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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情为何物

    庭司辰与寒夜原随在若羌遇到的年轻人扶着一辆板车进入城防甚严的龟兹王城,王城挤满了戴各式假面的身形高大的人,一队花团锦簇的游行队伍踩着鼓点扭扭跳跳地前来。

    年轻人笑出满口喜庆的白牙解释道:“龟兹的苏幕遮来了,像不像汉人的歌里唱的苏幕遮?”

    两只金黄灿烂的大狮子拱着庭司辰和寒野原摇头摆尾地起舞,他俩穿的汉服,在满满当当穿束腰窄袖袍、辫发垂项的人们之间尤其显眼,更何况,两人长得实在俊俏。

    一名头戴花冠、穿一身贵气霓裳罗裙、身段姣好的女子点踩花车飞掠而来,她睥睨无双地立于狮子头上,轻轻地唱出歌声,曼曼起舞,听到她歌声的人皆随她一齐唱起来。庭司辰和寒野原虽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意思,可那旋律欢快恣意,听在耳中,很是振奋人心。

    寒野原吆喝道:“欸!司辰!快看狮子头上那女子,像不像棠西!”

    庭司辰这才发现狮子头上那女子已摘下假面,露出一张高鼻深目、妩媚漂亮的脸,司辰瞧她靓丽精神的模样,想不通哪儿有半点像清婉懒散的棠西,满头黑线回道:“你是不是瞎!”

    “你看她的额头!”野原坚持道。

    庭司辰这下明白了,合着野原都是看人的额头认人,庭司辰仔细看向狮子头上那女子的额,由于狮子跳着舞前进,司辰还看到了女子的后脑勺,果真和棠西的极像,方赞叹道:“还真没见过有人的前额和后脑勺与棠西如此相似的。”

    寒野原这下可来了胆子,追着狮子头上的女子就去了,司辰拉都拉不住,慌忙朝帮他们引路的年轻人道了别。

    “野原!你干什么!”庭司辰追上野原莫名其妙道。

    “这姑娘瞧着面善,咱俩要问路自要挑这样一个瞧着面善的人。再说了,你瞧,她能受街上所有人瞩目,必定地位不低、身份显贵。这龟兹王城一重又一重,咱俩语言不通,指不定要迷路,咱俩跟着她,她兴许能带我俩去皇宫。”寒野原笑嘻嘻的。

    庭司辰心内也焦急,听野原的话似乎颇有道理,便由着他去了。

    两人混在游行队伍间,他俩追着的姑娘,脚下踩的狮子头许是被累了,狮子头骤然自半空跌下,上边的姑娘“哎呀”一声往后翻倒,寒野原顺手接住从他头上倒下来的姑娘,心里满打小算盘的野原面对姑娘呆愣愣盯着他看的一双眼睛,还尽可能友好地朝姑娘笑了笑。

    姑娘站直身子,嘴里吐出来几个字,但野原听不懂,自以为是地猜测姑娘应该是在和他道谢,连忙摆手道:“不谢不谢。”

    姑娘扑哧一笑,用生疏的汉话道:“不,不是,不是谢。”

    寒野原咂摸半天方明白姑娘的用意,手挠上后脑勺,尴尬笑道:“噢噢!”

    险些坠倒的姑娘身后站了一圈摘下假面意欲问她可有恙的年轻男子,其中她踩的那个狮子头也蹭在一边,原来摇狮子头的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少年用他们的语言气鼓鼓道:“姐姐!那么大的花车你不踩,偏偏要踩我头上,我扛不住嘛!”

    姑娘捏了捏她弟弟的脸,调皮笑道:“哼!谁让你不听我的话!”

    半大少年忿忿跺脚,轰围在她姐姐身后的一堆人走,自己又钻到狮子头下,跟狮子四足位置上立的四人打好招呼,弹弹跳跳地往前走了。

    姑娘没有再跟着游行队伍走,她定定地看向寒野原,看得野原很是不好意思,她展眸一笑:“我,汉话,不好。”

    “无妨无妨。”寒野原连忙又摆起手,“你知道王宫怎么走?”

    “你们是汉人,来找我父王的?”姑娘露出狐疑的表情。

    父王?合着这姑娘是龟兹国的公主,寒野原嘚瑟地瞟一眼司辰,暗暗自夸一番自个的眼光,方向姑娘道:“是的是的!”

