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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归期可期

    一大清早,羞愧难当的寒野原和庭司辰扣响公主房门。

    门不一会儿就开了,公主仍穿着昨日的嫁衣,眼睛肿得有杏子那么大,脸上布满泪痕,看来是哭了一夜。

    公主撞见寒野原,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破泣一笑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欸!这办的叫什么事儿啊!寒野原狠狠掐了一把自个的指肚。

    庭司辰厚着脸皮道:“公主,打搅了,我兄弟二人还有一事想劳烦公主帮忙,不知公主可愿随我俩去一趟国师府?”

    公主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装束,露出肝肠寸断的尴尬,哽咽道:“两位稍候,我换身衣裳。”

    老奸巨猾的国师昨日定是察觉到寒野原并非真心诚意想娶公主为妻,他潜伏于王宫内观察此事,得到答案的他忽然从石头后面现身出来,告知寒野原他想知道的事,不知是因什么不可告人的缘故,他隐瞒了一部分,眼下,只有请公主亲自去问他,他才有可能说。

    原本公主要进国师府是不必通传的,可因国师是公主的授业恩师,又受举国子民爱戴,别说是公主了,就连国王贸然来到国师府都得先在门外等通传的。

    国师府的府兵跑出来禀告公主道:“公主,国师说他不在。”

    “他在做什么?”公主追问。

    “他在......”府兵不知当讲不当讲,“在玩石头。”

    公主明白府兵的意思,国师就是有一个喜欢把石子用颜料涂成各种颜色的癖好。

    公主推开府兵,径自带寒野原和庭司辰入府,走到院中一处乱石堆砌的角落,朝挤在墙缝里画石子的国师道:“国师,我想跟你谈谈。”

    国师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老大不小的他竟独自缩在角落里哭。

    “国师,你......你这是怎么了!”公主上前扶住国师。

    “我知道你们要来问什么!我不想说!”国师挥开公主的手。

    公主几乎是用哄孩子的语气拍抚国师的背道:“我知道你难过,但是,有什么事,说出来,兴许就不难过了。”

    国师指向寒野原,气极了道:“他这样待你,你就不怨他?要是你父王知道他是假的,还不起兵抓他!”

    公主一愣:“国师怎么知道是假的?”

    “我长了眼睛,不瞎!长了耳朵,不聋!”国师冷哼道。

    公主夺过国师手中的一半涂红一半还青的石子,轻声道:“我听父王说过,二十年前,龟兹出了大事,国师去昆仑上下找一样东西,一样可以治好全国子民的东西,国师没有找到,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不再有逞一统西域的义气,时时莫名伤感起来,父王问你,你也不说,叔叔,你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该说出来了。”

    国师是国王和公主叔叔,但公主从没把这个称呼叫出口,从公主出生那日起,国师便已是国师,他担负万千龟兹子民的生计,不仅仅是她的叔叔,叫他叔叔是不合适的,而这时候,公主叫出一声叔叔,希望叔叔能和她这个家人吐露他的伤心事。

    国师抬起红石子,又落下眼泪,他抽了抽鼻头,卸下心防用汉话道:“我也没几年好活了,说出来,也好,倘若有人碰见她,还请替我向她问号。”

    庭司辰和寒野原双双陪坐在地上。

    “二十年前,举国子民受迷魂术所害,中原来的郎中说他的法子只够将鸠罗棱的毒气逼出血脉,还远远不够,毒气扩散到了皮表,这样只够子民们最多撑五年,最终皮下的毒还会渗入心脉,子民们不止会再度丧失心智,甚至都会癫狂而死。”

    “郎中说,昆仑山下有一个部族,他们的圣物是昆仑玉,若能得到那块昆仑玉,子民们才有救。”

    “国王下令,由我带兵,去向那个部族借昆仑玉一用。”国师痛苦地拍打自己的额头,“可那时,我刚愎自用,心想要从昆仑山下开始收服西域各国的征途,我带兵直捣部族内部,抢昆仑玉。那真是龟兹的耻辱,也是我的耻辱。”

    “那个部族,人少,不及龟兹十分之一,却个个有血性,他们扛起锄头、背上打猎的箭矢,拼了命守卫他们的家园,就这样,我与他们相持了两年之久,直到最后,他们部族的老弱病残加在一起,共不足百人。”

    “一天晚上,他们部族的一位红衣女子潜入我帐中,想要刺杀我,我擒住她,并问她为何如此顽固不化,明明打不过,为什么不投降?为什么就不肯臣服于我,她问我,若是有人攻打龟兹,你会投降吗?”

