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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葬礼前一晚

    许凤看着王蓉芳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气地说:“雨桐那丫头的过世,早已是蓉芳心里的一根刺了。”

    许凤的话让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正走远的王蓉芳。此刻,原本就面着沉重的众人,大都目光里生出了些许惋惜。因为不管怎样,雨桐都是家里“哲”字辈里唯一去世的。只是,在众人之中也有列外,便见一旁的李白霜以不屑及自以为是的语气说:“说来说去,还是那丫头太野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好好读书,成天逃课去网吧。我老是在街上看到她去网吧玩,跟着一些不三不四、染着花俏头发的男孩子。”

    李白霜这话让在场的“哲”字辈的孩子们都异常气愤了。

    哲铭率先回怼道:“三姑奶奶,你怎么能听风就是雨这么说雨桐。再说,你根本就不解我们,为什么这样乱说。你所见的、听到的都只是表面的,雨桐她只是喜欢交朋友,喜欢玩,你不能用不三不四这个词来说她。”

    这边哲铭话音刚落,李秋来继续怪里怪气地说:“不管怎样,女孩子还是该洁身自好,不能老跟着男孩子闹。”李秋来这话更加令哲铭他们几个不满了。

    只见,哲新愤慨地说:“大姑奶奶,先不说你不了解我们,可能连熟都不谈不上。你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便认定雨桐是什么不好的女孩子。雨桐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我们比你们清楚。而且你和三姑奶奶身为长辈,不该自己把自己当外人来这样说雨桐,你们这么说话,就是完全不把自己当作是我们的长辈。”对于雨桐,哲新还是很在乎的,尽管在雨桐在世时,哲新并没怎么去表达出来。

    李秋来听后,觉得自己竟被家里的晚辈如此不给面子地说了,但又碍于自己长辈的身份及其他在场的人,便没好脸色地继续说:“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但不管怎么说,女孩子还是要懂得保护好自己,别大了肚子还不知道是谁的种。”

    李秋来这话让哲涵很愤怒,哲涵很不客气地说:“雨桐是因为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而愤然离世的,但这并不表示她就不是个好女孩。我们都很了解她,她本性是不可能会那么去放纵自己的,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料想和把控的,不然她不会选择自杀来逃避。你和三姑奶奶身为我们长辈,却毫不顾忌你们长辈的身份,这样来诋毁雨桐,实在是妄为长辈了。”

    李秋来听后,脸色立马不对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一旁的哲方也说:“雨桐是我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

    杜桂英见状,忙说:“是那丫头是命不好,出了这事。她本是我们家最活泼开朗的姑娘,最后竟然走上了那条路。”听到李秋来与李白霜说雨桐,杜桂英也很不高兴了,因为不管怎样,雨桐是她看着长大的,李秋来与李白霜的言语多少令她感到不舒服,但又碍于自己晚辈的身份,也不好去说什么。

    一旁的钱悦娟见哲涵说话的语气有点过了,便给了哲涵一个眼色,毕竟李秋来与李白霜是长辈,接着淡淡地说了句:“哲涵,你少说一句,不能这么没大没小。”

    哲涵看了看钱悦娟,并没回应什么。

    许凤见状,急忙说道:“好了,我们就不该提那不愉快的事。”

    李寒梅也随即说:“本来妈妈过世就已经足够让我们家伤心,还提那些令人伤感的陈年往事干嘛。”

    李秋来只好说:“不提了。“李白霜撇了一眼哲新他们几人,没继续说什么了。

    偏偏哲铭就是看不惯李秋来与李白霜了,心想着:“要是大爷爷也在这里,你们两个就不敢这么说了。”相比哲铭只是想想,哲涵与哲新两人就拿实价行动来表示不满与愤慨了,只见他俩毅然转身,并朝着大门走去。哲铭与哲方见状,也紧随其后。

    晚上六点来钟的时候,村里人纷纷来到老屋送叶老太最后一程。

    老屋门前站着许多人,天井里面也围了许多人。在堂屋里,叶老太的遗体已经安放到棺材里了。在棺材前,摆着叶老太的遗像,遗像前点着白色的蜡烛和香。在香炉前,铺着四排稻草,是用来供家里后人及村里晚辈跪拜的。

