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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死相

    “孽徒!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盘坐在道祖像前的玄冥子向着殿中跪着的王鸾厉声呵斥。

    “我平时总对你说,我们修道之人不可在红尘之中牵扯过甚。你把为师的话当耳旁风也就算了。”

    “如今还惹到了那个老家伙!”

    “你可是嫌自己的命数太顺了么?”

    王鸾虽然跪在师父面前垂头聆听教诲,但他的身子挺的笔直,一点也不像是个受教的样子。

    “回答我,你到底想干什么!”玄冥子看着对方的样子,胸中怒意上升。他那张因为受伤而苍白如纸的脸上,又因为愤怒而泛起了不详的红晕。

    王鸾抬起头来,他微黑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阴沉,他的声音也同以往一样冷漠。

    “我只是想要重现我北道门昔日的辉煌。”

    他阴鹜的双目似乎看着蒲团上的玄冥子,又似乎看着玄冥子背后的道祖挂轴。

    “张道祖飞升之后,我天师道一分为三。”

    “在这三支之中,从来都是我北派居首。若不是那人当年将我们杀的四分五裂,如今岂能轮得到他们南派高居庙堂之上。”

    “我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只要那个叫王猛的人一死,以那人的脾气,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他一过江,就算是坏了当年甲寅之会的协议。到时我们玄真派作为北道门唯一存留的道脉,便可当之无愧的成为嫡脉,您老人家便是当世北道门的魁首。”

    “更妙的是,南道门诸派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一旦他们起了冲突,我等正好渔翁得利。到时便是一统三支,也未尝可知。”

    “我遣人向东山府的人发下委托,应该没有露出马脚。况且他们恪于门规,也不可能泄露委托人的身份。”

    “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落得今天这般状况。”

    王鸾侃侃而谈,话语中不见半分懊悔,只有对于计划失败的恼怒。

    看着殿中野心勃勃的小徒弟,玄冥子的心中寒意渐生。

    太幼稚了。

    以为用这种小孩把戏,就能够瞒过天下智者?

    只是在这凉州之地玩玩谶谣释义的花招,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聪明人?我怎么收了这么个自大的蠢货为徒?

    还为了救这家伙废了半生的功力。

    玄冥子虽然这么想着,但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世上有些人能教,有些则不能。

    对于不能教的人而言,过多的教诲除了让对方暗生恨意外,毫无其他用处。

    该放弃的就要放弃,哪怕对方是自己唯一的弟子也在所不惜。

    思及至此,他忽然收敛了怒气,反而宽慰起了王鸾来。

    “大概是你派去的人办事不利,叫人看出了破绽。如今此计不成,对方已然心生警觉,类似的手段你绝对不能再用。”

    “这次你能侥幸留住性命,乃是为师这一甲子功力换来的。你可不要以为是那老家伙心慈手软。”

    “你若下次再撞到他手里,师父我可没有另外一甲子的功力来救你。”

    玄冥子在这祖师殿中训了王鸾得有半个多时辰,他忍气吞声,心中本来憋着一肚子火。

    此时见师父忽然转变了态度,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再听到对方为了救自己受了如此严重的内伤,王鸾的心中居然隐隐有些感动起来。

    “师父……”王鸾低声问道:“您的身体没事吧?”

    玄冥子在心中冷笑,这是对方在这半个多时辰里第一次叫自己师父,看来这一声师父的代价委实不低。

    可却毫无用处。

    他怀中的拂尘一摆,淡淡说道:“为师所受的内伤并无大碍,只是苦修了半辈子的玄冥策算是毁了大半。”

    玄冥子看了殿中有些不安的王鸾,忽然问道:“倒是你重建的白虎七宿,听说损伤不小?”

    “死了三个,余者皆伤,府中练士伤亡者不少于百人。”

    王鸾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白虎七宿是他花费了半生心血一点一滴重建起来的,却想不到只一战便几乎被毁尽。这如何叫他不心疼。

    “这一次的确是徒儿太过小觑对方了。”王鸾自责道。

    “不必过分自责。”玄冥子继续安慰道。

    “如今你手中利器已失,正好去想想别的办法。”

    “至于这白虎七宿,不如交由为师来替你调教?”玄冥子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问道。

    听闻此言,王鸾真是又惊又喜。

    他昔日重建白虎七宿,明明玄冥子是百般反对,平时连问都不问一声。如今忽然主动接下了七宿的府主之职,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在王鸾看来,定是玄冥子对于这场大败心生恨意,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故此才来与自己合作。

    玄冥子看着面露惊喜之色的王鸾,眼底似乎藏着冰雪。

    他心里自然不是王鸾以为的想法。

    玄冥子是个纯粹的出世之人。

    他这一生只求长生大道,对于天下纷争又或红尘乱世,半点不挂于心。

    也正因如此,五十年前的晋国八王之乱,他这玄真派才没有卷入其中,而成了八脉之中除嫡系正一派外唯一幸存的一派。

    只是现在却有些不同。

    他失去了大半的功力,又要在此受人香火供养。

    所以他必须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未来的变数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弟子,已是露出了死相。

    ……

    同样面露死相的,还有正在逃离凉州国境的文熠。

    他坐在疾驰的马背上,虚弱的靠在刘茂怀中,任由身子随着马匹的起伏晃动不休。

    刘茂绷着脸焦急赶路,他甚至不用低头去看,就知道对方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用今早公羊谨对他说的话来描述,那就是双目无神,手足无力,形容枯槁,气若游丝,这是中毒的征兆。与其现在去找个医生,可能更应该去找家棺材铺来的紧要。

    透过身上厚厚的袄子,刘茂感受到文熠的身体传来的温度。

    烫的像只刚刚烧开的铜壶。

    姑臧杀手的刀刃上没有上药,他也不是中毒,只是病了。

    病的快要死了。

    刘茂催马更急。他的额头隐隐见汗,领口缠着的布条开始渗出血丝,伤口已经崩了,但他来不及处理。

    他只想快些找到医生。

    只是如今年关将至,也不知哪里才能找到开门的医馆。

    文熠在他怀里发出了虚弱的呢喃声。

    “等我,等我。”

    刘茂轻叹一声。

    或许这小子其实也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