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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为谁出鞘

    剑不总是理智精准的,一招一式常满携剑客胸中情愫,无木常说:“剑在手,当全无杂念,专心致志。”

    世间可还有纯粹到心无杂念之人?

    只要剑客还是个活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活人,他在挥剑时就难以做到心无杂念。剑客面对敌人,要么求胜、要么成全,出招的间隙、命中的时刻,偶有几缕念头闪过脑海,或是一处故乡、或是一个人。千钧一发之际、直面死境过后,他怀着无比庆幸的心情又想起谁的脸?

    刀剑为谁出鞘?

    寒野原得见飞奔而来的庭司辰这一刻,忽然爽朗地笑起来,这一笑,浑身都觉轻快不少,一把大刀仰起精神,耍地愈加威风。野原在心里仍骂道:臭小子,别以为你来了就不用给我当孙子了!

    孤军奋战不仅身累,心也累。而一旦有了可以并肩作战的人,便能瞬间唤来长风破浪、直挂云帆的雄心壮志,原本艰难的事也变得有了趣味。

    天地变幻场景。

    庭司辰和寒野原两人极为默契,拿木剑和刀背扫荡眼前人的脚,一扫倒几个,但凡倒下了的还能再站得起来,就只有再倒下的命。

    寒野原笑着吼道:“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司辰认认真真降服敌人。

    “棠西呢?”

    “我说,请你打劫,没说要你一个人上啊!未免对自己过于自信了!”

    “我哪知道这么难搞!”

    镖师们全是练家子,像蚊子似的乱啄乱咬,寒野原和庭司辰两人满身挂彩、满头热汗。

    待到日色西斜,两人面对最终剩下的还能勉强站起来的两个镖师,无不气喘吁吁,他俩互相给对方递一个眼神,齐齐冲上前砍向对面镖师的肩。

    打倒一片的寒野原和庭司辰汗如雨下,悠悠掉头朝身后看,一群衣裳破烂的人们争先恐后朝他俩跑来。

    追云领着王庙村的村民们来了,他手一挥道:“乡亲们,快!牵走吧!”

    乡亲们化身嗡嗡乱叫的苍蝇,一拥而上,争争夺夺地附在几十车货物上。

    “这是怎么回事?”庭司辰问道。

    寒野原煞有介事道:“翻过东面几座山头,有个王庙村,王庙村贫苦,村民们的日子过不下去,总之我们不要这些东西,分给这些村民不好吗?”

    “地上躺的这些人,大部分可都没死,全眼睁睁看见了,回头找王庙村麻烦怎么是好?”

    寒野原一拍大腿:“那个什么!你!叫什么来着!追云!你个猪脑子,这时候让乡亲们过来干什么!”

    “这么多东西,乡亲们不过来,我们拉不过去。”追云平平静静道,“请两位大侠到王庙村喝口粗茶,二位的大恩大德,乡亲们没齿难忘。”

    寒野原转眼看向一门心思扑在货物上的乡亲们,哪有一丁点儿要表达感激的意思?

    “茶就不喝了,你领乡亲们把这些货拉回去,回去好好过日子。”庭司辰推拒道。

    追云再没下话。

    追云领着乡亲们不告而别,跑得飞快,一个回头也没留给野原和司辰,仿佛他们拉走的东西不是野原和司辰在刀刃下抢来的,而是乡亲们自己从路边捡的。

    破破烂烂的人们走后,庭司辰咂摸着下巴道:“你觉没觉得,这个戴铜面具的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

    “不管了,快随我去追棠西!”庭司辰一摆手,抬步便走。

    寒野原却一动不动停在原地,操心道:“你方才也说了,龙门镖局的人都看见乡亲们了,回头他们再叫上人去王庙村把东西抢回去,只会挥锄头的乡亲们,哪里打得过他们!抢东西倒还罢了,万一伤及那些无辜乡亲们的性命,不好吧?”

    “你想怎么样?”

    “不如我俩跟乡亲们回王庙村,保护乡亲们搬离王庙村,事情是咱俩惹出来的,不能让乡亲们代咱受过吧?”

    庭司辰犹豫道:“可是,棠西那边......”

    “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担心误了你的大事,早交代楚游园他们留意棠西那边,凭咱俩的脚程,回头赶到洛阳,她定还在的。”寒野原笃定道。

    庭司辰顿了顿道:“既如此,那走吧。”

    两人沿着车轮印不紧不慢地朝王庙村去,转过两道山弯,路经一口池塘,有几只脏兮兮的鸭子在塘中拍打翅膀。这个季节的水已不再暖和,脏鸭子还在水里做什么?洗澡吗?为了活得干净点?寒野原感慨道:“你若不来,我怕是要丧命于那些人手下,诶!话说,你怎么会回来?”

    司辰淡淡道:“和棠西分别后,她朝前走了,我远远跟在这官道上,不过是恰巧路过罢了,大老远就瞧见你生无可恋地胡乱挥你那把大刀。”

    “实不相瞒,我是真的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寒野原想了想又道,“你怎么会和棠西分开?”

    司辰莫名有些烦躁:“没到万不得已,就想到死,半分武者的精神也没有。”

    “你这话我听不明白,武者连死都不容许?”

    司辰严肃道:“除非你真的死了,否则别做准备赴死的这种打算,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得含着那口气求生。”

    寒野原知晓司辰心中有事,便不和司辰犟,端出大哥的架子开解道:“三弟呀!你活得过于认真了,打小就这样,何必如此认真呢?不累么?你瞧你,总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有什么好呢?为什么不跟你二哥我学学?凡事看开点儿,活得轻松些。生老病死,不过人生常态,世事变迁,谁也无可奈何。既如此,那就都随它去好了,你又有什么好勉强的?勉强来、勉强去,徒增伤感罢了。”

    司辰垂头,折下一挂枝叶,左手持枝叶拍打右手掌心,声音深邃:“多少为生计、门第之故委身俗世的才子佳人,他们向往江河湖海,以为江湖无拘束、四海任逍遥,殊不知,江湖人也难洒脱,江湖人的羁系从自身而来,牵牵扯扯,宽宽阔阔。足迹遍天下又如何?消弭不尽缺憾。无牵无挂确是不错,心底有了牵挂,也好也不好,说不清哪里好哪里不好,总之就是如此了。”

    “凡事随缘,不可强求,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一死一了百了,有什么值得整日里挂在心头的?”寒野原的话音越说越轻,他听说有些苦苦挣来的、来之不易的东西,无比珍贵,令人永远舍不得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