    “我那时才知道,战争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有人贪婪,想要占领别人的家园,有人坚定,宁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家园。”

    “对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才是国,才是家,否则将士们猛拼一死,为的又是什么?还不是为自己的家人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不受别国侵害。”

    “可我当时不明白,逞英雄,以为武力能使国家强大、不再受别国欺凌,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却凭借武力去欺凌别的人,犯下了此生最大的一件错事,到最后,我也没得到昆仑玉,眼睁睁看着子民们成百上千地死去。”

    庭司辰缓缓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昆仑玉,叹息道:“国师说的昆仑玉,在我这儿,是一名红衣女子借给我治病的。”

    国师惊叹一声,凑近仔细看昆仑玉,眼底闪现光彩:“原来,这就是昆仑玉。”

    庭司辰离开昆仑山上时欲顺道去红巨石处归还昆仑玉,前辈找出千万条有的没的的借口阻止了他,要他带棠西一同前来归还,顺便上山探望他,庭司辰答应了,此时才理解前辈的一番良苦用心,他是早就知道身中迷魂术的棠西需要昆仑玉。

    国师泣不成声道:“那红衣女子,现在还好?她在哪?”

    “还好,她在兰州。”

    “兰州,好远呐,我从未去过。”国师泄气道。

    “前辈想起看她?”庭司辰怂恿道。

    “不能。”国师如惊弓之鸟般,“我不能去,我杀了她全族,她看见我,恨不能杀了我,我不能去。”

    忽起一阵风,吹倒地上被国师涂成各式颜色的小石堆,良久了,国师忽然道:“你们若遇见她......算了......没什么。”

    当日,公主那位永远戴狮子头饰的弟弟架来一辆马车,急匆匆送寒野原和庭司辰离开龟兹。

    庭司辰骑了一匹马、还牵了一匹马,他牵的是寒野原的马,因为寒野原正在马车里头和公主道别。

    “得快些离开,让我父王知道了,就麻烦了,这里有一个包袱,是我为你俩准备的吃的用的。”公主忽然不晓得还能说些什么。

    “多谢。”寒野原诚挚道。

    公主要的根本不是他一声谢谢,她泣声道:“你们若得空,就到龟兹来看我,我也会找机会,去中原找你们,到时候,可别不认识我了呀!”

    “怎么会!”寒野原起誓道,“就算我老得直不起腰,也一定会记得你的!”

    公主微微仰头,强忍住眼眶的泪水,“嗯”一声。

    寒野原主动坐到公主身侧,揽住她的肩膀,将自己的唇贴上公主的唇上,吸吮几口,而后放开她,致歉道:“我对不起你,你再找个好驸马,忘了我吧!”

    公主伸出舌头,舔了舔野原的唇,索要一个更深的拥吻,而后轻轻喘着气,抬手抚摸寒野原的脸道:“我会记得你,一辈子记得你,你对我说过的话,你的模样,你打败龟兹所有武士的骄傲,还有我和你的第一次相遇,我全部记着,不会忘。”

    寒野原落下眼泪,从未对一个人感到如此愧疚,愧疚得心疼,他想,公主该是这世上最珍视他的人了。

    石窟前,寒野原与公主挥手告别,渐行渐远。

    “舍不得,就留下吧!”庭司辰劝道。

    寒野原摇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留下是错的,离开才是对的,我浪荡惯了,没想过要停下来。”

    “可你心里不好受,有时候,该停留便停留,毕竟,能让你停留的地方,不多。”

    寒野原惆怅道:“或许,我这种人,注定要孤独终老,和前辈一样。”

    “前辈如今有女儿,还有我们两个徒弟,不会孤苦,我相信,你也不会孤苦,你还有你的刀,有龟兹国的公主,无论天涯海角,我们大家,都会有所归依。”很显然,庭司辰也不太会宽慰人。

    “说的这叫什么话,怪肉麻的!”寒野原踢司辰一脚,“你这是又想棠西了吧!”