    “使者?”姑娘问道。

    寒野原没有使节,不敢冒充使者,正盘桓不定,又听姑娘热情洋溢地道:“跟我来。”

    寒野原与庭司辰随龟兹国公主绕过三顶佛塔、五间寺庙,爬过一座搭起木梯长廊的石窟,豁然得见王宫正门。

    因为节日,宫人们都上街庆祝去了,恢弘壮丽的王宫显得有些空荡,但其间仍光彩炫目,恍若神居。

    “父王诵完晚经才回,要等。”

    红衣女子引两人走进宽阔鲜亮、绘满壁画的会客偏殿,立即有宫人奉上盛满葡萄酒的三只银杯。

    做贼心虚的寒野原不想等国王回来,立马问道:“你们这儿,有鸠罗棱?”

    公主一听到鸠罗棱三个字马上吓一跳,伸出食指贴在嘴唇上说道:“不能说!”

    庭司辰心下一动,与寒野原两两对望,她说不能说,意思是她知晓鸠罗棱,至少能推测出龟兹国果然生有鸠罗棱,便直截了当问道:“你可知怎么解鸠罗棱?”

    公主瞪大双眼:“谁中了迷魂术?”

    庭司辰没想到公主会说出迷魂术三个字,讶然道:“对!”

    “禁术,不可说。”公主的头摆得如拨浪鼓般。

    寒野原黯然垂下头,公主一瞧寒野原的模样,抚住心口道:“我可以帮忙。”

    寒野原和庭司辰两人眼睛里大放精光。

    公主满脸羞红说出下话:“我想他留下来,再也不走,娶我。”

    什么?寒野原不可置信地指向自个的头颅:“你说我?你要我娶你?”

    庭司辰也是一震,没想到此地的女子如此直接,面对寒野原的求救目光,他只好摊摊手道:“为了救棠西,只好请你献身了!”

    “什么?”寒野原弹起身,离开座位,“庭司辰!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

    庭司辰耸耸肩:“公主看上你了,我有什么法子?”

    “我说,公主殿下,你肯定是被我的外表欺骗了,像我这样的人呢,就是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是俗话说的斯文败类,你明白我意思吗?你看,你连我姓名来历都不晓得,怎可胡乱说这样的话呢!”

    公主摇头,她虽听不太明白寒野原说的四个字四个字的话的意思,也晓得寒野原是在拒绝她,当即大步上前,用双手握紧寒野原的胳膊,讨好道:“我很好,听你的话。”

    寒野原浑身哆嗦地拂下公主那双娇嫩的手,这些年来,尽管他努力让自己适应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可仍然闻着不好受,他屏着气道:“不是听不听话的意思,是太快了,你瞧,我俩萍水相逢,才见面多久?”

    “一眼,我就喜欢你了。”公主红了眼眶,平生从未遭人拒绝的她几乎要哭了出来,原来被人拒绝的滋味是这样不好受。

    寒野原凶巴巴剜了司辰一眼,闷头叹气,忽然想起西宁来,当时司辰是如何推开西宁的呢?寒野原脑中灵光一闪,粲然笑道:“公主,实不相瞒,我在中原已经有了三个妻子,我们汉人成家早,我早就有了家室,我那几个妻子都盼望我早日归去呢!”

    公主如遭晴空霹雳,僵在原地缓了好久好久,才苦苦涩涩道:“我......我可以。”

    好不容易松口气的寒野原被公主一句话噎成哑巴,哀求道:“公主,我是真的不可以......”

    庭司辰终于打算帮帮野原,他上前道:“公主,不如你再和他多多相处,兴许你会发现他真的是个败类、是个垃圾。”

    寒野原听见司辰骂他,只好满脸憋屈地认了,他试探性问道:“公主,我们要赶救人命的,你若知晓如何解迷魂术,不如先告诉我俩,性命为大,咱俩的事往后再说,可以吗?”

    公主犹豫了阵子,方道:“国师,国师,他知道,我,不知道。”

    “国师在哪?”

    “国师府。”

    “你可以带我俩去国师府吗?”