    头系白布的哲铭抱着同样头系着白布的哲熙,两人被穿着孝服的万素雪拉在身旁,不准离开。

    随着老屋门外鞭炮声的响起,哲熙赶紧捂着自己的耳朵了。这时,哲铭看到披麻戴孝的大爷爷李昌仁及大奶奶李秀花夫妇已经走到了灵屋前的稻草边,在其身后,身穿孝服的李智辉与杜桂英带着头系白布的哲新走到了第二排稻草前,最后是李智达与万蓉芳带着头系白布的李哲谭。

    随着外面鞭炮声的停止,灵屋前的众人随即跪了下去,在行完三拜九叩之礼后,才起身站了起来,并走到了一旁。接着,哲铭看到李智权与童小陈两人走到了稻草前,并开始跪拜。因为李智权的儿子和女儿都在县城读高中,就没有赶回来。

    这时,万素雪说道:“哲铭,把弟弟放下来,牵着他跟着我。”哲铭放下哲熙后,便跟着万素雪挤到了人群前面。随着李智权夫妇的起身,哲铭的爷爷奶奶率先走到了稻草前,哲铭的爸爸也随后走到第二排稻草前,万素雪则牵着哲熙走到李智忠身旁,哲铭只好自己在后一排跪了下去。完后,哲铭带着哲熙站在万素雪身后,看着家里陆陆续续行跪拜礼,送叶老太最后一程。只是,哲铭看着静静躺在棺材里的叶老太,他的眼泪也忍不住地打湿了眼角。哲铭看着五个姑奶奶趴在棺材边上哭得声情并茂,撕心裂肺,他更加伤感了。

    在人群里,哲涵平静地地看着躺在棺材内的叶老太,与哲铭不一样的是哲涵的脸角处并没有眼泪。哲涵看着安详躺在棺材内的叶老太,太婆就像睡着了一般,而不是逝世了。都知道逝世就是死,但死并不是简单地离开这个人世,而是在你想见时却再也见不到了,那种念而不得又无奈的痛才是死亡。

    哲涵看着太婆,想着,随后,哲涵便转身往外走去。

    哲铭见哲涵走出了堂屋,他抱着哲熙也跟了出去。

    在大门外,门楼上悬挂的灯泡发出着暗黄的灯光。哲铭带着哲熙从天井里的人群中穿过,下了大门台阶后,台阶外的空地则显得有些空荡,只有几个站在一起说话的老汉。在老屋空地的边上,哲新正看着漆黑的远处,见哲涵走向了哲新,哲铭抱着哲熙走了过去。

    这时,哲新转头看着正走向自己的哲涵说:“哲涵,你也出来了。”哲涵说:“里面那些哭丧声和鼓乐声,让我有些难受。”哲铭轻叹着说:“太婆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了。”哲涵走到哲新身旁,然后看着远处的黑暗,说:“现在太婆走了,老屋也就真的是荒废了。”哲新说:“是啊!自从哲铭家从老屋里搬出去后,老屋就剩下太婆一个人了。”

    哲铭抱着哲熙走到了哲涵身旁,然后轻声地说着:“有些时候觉得人生真的很是无常。这才几年,雨桐走了,太婆也走了。”哲涵说:“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我们总也长不大。现在才发觉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也没了以前的快乐,多了成长后的烦恼与压力,这就是我们要的长大。”哲新说:“我还常常错觉自己在上小学,身边的人都在。但我们已经十四岁了,初中都快毕业了,那些日子真的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哲铭说:“我一直都不想长大。我宁愿像以前那样,每天被哲涵叫醒,起床,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推开房间的门,朝着对面的雨桐打着招呼,然后三人一起下楼。与雨桐一起去后院洗簌,一起吃早餐,一起和太婆聊天,饭后,一起去找哲涵去上学,最后放学,一起回家。每天都是那样,重复一遍又一遍,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身边的人离开自己。”哲新说:“不长大怎么可能了!牛崽也有要戴上犁具耕田耙地的那天,更何况是人了。”哲涵说:“还是哲新说的话有深度。对了,哲川怎么会跑去学修摩托车了?”哲铭说:“他被学校开除后,你叔叔就安排他去学修摩托了。不过,他这辈子是完蛋了。”哲新说:“哲川在学校确实不像话。不仅肆意逃课,打架斗殴,还与学校外的混混称兄道弟,跟着那些人瞎混。他被学校开除的最后导火索是因为跟着那些混混,在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的桥头拦截学校来上课的学生,抢他们的生活费,不给就打人。当天晚上,他被那些混混供了出来,警察也很快就来学校抓人了。在被抓的人里面,他是唯一的学生。最后,从公安局出来后,他就立马被学校开除了。”

