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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是歉,是欠

    听完故事,小桑又递笔让我教她画牡丹,正下笔画两片花瓣供她学样,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突然在眼之所及处,一闪,又于书案侧边停住。

    看到蜚蠊那刻我被微微吓了一下,可也不是多怕,不过……我还是在小桑扑进自己怀里之前先扑进她怀里了。

    我紧搂她,抬头看那双瞪大的眼,她身板有些僵硬,也慢慢低头疑惑看了我一眼,随后抬眼望向地面。

    “啊!那那、那是……”

    因为我越抱越紧死不松手,于是,她虽害怕,但为了我又强行镇定下来,她回抱住我,试着安慰我和她自己,殊不知我偏过脸忍笑。

    “不怕不怕,我在呢,阿扬……也怕蜚蠊啊?”

    “嗯,有些怕,现下怎么办才好啊?”

    “这个、我、我也……我不知……”

    是门开声,蜚蠊闻声跑得飞快,不知为何要跑过我们脚边,我刚松手,小桑就大喊一声埋进我怀中,双脚慌不择路地,只好拼命躲着,门外踏进来的正是若山,他见我们紧抱,猛咳着转身就要避开此番场面,我连忙喊住他。

    “若山若山!别急着走,快来帮忙,有蜚蠊。”

    “蜚蠊?”若山边走向我们边东张西望找着。

    我将帕子递给他,他走了一圈,低头在柜子角落翻看,出手十分迅速精准,捏着蜚蠊喜滋滋道“正好入药试试,公子,我先去趟回春堂了,他们近日缺人。”

    “去吧,早些回来吃饭。”

    “是。”

    我一手抱着小桑,一手挥别若山,若山难得高兴,就随他学这一门吧。

    小桑这才敢直起身,我轻抚她水润的双眸“没事了,蜚蠊被抓走了。”

    “蜚蠊原来真的能入药呀?”

    我心头一起,想逗逗她“自然能,说不定改天我们还能喝上一口呢。”

    她立刻大惊失色双手乱舞“不必不必,我不爱喝药。”

    “哈哈哈哈哈哈哈。”

    顿了一会儿,见我满面笑容,她意识到我是玩笑话,遂嘟起嘴轻轻捶我一下。

    “大坏蛋。”

    谁知,我愈加收不住笑了。

    刚入夏,雨下了整夜还未尽。

    小桑今日怎么迟了这么久没来,我是不是该去泽王府看看?

    夏日应当不会再染风寒了,我好说歹说若山才肯去拿伞,我转着四轮车就要出门,若水过廊下见了,立马上前“公子这是要去哪,外头风雨太大了,当心身子啊。”

    “这都要晚膳了小桑还没来,我去泽王府问问。”

    “郡主许是有事耽搁了,让若山去问吧,公子刚精神没几天可不能又给风吹了。”

    若山在身侧撑开了伞“公子先喝盏茶,我很快就回来的。”

    “不,我感觉像是出事了,若是有事耽搁,秋菊会来递口信才对。”

    我不顾阻拦,他们也只好备车,我一到门口就撑着起身,生怕去晚了,若山来不及抱我,只好扶我慢慢迈上马车。

    轮子滚过水面的声音不停入耳,离泽王府就差半条街了,我掀开帘子,远远瞧见有两人从王府中走出,我马上让金伯停靠。

    这两人,我没见过。

    “前头那人大抵是谁家少爷,披金戴银,那身料子也不便宜,若山,记得查查。”

    “是。”

    “金伯,咱接着走。”

    “好嘞!”

    终是到了王府门前,待通传以后,小桑很快就来了,看得出她头发和裙摆都来不及整理,裙子被雨水浸湿一片。

    “阿扬你来啦,抱歉,今日实在脱不开身,被烦死了也走不开,真的受不了,造孽。”

    “我没带四轮车,不如你上来,和我回府用晚膳。”

    她纠结片刻才回身说“秋菊,你们回去和王妃说,我到江家吃完饭就回来,小舟,记得给我留门。”

    那名小舟的少年一脸惊慌“不行不行,王妃会骂死我们的,殿下知道了一定打死我不可!”

    秋菊亦蹙眉“郡主不带上秋菊吗?”

    “你要实在累了就让秋葵替你守我回来。”

    “郡主!”

    “好啦好啦,趁着护卫大哥们还没来,赶紧。”

    小桑一把将那两个泪人推进门,转身就踩着小凳跳上马车。

    “嘿咻,阿扬——”

    我接住倒来的她,捏捏她鼻子“顽皮,别摔着了。”

    “嘻嘻。”

    一路,我只抱着她附和几声,等回了府落地进屋,才出口问道“我看见有两人从王府出来,一人衣着华丽,是去拜访殿下王妃,还是……去见你?”