    “国师,他,不会告诉你们的。”公主定定道,“只有驸马,国师会把秘密告诉驸马,驸马就是下一任国师。”

    “啊!”寒野原简直头大。

    不管怎么样,两人打算先去会会那个什么国师。

    庭司辰觉着野原和公主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应该算是混熟了,直抒胸臆道:“我们不想见国王,带我俩去国师府好吗?”

    百依百顺的公主想了想后点头。

    三人走出王宫,又翻过一座石窟,国师府便在眼前。

    公主领着寒野原和庭司辰敲国师府的门,没人来应。

    寒野原真是搞不懂这个国家了,第一天见面的公主说要嫁他,偌大的国师府居然连个应门的都没有。

    公主在门外等了阵子,见没人应门,便径自推开根本没落锁的大门,领着寒野原和庭司辰往里走,公主在国师府里边走边吼:“国师!国师!”

    “叫什么!”一声苍老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国师的腰上挎了三只大小形状不一的鼓,他从屋顶跳下来,显然是刚参加完盛会的样子,这个国家的盛会,国师得亲自奏乐。

    “游行结束了?”公主问道。

    “才刚结束,你的舞跳着跳着怎么就跟两个陌生人走了!那是对神佛的大不敬!”国师责备道。

    “我已乞求神佛原谅。”公主展示寒野原和庭司辰给国师看,“国师,他俩有问题要问你,想问你迷魂术的事。”

    “那是禁术,有什么好问的!”国师的一张脸变得愈加难看。

    公主贴近国师道:“他们的朋友不幸中了迷魂术,佛祖慈悲,国师难道不该施以援手?”

    “去找你父王,他说的,要除去所有的鸠罗棱,不可再提迷魂术。”国师满脸不高兴。

    “我知道你有!”

    “公主,你知道规矩,除非是你的驸马,否则我不会把秘密告诉他的!”

    公主和国师的对话庭司辰和寒野原都听不懂,可看国师脸色,已知此事棘手。

    公主指了指寒野原,骄傲道:“他就是我的驸马!”

    “他是个汉人!”国师满脸嫌弃,“要当你的驸马,必须打败所有武士!”

    “他一定能打败所有武士!”公主笃定道。

    “好!只要我亲眼看见他打败所有武士,成为你的驸马,我就把鸠罗棱的秘密告诉他!”国师哼道。

    公主回头,笑着朝寒野原点点头,带他俩到街边去吃饭。

    “国师答应了?”寒野原故意扮出一副丑样啃馕,流着哈喇子问。

    “我骗他,说你是驸马,他要看你打败所有武士,成为我的驸马,他就告诉你鸠罗棱的秘密。”公主把“鸠罗棱”三个字吐得特别特别轻,生怕被人听了去了。

    “啊?”寒野原感到自己掉入了火坑。

    公主立马解释道:“假的,他告诉你,我就送你们走。”

    寒野原尴尬埋头,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害了人家这么好的姑娘。

    吃完饭,公主带两人投宿到河边的客栈,客栈的老板认得公主,频频起誓说一定会照顾好两位尊贵的客人。

    公主请两人在客栈里等她的消息,她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会很快!一定要等我!”

    寒野原目送公主离开,心中实在无法理解公主待他的情感,怎么会有如此突然又如此澎湃汹涌的感情,情感的发生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辛苦你了,还得在公主面前装模作样一副丧家犬的模样。”庭司辰拍拍寒野原的肩膀。

    “少废话!”寒野原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是感情?”庭司辰笑出声。

    “她怎么能如此肯定,万一我是坏人呢?”寒野原不解。

    “坏人也罢,好人也罢,不过是相对的,天底下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坏人,一旦一脚陷了进去,便顾不得那么多了,管他是好是坏呢!”

    “真是太不理智了。”

    “你真是世间的奇葩,难道你就从没有过欲望?”

    寒野原摇头:“一闻到女人身上的脂粉味,我就什么想法也没了。”

    “我倒想瞧瞧棠西擦胭脂的模样。”

    寒野原简直不想再和庭司辰再说下去,他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还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简直可以去当和尚。

    夜凉如洗,星辰满天,棠西的脸突然冒出庭司辰脑海,搅乱庭司辰那颗企图平静的心,他幻想自己已经得到了迷魂术的根治方法,正奔向返还的途中,他看见棠西在夜色下翘首以盼,见他回来了,奔跑着拥他入怀。

    被逼急的寒野原差一点就要说自己那方面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