    哲涵听后有些惊讶,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随后,哲涵感慨地说:“想不到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勒索别人财物的事情也做得出来,以后还不得杀人放火啊!”哲铭气愤地说:“你是没看到他在学校打架,那叫一个狠啊!学校三个年级的学生,没人不怕他的。”哲新也补充着说:“甚至连学校的一些老师都不愿意招惹他,见他就像见了瘟神一样。”哲涵说:“今天看到他,我还觉得他比以前懂事了,想不到他竟然那么荒唐。”哲铭说:“他要是能懂事,估计太阳得打西边出来了。”哲新说:“他确实是荒废了,听我奶奶说,他现在学摩托车也不安稳,老是惹事生非。”哲涵说:“哎,他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的。”哲新说:“我们八个在老屋出生的人,还在读书的就我们三个加上哲方了。”哲新话音刚落,哲方便带着他弟弟哲乐从大门处走了过来,并询问说:“哲新,你刚刚说我什么了?”哲新说:“我说就我们四人还在读书。”哲方说:“是啊!就我们四人还在学校了,他们几个都在混社会了。”哲铭说:“哲方,玲玲过年有没有回来?”哲方说:“没有,回来了肯定会来我家拜年,她也肯定会去找你和哲新的。”哲涵向哲方询问说:“玲玲在深圳是做什么工作?”哲方说:“在汽车厂做底漆打磨工作。”哲涵说:“漆对身体不太好,怎么会去做那份工作了?”哲新也说:“汽车厂应该有很多工作岗位的吧!”哲方说:“好像是入职时工厂的安排,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哲铭说:“那她可以换工作,去其他地方上班。”哲方说:“我问过她,她说她们车间的同事女孩子也不少,而且,那些漆并不会对人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都不用穿防护服,只是刚刚从烤炉里出来的汽车温度高,有点热而已。”哲涵说:“她一个女孩子,还是可以换份工作的。”哲方说:“说到这个,我就很气愤。要不是我姑父给玲玲下了命令,让玲玲每个月打三千块给我姑父,玲玲她早就换工作了。”三人听后,都一脸的不可思议。哲铭说:“你姑父也太过分了!为什么要玲玲打钱给他。”哲方继续说:“更主要的是玲玲的工资也不高,基本工资一千五,全靠加班一个月才能有三千五六百块的工资。”哲涵感叹着自语道:“玲玲生在你姑父家,也真的是遭罪了。”哲铭却莫名说:“为什么我们身边的女孩子都命运那么不好了。”哲方说:“我姑父一家子都是奇葩,玲玲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感觉他家里人都是为他的服务,一点都不知道感恩,我曾多次看到他对玲玲大呼小叫,我真的想一巴掌扇过去。”哲新说:“你姑父那么重男轻女,自然他会养成那种不知感恩,不得付出,目中无人的性格。”哲涵意味深长地说:“原生家庭对成长真的是有很大的影响,亲情的缺失,一段不幸的童年过往,大多数人都需要用一生去治愈,而且往往到死都没办法释怀。”哲铭听后,看看了哲涵,只是背对着灯光,他无法看清楚哲涵的面庞。

