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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融入

    鱼人的鲜血染红海平面。

    远处,高举复仇骑士团旗帜的步兵结成阵列,正在追杀匆忙逃窜的帝国援军。

    似乎是狮鹫骑士远远注意到白亦的旗号,本应作为压垮尤古朵拉军的最后一根稻草,进入战场的帝国骑士团并未出现。

    之前的持斧战士和佣兵剑士,只不过是作为炮灰的雇佣兵团,绝大部分都成为白亦骑枪之下的尸骨了。

    温蒂妮的军团已经被彻底打散,有很小一部分潜入水中,试图攻略复仇骑士团的帆船时,被上面擅于接舷战的弯刀水手们轻易击退,只能盘桓在较远的区域,收敛族人下沉的尸体。

    “铛!!”

    岸边,白亦麾下的海神冠军骑士已经带队封锁了退路,被包围在中央的人鱼女王用力挥动裹挟着浓郁寒气的三叉戟,和尤古朵拉公主的圣剑交错。

    纤瘦的尤古朵拉公主金发蹁跹,手中大剑模样的圣剑看上去格外轻盈,采取守势,还能抓到对方攻击的间隔做出反击。

    公主殿下并不是很想手刃人鱼女王,瞪圆了蓝紫色的眸子,说着人类并没有夺走转生石的话。

    只是此时此刻的局面,仇恨已经让人鱼女王失去了理智,大量死亡的人鱼,已经不可能让双方回到和平的过去了。

    比起公主,一旁已经加入王国军的温蒂妮们更加清楚这一点,手持三叉戟,担当了一部分封锁海岸线的职责。

    透过十字盔,白亦冷淡的目光落在持斧的银发少年身上:

    “公主殿下若是不能动手,我可以代劳。”

    米拉诺桀骜地仰起头,瞪着骑在战马上的白亦,内心再怎么忌惮,也不肯露出分毫:

    “这就不需要了,倒不如先说说你的目的。”

    白亦神色冷漠:

    “你一个盗贼,也配和我说话?”

    米拉诺反唇相讥:

    “看来你是早有异心了吧?有这样的实力,放任王国被毁灭?”

    白亦举起骑枪,米拉诺毫不示弱,架起银月战斧。

    “锵!”

    一把骑枪陡然横曳在两人中间。

    杜兰神色难看:

    “诺曼团长、米拉诺,这种时候,你们两个想做什么?”

    米拉诺对白亦不感冒,对这位并肩作战了一段时间的杜兰还是认可的,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白亦望着光是站在那里,骑士气质就在源源不断爆发的杜兰,轻轻叹了口气,展现出和对待银狼米拉诺截然不同的态度:

    “杜兰团长,辛苦你了。”

    杜兰抿了抿嘴,放下骑枪:

    “……你也是,诺曼团长。”

    白亦做的事情,尽管对平民出手、纵火焚烧,没有人性到近乎抛弃骑士这一层身份,但追根究底,他是在为王国复仇而战斗。

    作为秉持公正的骑士,杜兰有些不适,却可以理解。

    战场上,尤古朵拉公主和人鱼女王的决斗落下帷幕。

    圣剑贯入女王的胸口,女王猩红的双眸慢慢变得无神。

    拔出圣剑,血液溅在尤古朵拉公主高贵的金色长发上,流到脸上,夹杂着些许泪水一起滑落。

    白亦翻身下马,到了真正需要考验演技的时候了。

    亲自在战场上挥着圣剑斩敌,让这位大半年前还是懵懂少女的公主,迅速成长起来。

    她用衣角拭去头脸的血渍,一手拎着圣剑,走到白亦等人的面前。

    白亦竭尽全力代入自己此时“王国忠臣”的身份,快步上前,试图拦截他的米拉诺直接被他使用蛮力撞开。

    面对他的行动,尤古朵拉公主并没有露出丝毫畏惧或是退缩行为,依然保持着既定的步伐。

    维持大约五米的距离,白亦单膝跪地,头盔遮挡住他的脸,用动摇、沙哑又哽咽的声音说道:

    “公主殿下,我……”

    短短五个字,白亦尽可能将失而复得、惊喜、痛苦、悔恨、内疚等诸多感情一并浓缩进去。

    再见公主的政治正确不用多说。

    痛苦是破国之人应有的心理活动。

    悔恨和内疚,源于白亦在面对焰帝的突袭和前线的败北溃散之后,选择潜入帝国境内,而非留在王国或是返回王都,拱卫王室,参与决定王国命运的一战。

    还要加上信仰正确的问题。

    看白亦和麾下的士兵此时光鲜亮丽的装备,大显神迹的,显然不是给王国传下护国圣剑的那一位。

    然而,公主的行动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锋利无比的圣剑落到地面上,自动插进去一截。

