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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自体本坚硬

    太长的故事往往听得人犯困,更何况是楚沧这种许久不谈正事的。

    听到那帝王求仙,往那报告桃花盛开的锦笺上写字时,便已昏昏欲睡,敷衍道:“写了什么?”

    “供奉人牲百十人。”

    青奴侧眼望着楚沧,墨色暗纹的衣襟,正配得上那玄铁宝剑。一双星眸满沾熏香的醉意。

    “然后呢?”

    “作为祭品,不入轮回,通通去了鸦鸣界。”

    “那里的都能杀鬼?”

    “有些是生前有能耐的,有些是死后受到鸦鸣界影响,多了些能耐的。”

    楚沧努力睁大自己困倦的双眼问道:“你也是人祭时候死的?”

    青奴好笑道:“当然。”

    “那你属于哪一种,生前就有能耐的?”

    “我生前……和你现在差不多,喜欢斗鸡惹狗,正事一件不干,惹得……惹得人总来管着我,是个不省心的。”

    楚沧笑道:“这话真该让老嬷嬷听听,省得她觉得你是个善茬,派你盯我的梢。哈哈哈哈——”被青奴瞪了一眼,这才悻悻收起笑来道:“所以……你这能耐是后得的?”

    “是它给的。”青奴将手一抬,那长命缕比从前更鲜艳了些,泛起盈盈波光,池水一般。

    “原来这是个宝贝,哪儿来的?”楚沧想,“小山”太素了,配上这个不是正正好。说罢还将“小山”往上凑了凑。

    看出了楚沧的意图,青奴推了“小山”一下,剑刃在鞘中发出委屈的幽鸣。

    “侍卫哥哥送的……双亲不在,无人惦念,只有他亲手给我编了这条长命缕,也只有他有这般能耐,即便死后,物是人非,依旧护我周全。”

    青奴哼唱起古老的调子,“身下何端方,自体本坚硬。独爱远暖帐,静默海棠平。”楚沧听出,这是周人的谜曲。

    “彼时……”

    彼时金丝帐被阳和之风吹得翻飞,梨雪已挂枝头,幽香穿过公主府大门,摘下女侍鬓边那朵洁白,又不知去撩拨哪一处娇香去了。女侍眉眼清秀,着素服。虽为侍婢,却因着那身后颇为直挺不屈的背脊,愣是瞧得出一方正气来。

    听见这曲调掩嘴笑道:“饭都没吃,只顾着看话本子。”

    “姐姐,你说这打的是一什么谜?”说话女子,杏眸圆润,眼尾平直,不怒不喜时端看不出内里心思,笑时尾羽上翘,可得晴光和暖,天真清透,怒时又如三秋之寒,穷冬朔雪。

    被唤作姐姐的微微回眸看向屋外,“怎么又叫姐姐。”

    对方没作声,只看着她,眼内观不出颜色,似这问题不重要。

    轻叹口气:“是海棠纹方凳。”

    “就凭你这般聪慧,便要叫姐姐。你该看看刚才那侍卫哥哥的脸色。”说罢,大笑着枕入幽香怀中,久久没能起身。

    “那时是周国国历顺祈十三年。和乐公主已近及笄,再过几月,便举行及笄大礼,作为人祭祀的祭品,公主府的瓦檐之上经常会响起拳脚兵器打斗声,我们也颇有些习以为常。”

    楚沧嫌弃道:“我看这长命缕编得不怎么样,一看就是匆忙之中随便凑合的。”

    “万一这是你编的呢?”青奴转头看着他,神色认真。

    “不可能。我小时候找人算过,说我生生世世是个当将军的命,怎么会是个侍卫。”楚沧才不信她,将桌上的肉菜都一扫而空。

    “算了,到底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楚沧半信半疑道:“这么说……你曾是公主府的侍女?怪不得你对那瓷枕如此熟悉。那公主真的吃人心,喝人血,是个歹毒坯子吗?”

    “还好罢……也不能这么说。她是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所以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来取乐自己罢了。府中经常可见侍女端着银盘,盘中玲琅满目,各种刑具大小长短不一,泛着森森寒光。其中有一样是公主发明的,叫‘滚毒子’,是专治恶毒之人的刑具。公主体恤罪刑司的女官,司中刑具多笨重,不适合她们,说这般小巧可人些的才好。”

    青奴想起当年侍卫哥哥听见这话时,一向宛如风雕雪刻的脸上,忽而白,忽而红,忽而灰败颓唐。

    “公主贵为祭天的祭品,周国颓势之中的希望,经常会有周边小国派刺客来意图不轨。这些刺客被侍卫哥哥抓住后,往往不会从府中送去刑部,公主凡事喜欢亲力亲为——”

    夜烛初上,侍女将奄奄一息的刺客口中的软布塞取出。牵出丝状的血水唾液,惹得和乐公主微微皱眉。坐在这人身边的地上,裙摆处不可避免地沾染上赤色污浊。她像是并不在意。饶有兴致地用软布蘸取清水,帮刺客擦拭着脸庞。

    “为……为何?”刺客睁眼看向对方,艰难地问。

    “为何什么?”手上的动作不停,一问复一问,好似闲谈一般。

    “公主不问我是谁派来的?”咬牙恨道。

    眉目依旧淡淡,似在看傻子一般:“问你也不会说。不如将你用在别处。比如——谈谈我做的刑具,有何优败之处?”

    “伤口小,可多次施刑。弊端……一瞬而过的疼,不够持久。”娓娓道来的话,让和乐公主眼内闪过灼灼灵光。

    “没想到是我眼拙,你还是个有见解的。继续——对于审讯来讲,这疼是一瞬还是持久,有何不同?反正都是个疼。”眼见脸上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素手便剥去那染血的夜行服。观看这衣裳,该是想晚上再突袭的,只是这人没想到早早便泄露了行踪。

    “干什么?!”感受到胸前的寒凉,再低头时看见自己的上半身已经裸露在外。不禁低吼。

    “偷偷告诉你,门外那侍卫哥哥是个软心肠。要是让他看见你这般衣裳染血的模样,该是觉得我蛇蝎心肠了。他惯会以貌取人。我对你多好,你该知道。所以换身干净的。别让他误会我。”说着将干净衣裳丢给刺客。侍女得了眼色,娴熟地帮忙穿整齐。

    楚沧听她这般说,瞪大了眼睛道:“这还不算歹毒。”

    青奴盯着楚沧放在桌上的手指,缓缓将自己的也放了上去,“别光顾着听故事,吃多了,小心鬼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