    哲新说:“我们八人是同样的人生起点,但不同的人生经历,有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哲涵问道:“不知道哲文在BJ怎么样?我下午碰到孚仁的时候应该问一下他的。”哲铭说:“是哦!这点我怎么没想到。”哲新说:“孚仁他应该知道的也不多。而且,也不知孚仁是因为什么而不愿意去BJ读书,反正他们家就他一个人还在老家读书。”哲涵说:“孚仁还是如以前,没什么变化,依旧不愿意接触新鲜事物,遇事迈不出第一步。”哲新说:“他在学校的成绩一般,处于中上游,跟在小学一样,不打架不闹事,安心学习,是我班主任眼中的乖学生。”哲方说:“我也完全搞不懂孚仁,他好像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按照他家的条件,他早就可以去BJ读书了,他却偏偏不愿意离开,哪怕他家所有的人都去BJ读书了,他也宁愿守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哲涵说:“孚仁他那恪守现状,不愿改变,缺乏自信的性格,这辈子都很难改变了。”哲铭说:“你也别这么说孚仁了,也许人家变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再说,你都三年没见人家了。”哲涵非常直白地说:“我今天见了他一面,和他聊了几句,就知道他没变。”哲方说:“真的得佩服哲涵这点,看人还是很准的。”哲新说:“哲涵,你在上海那边读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哲涵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我们在学校主要是应付各种竞赛,学校的考试并不是很看重,有时候学校的考试我班直接不参加。而且,我班里大多数人都不参加中考了,这个学期过完,他们就直接去国外读高中了。”哲新说:“这点我们这边确实没法比了。那你打算怎么样了?也去国外读高中吗?”哲涵说:“我不太愿意去国外读高中,但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去国外读高中。”哲方说:“看看,这就是差距啊!我们还在埋头往县一中冲刺,他们就直接去国外读高中了。”哲铭说:“也不一定去国外读书就好,不管在那读书,还是得看成绩的。”哲涵、哲新听后微微一笑,倒是哲方说:“你这不愿意让哲涵去国外读书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吧!”哲铭说:“他就算不去国外读高中,也不会回老家来读高中啊!”哲方说:“我们家现在就属哲涵家条件最好了,当然,哲涵的天赋也是我们几个里面最高的。”哲涵说:“哪有!各有各的烦恼,其中的滋味也只能靠自己去消化,旁人看不到罢了!”哲铭说:“你也总是多愁善感!”哲新说:“你现在才知道他多愁善感啊!搁古代他就是个有着忧国忧民之心,却又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哲涵说道:“哲新,你这话我就不认同了,我横看竖看都不像个郁郁不得志得书生啊!再说了,谁见我不夸我帅气阳光,而且我在学习上那可是如鱼得水,可见我与郁郁不得志不沾边。”哲方说:“这只是你的表面,你自己刚刚说的。”哲涵说:“哲方你还真是活学活用啊!”

    四人站在空地边上感叹着世事无常,物是人非,诉说着自己的烦恼;可这里也曾是他们嬉戏打闹,无忧无虑的地方。

    随着空地上原本就稀稀疏疏的人来人往,变成了偶尔来一个和散去一个,堂屋内的动静也在慢慢变得安静下来了。

    没过多久,家里人也都走出来大门。跟随着大人们,哲新四人也走下了台阶。只是,他们四人都没有再回老屋去见叶老太最后一面。

    哲涵没有去他叔叔家睡,而是跟着哲铭回了家。

    这把哲熙高兴坏了,囔着要和哲涵睡。

    万素雪对哲铭说:“他要跟你们睡也好,我今天晚上肯定没多少时间睡觉的。”

    哲铭说:“妈,晚上你们要不要去守灵?”

    万素雪说:“你大爷爷他们在守灵,只是明天一大早出殡,我们也赶早准备好,送葬的人得吃了早饭才出发。”

    哲涵说:“那我们明天是不是也得早起?”万素雪说:“你们尽量早点,出殡在九点左右,你们抓紧起来吃早饭,而且出殡前还有不少事你们也得在场。”

    哲铭说:“只是今天晚上也不用睡了,这外面的哀乐声那么大。”

    万素雪说:“你个家伙,哀乐声越大才越好了,那样你们太婆才能走得安详。”接着,万素雪继续说:“你们赶紧去洗脸洗脚,准备去睡觉,明天送你们太婆上山。”

    哲铭带着哲涵穿过中门,走进左手边的卫生间,哲熙也跟着进来了。

    哲涵一进卫生间,便说:“你家的卫生间真大。”哲铭说:“这个卫生间不仅大,还很高。你是不知道,冬天洗澡会冷死人,哪怕开着取暖灯也不行。我每次洗完澡,一关掉水,站在取暖灯下面,身上也冷得直起鸡皮疙瘩。”

    哲涵说:“有那么夸张吗?”哲铭说:“你明天可以试试,反正现在的天气也还冷。”哲铭边说着边放好水,接着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了哲涵,让哲涵先洗脸。