    金色的头发遮挡住他佩戴的十字盔用于视物的缝隙,隔着厚实的板甲,没有半点美好,只有鱼腥味和血腥味的身影骤然抱住了他。

    来自少女的声音,比他伪装出来的演技要真情实意得多。

    同样的动摇,

    沙哑,

    以及哽咽:

    “辛苦了……诺曼团长。”

    白亦心头稍稍舒了口气,不知是他在帝国境内灭绝人性的行径还是起到了仇恨层面的共鸣,还是足以超越神明的释崇肆壹暗中出手。

    ……

    尤古朵拉公主就像之前收拢反抗军和反抗势力一样,接纳单论战力,还要超过当前尤古朵拉军的复仇骑士团。

    一位不知怎么从王都逃出来,信仰圣神的教会牧师脸色不是很好看,却也只能坐在尤古朵拉军帐篷的末席,看着尤古朵拉公主将圣剑轻轻抵在白亦的肩甲上。

    被封为勋爵骑士,成为第四骑士团团长的时候,还是奥鲁丁国王作为封君为白亦册封。

    眼下的尤古朵拉公主,明显在做一样的事情。

    白亦的复仇骑士团近段时间给帝国造成大量麻烦,堪称反抗势力中最强的一支。

    公主宣读白亦的功绩,承认其复仇骑士团大团长的身份,保持复仇骑士团建制,并赋予皇家前缀。

    简陋的行军大帐里,尤古朵拉封他为科尔法海领公爵,海神教会教宗,宣布复国之后,新生的凡特西尼亚王国境内,海神与圣神双信仰并行。

    这种坚决的信任确实让人感动,能够跳出当前局面的白亦不论,他麾下的海神冠军骑士们一个个非常激动,在帐篷里跪了一地,纷纷宣誓会为公主殿下,为王国复国而效死。

    这一套真的很有封君和骑士的样子,从一旁摘下头盔的杜兰表情来看,他已经认可了新的同僚。

    只有同样站在近处的银发少年,银狼米拉诺用戒备的眼神盯着他。

    白亦暗暗缝合几位誓言比较出彩、打动人的骑士,稍作修改,向公主效忠。

    亲眼见到剑兵打枪兵,以少打多还能压着打且注定胜局,他深知在打倒焰帝之前,公主和圣剑都是必须的。

    见到他的表态和宣誓,纵然米拉诺看他还是很防备,终究只能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近乎彻底毁灭试图吸血献祭的温蒂妮一族,还有击退尾随而来的帝国军,对于目前的尤古朵拉军来说,无疑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胜。

    白亦还是有些摸不清楚发生大变之后,尤古朵拉公主的心态,顺势提议举行一场“适度的庆功宴”。

    这一看就是很有贵族风范的做派,哪怕他战绩和实力都得到认可,也让身怀主角身份的“银狼”米拉诺怎么看怎么不爽。

    眼下,杜兰并不在场。

    杜兰在尤古朵拉军的地位,甚至比米拉诺更加核心,早早去安排收拾战场,清点物资,布置斥候等一应关键事宜。

    尤古朵拉公主对白亦的提议不是很有兴趣,只是顾忌到这是白亦加入阵营后的第一个提议,而且隐隐对他有些愧疚,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她让理论上对开办宴会十分擅长的米拉诺前去安排,与支持复仇骑士团的商船,送来物资的当地公国协调资源。

    米拉诺再怎么迟钝,也明白尤古朵拉公主是在支开他,暗暗对着旁边两名担当护卫,盗贼家眷出身的少女剑士使了个眼色。

    白亦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等到米拉诺也离开,他立刻鼓动魔力,让大帐温度降低了许多,充满杀意的目光看向那两位少女剑士。

    尤古朵拉公主露出有些熟悉的,清澈又愚蠢的小表情:

    “诺曼公爵?”

