被撞的飞上了半空,又轰然落地,满眼的金星乱冒,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又牵动了旧伤,咳嗽不止。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冲锋的健牛当胸撞了一下,肋骨都不知道断了几根。

    在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对面桓冲虚弱的声音。

    “镇恶,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一个粗豪的声音答道:“老叔,刚才后面有人说你陷入了重围,生死不知,吾是特地来救你的!”

    老叔?

    苻苌晕乎乎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桓冲才不过二十五六吧?这个像牛一样的家伙是他的侄儿,那才多大?

    他费劲的睁开双眼,努力看清眼前的状况。

    尽责的卫队再次团团将他护了下来。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一个足有九尺多高,石浮屠般的巨汉,正在将重伤的桓冲往肩上扛。

    好雄健的汉子!看起来比老三都要高大了两圈,苻苌想道。

    他忍着剧痛问道:“好汉子,留下姓名!”

    那巨汉转过身来,粗着嗓子道:“吾乃桓家桓豁之子——桓石虔!”

    在苻苌眼中的是,一张与这巨型身材完全不符的稚嫩面容,嘴唇上连绒毛都还未长,尽管努力的学着大人说话的样子,却还是带着遮掩不住的童真稚气。

    “你……你多大?”苻苌不由自主的问道。

    那叫桓石虔的巨汉拉过了桓冲的战马,单手放在马背上用力下压,竟将这雄壮的骏马压的跪下了前蹄。

    他小心翼翼的把桓冲在马背上安置好,才不耐烦的回道:“吾今年已是一十有四了!”

    你这他妈的也叫十四岁!

    苻苌在心中嘶吼。

    桓石虔翻身骑上了战马,那匹雄健的战马在他庞大的身躯下,就好像一匹出生不久的小马驹。

    他一手提着桓冲的长枪,一手提着一杆浑铁大斧,只用双腿夹着战马转身,向着周围的秦兵一声大吼。

    “不想死的,都给吾让开!”

    声音如同旱地霹雳,震惊百里,一时间叫这厮杀中的人们手上都是一缓。

    他就这么夹着可怜的战马,驮着重伤的桓冲,施施然的穿过了包围的大军,慢悠悠的走了回去。

    他没有纵马疾驰,主要是因为还不太会骑马。

    苻苌嘴角不断的淌下鲜血,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悲哀。

    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先是被一个叫祖宗的死小子刺伤了肺,又被一个长得像巨灵神一样的十四岁少年撞断了半边肋骨。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都这么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