    哲涵笑着说:“我还是不用了吧!你也知道我最怕冷了,哪怕发臭我也还是回上海洗吧!”哲熙奶声奶气地说:“洗澡不冷的,哥哥乱说的。”哲铭看了一眼,抱起哲熙,说:“你每次洗澡都是坐在盆里洗的,不光开取暖灯,还得开电热炉照着。”哲涵洗完脸,手捧着毛巾,对哲铭说:“你还和哲熙杠上气了,还是跟三年前一样。”哲铭说:“没有啊!我只是跟他说明白,不然他还以为我不如他了。”说完,哲铭放下哲熙,从哲涵手中接过毛巾,在脸盆中搓洗后,先是帮哲熙洗了脸,接着就直接洗了一下自己的脸。

    哲涵在一旁看着,然后说:“其实有个弟弟也挺不错的,自己一个人在家时就不会那么冷清。”

    哲铭边准备着洗脚盆,放着水,边说:“那你让四叔四婶再生一个。”哲涵听后,沉默了一会,说:“应该不会生了。”哲铭不知道哲涵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能感觉到哲涵爸妈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了。

    外面的哀乐一直重复地响着,在外面宁静的漆黑的夜里,更显得哀怨绵长。在洗手间内,三人坐在凳子上,共用着一个洗脚盆洗脚。

    哲铭说:“上次一起洗脚,还是你去上海前几天夜里,现在已经三年了。”哲涵说:“是啊!三年了!不过,也没什么,时间终究是会流失的,哪怕一分一秒地掐着时间过,时间也已经成为过去。”哲铭听后,觉得哲涵好像跟以前比,有了更多的心事,甚至是一些压着他心头的事。哲铭便说:“是啊!都会过去的。”

    在两人伤感时,哲熙开始踩着洗脚盆里的水玩,顿时水花四溅,打湿了三人的裤脚。

    哲铭急忙说:“哲熙,你的脚不要乱动了,湿了裤等一下会冷的。”说完,便伸手按住了哲熙的脚。

    哲涵笑着说:“看到现在的哲熙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哲铭说:“那得多以前啊!”

    这时,万素雪走了进来,说:“你们三个还没好?赶紧睡觉去。”

    三人才匆匆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一路小跑着上楼去了。

    哲熙率先爬上了床,哲涵则走到北向窗户前,打开窗户,听着老屋传来的哀乐,此时,他思绪万千!

    哲铭走了过来,伸手搭在哲涵的肩膀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

    两人许久没开口说话,只是站着望着外面,听着哀乐传进房间。

    倒是在床上玩闹的哲熙不干了,只见哲熙喊道:“哥哥,涵哥哥,你们站在窗户旁不陪我玩,你们俩个过来陪我玩嘛!”

    哲涵与哲铭这才转身走到床边。

    哲熙欢乐地笑着,并说道:“还是涵哥哥回来了好玩,我能和哥哥睡一张床了。”

    哲涵笑着,摸了摸哲熙的脸蛋,说:“你前半句话令我十分高兴,但后半句话又令我高兴不起来了。”

    哲铭笑着说:“他说话一直都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

    哲熙听着哲铭与哲涵说着。不过,哲熙突然爬到了哲涵身上,哲涵也顺势拉紧被子,并和他玩了起来。

    三人说笑逗乐着。

    只是,没一会儿,哲熙就睡着了。

    见哲熙睡着了,哲涵先是给哲熙盖好被子,然后对着哲铭说:“前年,在听到三爷爷过世时,我和我爸妈本来是打算回来的,但因为一些事情我爸妈抽不出时间来,就没回来。”哲铭停顿了一会,然后说:“我听你叔叔说了。”哲涵带着愧疚的语气说:“我知道三爷爷过世对你的影响很大!”哲铭听后,先是看了看窗户外,然后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爷爷刚过世的时候,我想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后来每次放学回来,回家见不到他时,我就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想他。”哲涵说:“我没想到三爷爷会过世得那么突然。”哲铭说:“爷爷过完大寿后,没多久身体便不行了。可他又不愿意去医院,说去医院也是浪费钱。那个时候,我家刚刚开始建新房子。”哲涵感慨道:“三爷爷他们老一辈人一辈子都在为晚辈着想。”哲铭说:“可惜爷爷并没能见到新房子建成,便过世了!”哲涵说:“那哲熙现在是跟着你爸妈在广州,还是跟着三奶奶在我们老家。”哲铭说:“跟着我爸妈在广州,我奶奶想哲熙在家让她带着,但我爸爸担心她的身体,就没让哲熙在老家。”