    她笑嘻嘻的脸骤然僵住,手中把玩的金不换也搁下了,眼神躲躲闪闪。

    我挑眉猜测“亲戚?”

    “不是……”

    “友人?”

    “也不是……”

    “那就是下聘了,说吧,何时招惹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若是再不去,是不是王府的门,都要被下聘的踏破了?”

    “不是的,没有那么夸张,就是……那个……”

    “什么事情,难不成是你们看对了眼,还是说,旧情复燃?”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就是有些不知如何与你开口。”

    “你只管说,我听着。”

    “我、我是喜欢过他。”

    气急攻心也不过如此,我感到嘴唇有些发麻,虽早就猜到,但仍旧不敢置信“你喜欢过他?”

    “他曾与我交心,还险些亲到我,我差点就嫁了。”

    “既互相喜欢,为何又分开了?”

    “是他先与我断了来往,我如今心凉透了他才出现,他说他还喜欢我,到老家寻不到我还难过许久。”

    我只感觉好笑“看来,我也没有将你捂热。”

    “不是,我是说他绝非善类,没有将你与他做对比,他根本不配与你相提并论……”

    “今日他来寻你聊了多久?”

    “他厚颜无耻,送了我娘好多宝物,有礼有面,不好赶他走,你放心,当时不止秋菊,还有很多护卫在,他碰不到我。”

    我眼里不知不觉就盈了圈泪“他是什么身份,你们当初究竟如何……好上的。”

    “我……我一开始也不清不楚的,我们在诗会相识,不知怎么就对他有了情意,连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一律都不知道,我问他,他还骗我,说他是江南人,连给的名都是假的。”

    “现在呢,清楚他是哪里的了?”

    “嗯,我与爹爹说过了,他替我查的。”

    “殿下定是将你骂了个狗血淋头吧?”

    “差不多……”

    我闭眼,右眼的泪不自觉滑落“郡主用完饭,就请快快回府吧,莫让王妃担心了。”

    “阿扬!”

    我是不是,只是你的消遣。

    我咽下话头,转着车子就出去了。

    雨已停了,天也差不多黑了,我刚到后院小花园,若山就找到我,他附耳告诉我。

    “从王府出来那人叫乔知龙,是南边儿的一个地主与商贾之子,生性风流,左右逢源,听说几年前在诗会上背了几句诗,惹得郡主……动了芳心。”

    “接着说。”

    “两人日日书信往来,乔知龙说自己忙于家业久久不理会郡主,有事相求才上门靠郡主面子得周家相助,之后彻底离开,再没有回信给郡主。”

    “如此渣滓,她竟喜欢。”

    “公子……”

    “让我一人静静心吧,你先去吃饭,叫郡主别等我了。”

    “……是。”

    我用力撑起自己坐在石凳上,紧盯远处盆里那株还没凋谢的水仙,身后,若山的脚步声渐远,却又传来阵阵靠近的脚步。

    我没有做声,身后的人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唤我。

    “阿扬。”

    我回头,见她慢慢走近。

    “你还在生气吗……”

    我泄了气,回话道“听说,你们之前日日书信往来?”

    “没有日日都写,就间断着十一二天而已,他之后就再也没给我回过信了。”

    “是吗,你记得还挺清楚的,有几天都记得。”

    “我再也不会信他了,你别生气。”

    我转身一把抱住她,疯得想咬她一口,却又怕真的下嘴了,看见她的伤,我会心疼。

    我死死忍耐,只能抱紧她的腰,过了不知多久,恍惚间才发觉嘴里腥味和挥之不去的刺痛,血已经顺着嘴边淌了下来落在我们衣上,从她背上缓慢滴入地面,融进未干的雨水。

    “别……你别咬自己。”

    我突然不想看见她,便松手不再抱她,扭过头去。

    她双手轻转,将我的脸正了回去“你听我说。”

    我无奈笑了,却是勉强得像哭“好,我听你说。”

    她应是寻不到手帕,于是卷起袖子凑近我唇边,轻柔又细致地将血擦拭,说“我错了,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我一点都不喜欢他,真的,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呀。”

    我皱眉“只是喜欢?”

    我感觉到她呼吸一窒,她立刻回道“是爱,我爱你。”

    然后,她捧起我的脸,柔软的触感在伤口上覆盖,我双眼已经发花,齿间的血因为我的放肆而更加漫延,渡到了她唇齿间,她被迫张口,只能随着我起落,就连呼吸都忘了。

    我咬了一口她的唇“唱首歌给我听,就原谅你。”

    “好,什么歌?”

    “秋千吧。”

    “怎,怎么唱。”

    池塘夜歇清明雨,绕院无尘近花坞。

    五丝绳系出墙迟,力尽才瞵见邻圃。

    下来娇喘未能调,斜倚朱阑久无语。

    无语兼动所思愁,转眼看天一长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