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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何为明君

    前世,祖母得知消息呕血撒手而去的情景陡然出现在眼前,她顿时全身发麻,像有只手攥住了她怦怦直跳的心,疼得心口快被绞碎。

    “长姐?!”萧婉柔见萧靖芸脸上血色尽褪,忙唤了一声。

    她回神冷静下来,转过身对虞祈枫福身:“府上事多,祈枫表弟自家兄弟,恕招待不周。”

    “表姐有事尽管去忙!”虞祈枫忙道。他是过来想帮忙的,可不是来添麻烦的。

    她颔首,拉住萧婉柔的手疾步往后宅而去。

    萧婉柔一边走一边对萧靖芸道:“幸而昨夜瞿大夫和封太医都守着六婶儿,潼嬷嬷已经遣人去请瞿大夫和封太医了!让我来知会长姐一声!”

    “吐血是怎么回事?!”萧靖芸咬着牙关问。

    “还不是清云院里那对奸诈母子!”萧婉柔咬牙切齿,发红的眼眶里尽是痛恨,恨不得再给那泼妇几鞭子,“那蠢妇听说太医院院判封太医在六婶那里,吵着闹着非要让封太医去给那个庶子看伤,说……说我萧家仅剩她儿子一个男儿,她儿子就是将来的镇国公!若是不去给她儿子瞧病,将军府就等着断后!”

    “祖母本就悲痛难当,潼嬷嬷千叮万嘱不要提这事儿,那蠢出升天的母子两却偏要到处嚷嚷!祖母一听这话,气得不行,这才吐了血!”

    萧靖芸怒火冲冠死死攥住手炉,只想立时活剐了那对母子!他们果然是祸害,看来留不得了。

    两人疾步进了清松院,仆妇婢子见大姑娘和四姑娘行步如风,忙撩开厚毡帘子。

    内室里,面色惨白的大长公主正倚窗靠在金线绣制的牡丹大迎枕上,腿上搭着件细羊绒毡毯,接过潼嬷嬷递来的药丸和水,仰头咽下。

    封老太医将脉枕放入药箱内,抬头就见呼吸急促的萧靖芸和萧婉柔进门,他忙揖手道:“大姑娘、四姑娘勿忧,大长公主已无碍!怒火攻心反到让大长公主将心口郁结之血吐了出来,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否则这污血不易察觉,长久淤积恐会伤了心肺,就是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了。只是……大长公主这身子的确是需要好好调一调,必须静养。”

    大长公主放下手中水杯,瞧见一向老成持重稳如山岳的大孙女急白了脸的模样,心头忽而一软,眼泪直掉。

    即便她们祖孙二人有所分歧,可这骨肉血亲却做不得假,听到自己吐血她还是急吼吼赶了过来。

    她红着眼对萧靖芸招了招手:“晞儿过来!”

    听封太医说祖母无大碍,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解开大氅,将手炉递给婢女走至大长公主身前。

    “大长公主、大姑娘、四姑娘,老朽这就告退了!”封太医背起药箱,对大长公主行礼。

    “老奴送封太医!”潼嬷嬷连忙笑着在前为封太医领路打帘。

    萧婉柔看出大长公主有话和长姐说,便悄悄退出内室。

    大长公主攥着萧靖芸玉骨莹澈的手,见她掌心一层细汗,眼眶更红了:“晞儿放心,祖母不会有事的,祖母还得护着你们这些孩子呢!”

    对大长公主的忧心是真的,除却如今镇国将军府需要大长公主庇护之外,更多的是萧靖芸无法割舍的亲情,她已然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

    “刚才在榻上歪了那一小会儿,祖母梦到了好多人,梦到了你祖父……梦到了我的父皇!”大长公主喉咙发紧,哽咽难言。

    抬手将萧靖芸搂在怀里,缓慢又怅然的说起往事,“祖母十六岁嫁做萧家妇,除了心甘情愿为你祖父延绵子嗣之外,更有作为大澧公主不可推卸的责任!”

    “父皇赐婚前夜……父皇和母后就是这般将我搂在怀中,同我说镇国将军府萧家……乃国之柱石大澧脊梁,皇室依仗萧家,也必须防备萧家。父皇年岁已高时日无多,望我替他守住李家皇权,防备萧家反心,我若不发誓,便不能嫁于你祖父。”

    这些事,压在大长公主心底多年,如今同孙女徐徐说来,那左右为难之感依旧酸楚难忍。

    所以她决定下嫁老镇国公世子萧廷威后,带着惴惴不安的内疚搬离公主府,如寻常女儿家一般入了镇国将军府萧家侍奉公婆,妄图以此做那么一点点的补偿,来让自己心安。

    祖母难,她何尝不知……

    她更知道,祖母这么高高在上清高坚韧的大长公主,今日同她说这些,何尝不是以低姿态盼她能理解她这个祖母,为了她这个祖母莫生反心。

    可真当企图遮掩不愿想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被祖母这么坦然说了出来,她反到平静了。

    “晞儿,你祖父去了,你父亲、叔叔们和兄弟们都去了!我们一家人不可离心呐!”大长公主泪如棉线。

    大长公主一番话,怎么能不让她伤怀?与至亲之人的异轨殊途,才是真正的苦如黄连,如钝刀割肉让人寝食难安。

    “祖母,孙女儿知道祖母难!祖母是我们的祖母,也是大澧的大长公主,萧家是我们的家,皇家也是祖母的家!”

    她抬头满目猩红望着大长公主,一字一句,“孙女儿不敢欺瞒祖母,得知我萧家男儿死讯,孙女儿恨不得立刻就反,恨不得血洗大澧朝堂!将坑害我萧家男儿的那些魑魅魍魉生吞活剥!”

    大长公主全身紧绷,目眦欲裂,嶙峋枯槁的手拼尽全力按住萧靖芸的肩膀:“你……”

    “可我不能!其一……因我无权无势,武功尽废,只是后宅小小女流之辈。”

    她没有反抗,任由大长公主将她按住。

    “其二,这大澧的安稳江山是我萧家数代人死战疆场换回来的!浸满了萧家先祖,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弟弟们的血!我萧家守的是这大澧的河清海晏,百姓的盛世太平!”

    “我怎能因泄一己私恨,让无辜百姓再陷水深火热之中?怎能让老者失子,幼童丧母丧父?怎能让无辜万民承受血亲亡故之痛?怎能让数万将士白骨露野?!百姓何辜?将士何辜?他们凭什么要因我萧家私仇埋骨?!”

    她这些话发自肺腑,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反。萧家忠勇……从不是为了皇室,而是为这大澧数万生民!

    大长公主如炬的眸子死死盯着萧靖芸,疑心未解,生怕她爱之重之的孙女儿欺骗于她。

    她握住大长公主的手,徐徐开口:“孙女儿五岁那年,听祖父与父亲谈起两位鸿儒陵阳老先生与屈昭山老先生于文贤馆争论始皇是明君还是暴君。孙女说假若始皇能使百姓能吃饱穿暖,那他便是明君、圣君。”

    “孙女八岁那年,祖父拼尽全力将御史大夫梁泽义旧案翻出,孟贵妃及其母族因构陷忠臣入狱,御史梁泽义得以昭雪,可九族早已夷尽,当年就连梁御史四岁的小孙都跟着上了断头台,懵懂幼童只以为同全家戏耍,被斩头之前还同母亲撒娇说一会回家要吃糖酥。”

    她声音哽咽:“简御史昭雪那日,祖父又问孙女,晞儿以为何为明君!孙女儿答,仁善治国,不使万民含冤便是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