    哲涵继续说道:“你马上也得去县城读高中了,到时候肯定不能经常会老家。”哲铭说:“听我爸妈的意思,会让哲熙回来读书,不过是在镇上读小学。然后,让我奶奶在镇上租房,带着哲熙读书。”哲涵问道:“去镇上读小学?”哲铭说:“嗯,我们这边好多小学生去镇上读书,我们村里的小学都没几个学生了,都快办不下去了!”哲涵说:“这变化挺大的啊!”哲铭说:“是啊!你可能没注意,我们以前读书的小学现在已经算是半荒废了。”哲涵说:“小学新建的时候,那时的我们都异常兴奋,因为比瓦房的老学校漂亮太多了。这才多少年,却已经快荒废了。”

    哲铭说:“是啊!时间过得太快了!哲谭也回来读初中了。在雨桐过世后不久,哲谭便回来了。”哲涵说:“雨桐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事,最终哲谭也还是回来了!”哲铭说:“是啊!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哲涵说:“雨桐她因为这个执念而放弃自己,真的是不值得。”哲铭说:“她过世那天是六月二十三号,还有五天我们就期末考试了!一放假,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那件事,她没必要走上那条绝路。”哲涵先是轻声细语地说:“只是雨桐已经走了,说这些意义没意义了!”接着,他便好奇地问道:“雨桐过世,为什么悦民会像是变了模样?”哲铭说:“不清楚,初中我和他不是一个班,他和雨桐也不是一个班,他和哲方是一个班。”哲涵便自作回答地说:“也许是雨桐的死对他造成了影响,毕竟他和雨桐整个小学都是同桌。”哲铭说:“也许吧!不过,悦民的成绩真的是好,一直稳居全校第一。”哲涵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哲熙,然后继续压低了声音说:“他的成绩一直都很好不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哲铭转念一想,说:“现在我们这几个人,命运都没有在同一轨迹上了!已经一年多没见到玲玲了,听哲方说,玲玲都没回来过年。哲文那家伙比你还狠,太婆过世都不回来。”哲涵笑着说:“你和哲方的变化不也挺大的,两个中等生变成了全校前十的优等生。“哲铭说:“哲方那家伙除了因为他妈妈外,玲玲的辍学对他的影响也挺大的。”哲涵说:“玲玲一直都是哲方最心疼的人!”哲铭说:“是啊!不过,哲方那家伙真的是个潜力股,半年时间考进了全校前十。”哲涵说:“哲方的性格确实有他独特的一面,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能办到,以后肯定是个厉害人物。”哲铭说:“确实。还有哲新那家伙,变化也挺大的,不再是以前的书呆子了。现在在学校,不仅是班里的班长,还是学校的升旗手。”哲涵说:“看来我们几个都有不小的变化了。”哲铭说:“你不变化更大,一看就是个富家富家大少爷了。”哲涵听后,给了哲铭一个不屑的眼神。

    接着,哲涵说:“你有没有想好考哪所高中?”哲铭说:“肯定是县一中啊!非它不去了,不然我就重读一个学期。”哲涵说:“你肯定能考上的,还有半个学期。”哲铭说:“那你要不要回来读高中了?”哲涵说:“我的亲哥哥,我户口都是上海的了,我回来读高中也不能在老家高考啊!”哲铭说:“我把这个给忘了。”哲涵说:“不过我可以回来读大学!”哲铭说:“大学就算了吧!我们省没有好的大学。”