    只是,从她背后圣剑逸散出去的光芒,帮助那两位少女剑士抵挡住白亦的威压,就能看出,她已经不是那个懵懂的女孩了。

    面对公主,白亦的态度瞬间软化,恭敬还带着点身为前辈,对待后辈的关心关爱与劝谏:

    “……您不该让那些盗贼加入王国军的。”

    “阿诺是我们的同伴,我希望诺曼公爵也可以把他,还有他的手下视为伙伴。”

    “很可惜,这一点我做不到,因为我们之间有血仇。”

    白亦掐头去尾,讲述曾经和对方的冲突。

    那场战斗里有死去的骑士,也有被切碎的盗贼。

    尤古朵拉听了也觉得有些为难,暴露出小孩子天真的一面,认为随着一起并肩作战,彼此还是能够成为互相信任,交托后背的战友和同伴。

    白亦没有直接顺着对方的话,换了个话题,用委婉,又带有强烈期望的语气,询问王都毁灭的过程。

    尤古朵拉露出忧伤的表情:

    “我知道的,公爵,你是想问艾丽莎她们吧?

    我已经接受了父王和王兄的死,你不需要这么客气的。

    艾丽莎,和她父亲詹森的生死我不清楚,在王都动乱的时候,我们在城里失散了。

    希拉瑞亚团长……她带领的狮鹫骑士战斗到最后一刻,直到,被焰帝的龙骑军团覆灭。”

    白亦闭上双眼沉默了几秒,重新睁开:

    “我一定会让焰帝,千倍奉还。”

    尤古朵拉站到坐着的白亦面前,蓝紫色的眸子闪烁着仇恨的火光,毫不迟疑地和他对视:

    “我们。”

    白亦定定地看着公主漂亮的眼睛,到了有些失礼的程度,数息之后,他缓缓板起脸:

    “公主殿下,您真的信任我?”

    尤古朵拉点头。

    白亦面无表情地问道:

    “在我带着新编的第四骑士团离开王国,在我信仰海神,在我……拥有足够的实力,篡夺您的位置之后?”

    “是的,我信任你,我的公爵。”

    金色的发帘制造出影翳,遮挡住少女写满仇恨的双眼:

    “我亲眼见过焰帝和他龙骑军团的力量,您的决策没有半点失误,我要感谢您,为我保留下珍贵的,王国军的火种。

    您认可我,认可圣剑的光辉,这就足够了。”

    少女说着,圣剑散发光芒,笼罩在白亦身上,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让他胸前的徽章跟着一并发亮:

    “圣剑之下,即为正义。

    对我具备杀意和敌意的人,在圣剑的光辉中,会变得痛苦不堪。

    信仰海神,但您依然佩戴着原第四骑士团代表团长的徽记;

    破冰而来,高呼着王国和我的名字,发起冲锋;

    接受商会和佣兵的资助,和我接纳银月盗贼团,和阿诺进行约定没有区别;

    尽管还不足够,但您确确实实将我的怒火,王国的怒火,燃烧在帝国的土地上。

    这样的您,我的公爵,我怎么可能不信任呢?”

    金发的少女高贵又神圣地笑着,泪水却从她清洗过后,尽显姣好的脸蛋上滑落下来。

    白亦脸上挤出关切和感动的表情,毫无波澜的内心默默收集情报:

    “原来如此,通过圣剑,可以察觉到善意和恶意?难怪会有所谓‘圣剑同盟’的称呼,这是相当重要的情报呢。”

    正在他有些纠结要不要再宣誓一次的时候,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

    杜兰板着脸,身旁跟着好似在窃笑的银发少年米拉诺,开口就是劝谏:

    “殿下,现在不是开庆功宴的时候!”

    尤古朵拉公主抬起纤细的手掌,拭去脸上的泪水,并未答复杜兰,而是很有公主风范转身看向白亦:

    “我的公爵?”

    公主这是想在敞开心扉之后,让白亦收回自己的“提议”。

    白亦站起身,露出贵族高高在上的表情,蔑视地扫了米拉诺一眼,随后转过头,单膝跪地,微微仰头,认真盯着公主的眼睛:

    “庆功宴要办,而且很有必要。您可以认为一半是庆功,一半是欢迎。

    这样,复仇骑士团才是凡特西尼亚的复仇骑士团,是您的皇家骑士团,而非我的骑士团。

    此外,从您的军容来看,复国军的军资金应该有点问题吧?

    这是我们需要通过宴会来展示,去解决的问题。不然,至少有两千人左右的佣兵不会加入咱们的队伍。

    除却庆功和欢迎,还有一个主题是祭奠。不说别的,我看有一小支温蒂妮加入了咱们对吧?

    就算我可以,也愿意承担靶子的作用,那条狼的手上,也沾染了许多人鱼的鲜血。

    这不正好是您公开帝国军盗窃走‘人鱼秘宝’的阴谋,诠释拥有圣剑,我方正义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