    “无时无刻。”庭司辰嬉笑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寒野原“咦”了一声。

    庭司辰简直不敢相信,如今已经和寒野原走在了返回中原的途中,这一路上,所有的经历都注定了似的,世间万物都在催他早些回去。如今,他真的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真想星夜兼程、一日千里,立马站到棠西面前,告诉她,我终于回来了,我真的好想你,我找到法子破解迷魂术了!

    原来人的一生,大抵都是在思念中度过的,能聚首相伴的日子显得那样贫瘠。

    “司辰,你的决定是对的,这趟来西域,是对的。”寒野原赞叹道。

    庭司辰耸耸肩:“我也一直焦虑,生怕自己的是错的,我不确定,一直都在努力做到正确,你觉没觉得,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一切都挺顺利,冥冥中我就该找到破解迷魂术的法子,棠西此生已受尽磨难,磨难该到头了!”

    “是呀!一切顺畅,除去咱们在沙漠中险些渴死,路途迢迢险些累死,上回在昆仑山险些被走火入魔的你掐死,还有啊,我居然还成了亲,一切都挺好,至少我还全头全尾的在这儿!还能跟你斗斗嘴!”寒野原不满道。

    “只不过至今没收到绝尘谷的信,令人担心。”庭司辰蹙起眉头,“而且,棠西身上还有蛊,不仅仅是迷魂术那样简单......”

    寒野原鼓舞道:“先别想那么多,先回去!”

    “嗯!”

    “话说,前辈那张羊皮纸还真有用,多年来我刀法遇到的瓶颈他全给我解开了,如醍醐灌顶般,真是顺畅!你呢?你觉得怎样?”

    “确实是大有益处,晨起练剑时一边默背他的练气法门,一边顿悟,总算明白到从前师父说的剑人一体是个什么感觉!改日,不如咱们好好过几招!”

    “好!等改日有酒......”

    寒野原顿了顿又道:“其实有一次我去教坛找连横时见过她,她那时背对着我独自坐在栏杆上抽泣,当时我就觉得这身影好像在哪见过......”

    这时,前边的楚游园又咆哮起来了,他喊:“编钟!编钟!你是从不犯错的!编钟!你这是怎么回事!”原来编钟的木槌掉到了地上,她连忙道歉,捡起木槌。棠西见编钟眼里闪起泪花,便再想不起之前的谈话,幽然道:“楚游园是冰火两重天啊他!”

    棠西万万没想到,当晚,她能再见红笼女。

    丑时,她已在寒野原的床上熟睡,混沌中听闻有丝微响动,睁开眼,见红笼女正提着灯笼站在她床前,着实讶异。

    惊坐起,灯笼亮着红光,红笼女的面纱遮住全脸,她用森然的语气道:“不许再接近寒野原,否则我杀了你。”

    棠西疑惑,一句话不说,盯着红笼女看,看着看着,她倒在了床上。

    直至天将破晓,

    司辰、棠西、公输三人不打算再回竹屋,本想与野原他们道了别便罢,结果不仅寒野原想与司辰他们一同上路,楚游园这种看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也说要一起走。于是,玉箫、琵琶两人带大部分演出行装回竹屋,其他一众人便同棠西牵回的大游在路上转悠着。

    本来就没个目的地,现在一大帮人该去哪呢?棠西心想:总比跟着师父好!那时候整天都碰不着一个活人!

    不过,这些人走在一起,实在招摇。有一孩童扯着她母亲的裙服叫:“娘!娘!天上神仙下凡了!天上神仙下凡了!”估计孩童指的是楚游园及其徒弟,他们个个纤丽清秀,广袖长带,飘卷舒展,携着乐器,没一点行走江湖的样子!

    公输梧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呢?”

    棠西道:“走哪算哪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