    哲涵听后,过来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说:“其实,我妈真的是希望我去国外读书,她为此事忙碌了很长时间。”哲铭说:“你要是觉得去国外读书可以,那就去呗!”哲涵说:“我的想法是先在国内读高中,大学再去国外。因为我家里有些事情,我担心我没在国内,到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了。”哲铭说:“什么事情?”哲涵轻声叹息地说:“我爸妈可能会离婚。若不是我现在正面临升学,他们或许已经离婚了。”哲铭说:“不可能吧!我见你爸妈没什么,看起来很正常啊!”哲涵说:“那只是表象了!真实的外人怎么会看得到。我妈希望我出国就是因为我不要因为他们的事受到影响。”哲铭说:“那你打算怎么办了?”哲涵说:“这些事情是我控制不了的。当初,我由我们这个乡下地方的教育环境,到了上海那种全是精英教育的环境后,我的学习成绩依旧能够名列前茅,并且还去参加各类竞赛,拿到最好名次,那是我能做到,我把我自己能够做好的事情做好完美,不让他们因为我不高兴、或者吵架。只是,没人知道我的艰辛,我很累了,却还不能让他们知道。”哲涵说着,他的眼角流下了眼泪。哲铭见状,伸手拍了拍哲涵的肩膀,然后说:“父母的事情,作为他们的子女,我们确实没办法去干预,特别是感情问题。你也不用想太多,他们走到那一步都是他们的选择,你不要把所有的过错与压力都揽到自己身上。”哲涵说:“我以前在老家读书的时候,他们不在我身边,我渴望回到他们身边;现在他们在我身边了,但我却无法挽留住他们,我自认这些年从来没让他们担心我的生活与学习,甚至,我努力成了他们可以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谈论的孩子。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以前穷日子都一起过来了,现在物质条件那么好,却要选择离婚。”哲铭说:“大人的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他们每天接触的人与事,是我们还无法接触的。”哲涵继续说:“刚到上海的第一年,我每天放学回到家,他们在家的时候就特少,有时候连续好几天都打不了照面。我理解他们忙,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和他们说个这些,他们也似乎没有察觉过,因为他们从来没提过这事。从我初二那年开始,我妈妈专职在家做了家庭主妇。后来,我知道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出现了感情问题,而且问题不小。(因为没多久,我无意听到他们的谈话,得知我爸在外面不仅有了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还怀孕了。后来,我得知那个女人在香港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弟弟,但我至今还没见过他们两母子。)”哲铭先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情给震撼到了,接着他很是心疼地看着哲涵,随后说:“你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一些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就让它顺其自然算了,真的是不敢想象你压力有多大。”哲涵抹去了眼泪,转过头来看了看哲铭,说:“其实我也还好了,没有你担心的那样压力大,因为最起码还有你这个让我牵挂的人。人在世上,得有点挂念,不然就没什么意思了。”哲铭看着哲涵,微微笑了笑,然后说:“那你就这辈子都挂念着我,我也一样;不管你遇到什么事,记得有我挂念着你。”哲涵说:“好的,但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哲涵说这话时,外面的哀乐的声音好像变大了,可能是夜深了的缘故。

    哲铭随后说:“你爸妈的事情,你就不要去去担心了,你自己考虑好该去哪里读书,才是你能考虑的事情,他们大人的事就让他们大人自己去处理。”哲涵说:“有时候逃避也不失为最好的选择。”哲铭说:“就是!”哲涵听后,并没有接哲铭的话,而是看了看睡着的哲熙,或许是想到什么了,但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哲熙的脸蛋,便转身背对着哲熙与哲铭,抬眼看着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外面黑漆漆的。

    哲铭则继续说:“那个费权卿有没有被家里人安排去国外读高中?哲涵回道:“有,我听他说过,说他爸爸已经帮他找好学校了。不过因为听我不愿意去,所以他也不愿意去。”哲铭说:“你要是考虑去国外读书,和他去同一个学校还有个伴,不至于什么都是从头开始。”哲涵说:“等我回上海了再决定吧!”接着,哲涵转变了口吻,略带玩笑地说:“你的记性挺好的,还记得他的名字。”哲铭则说:“这个必须啊!对你那么好的人,我肯定得记得他的名字啊!”哲涵听后,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对哲铭一笑,却见哲涵说道:“关灯睡觉吧!明天得早起。”不等哲铭回话,哲涵便伸手关了灯。

    外面的哀乐,伴随着寂静的夜空,在“葫芦谷”里哀怨地响彻在每个角落,这是在送逝者离开这个尘世的最后一程;是在告诉逝者曾经生活的这片土地上的人与物,逝者已经离开这个尘世了;是对逝者最后的作别,也是生人对逝者最后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