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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下安邑

    不论如何,安邑城终究还是以一种雌伏的姿态,为苟政及苟军所征服。日头方上三竿,在破军营、孟淳、苟安三人率军的轮番冲击下,安邑城内的赵军便抵挡不住了。

    在距离安邑城南不过两百步的地方,中军大纛迎风昂扬,大纛下是一排架起的大鼓,苟政则与十几名膀大腰圆的鼓手们,轮番敲击着。

    隆隆战鼓不息,安邑城前的喊杀不止,城垣上下的流血与死亡也很难停下。直到,郑权前来禀报,城楼已下,城门已开,安邑城破了!

    终于,苟政停下了擂鼓的动作,抬首极目望去,那阻止了苟军近两个时辰的城墙上,苟军已然占据了主动,源源不断的登城士卒,正顺着简陋之极、毫无安全措施的木梯蚁附上城,城头的赵旗则一一为苟军斩下,改立为义军的“苟”旗。

    大势已去之下,高大而厚重的南城门,也再难抗住攻城锤的撞击,洞开的城门背后,露出的就仿佛是通向成功与胜利的康庄大道。

    这是一副胜利的景象,而面对此画面,苟政心头难免生出些波澜,然若论心情,绝对不如当初在大河南岸听闻义军大破石晖时的激动。

    将鼓槌收起,交给等待轮换的鼓手,苟政缓缓吐出一口气息,擦了擦脸上的汗,方对郑权吩咐道:“传令苟安,进城之后,立刻控制各城门、官署、仓廪,清剿残敌,以最快的速度将城中秩序稳定下来。

    再通知丁良、陈晃以及统万营,安邑城破,必有赵军自城中逃脱,让他们率军追杀,不求全歼,以俘获为主,让将士们高喊‘降者不杀’!

    还有!派人,将安邑城破的消息,通报各部军民!”

    “诺!”

    随着苟政的命令下达,在安邑城一线的全部苟军将士都动了起来,比起此前激烈的城池攻防,此时此刻才是三军用命,大火收汁。

    大纛下,苟政神情平静地揉着发酸的膀子,边上的鼓手们,则更加兴奋、卖力地敲打着,为将士之进击激励鼓舞......

    比起攻城拔寨,追亡逐北、清剿残余的收尾工作,要复杂得多,费时费力。一直到午后,安邑城内外的战事方才宣告平息。

    城内,苟军取得了对安邑的基本控制,当然,零星的战斗依旧在持续,但大局已定。城外,不出苟政所料,城破之后,足有近两千的城内军民自安邑而出,四散逃亡,不过多被在外“控场”的苟军所破,最终大部被收服,逃掉的并不多。

    西斜的夏阳依旧酷烈,但作为胜利者与征服者,苟政与将士们的心情,却有如饮冰那般爽快。作为主攻方向的南城,城垣上下尽是战争留下的疮痍,遍地的鲜血染红了黄色的墙体以及浑浊的壕沟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刺眼。

    倒在城下的尸体,除了数以百计的各部攻城战士,还有好几百丁壮民夫,都是在填壕沟、搭踏板、扛梯推车、搬运伤员的过程中,为城上赵军的箭矢、滚石所杀。

    克城破敌之功,绝不是将士单纯的亡命搏杀,就可以实现的。

    城门下,只简单清理出一条通道来,当苟政策马而来,苟须、孟淳二将,正领着部下列队迎接。这是一干方获殊勋的勇士,每个人身上都还弥漫着一股锐气。

    对此,苟政并没有倨坐马上,离得十丈远,便下得马来,踩着鲜血凝结的尘土,踏上吊桥,迈着从容而肃穆的步伐,走至苟须、孟淳等人面前。

    “参见主公!”能够感受到苟政对他们这些将士的尊重,苟须等人给足了恭敬。

    见状,苟政快步上前,一手一个,将苟须、孟淳搀起,以一口饱含深情的语调说道:“辛苦了!”

    “多谢主公!”

    苟须直起身体,指着城门上布着满尘埃与血色的“安邑”二字,郑重地拜道:“幸得主公恩威庇佑,末将等不辱使命,谨以此城,献与主公!”

    苟政注视着苟须,这个西北大汉,此时满面的沧桑之色,但双目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快意,这大抵是苟须自谷水一战之后,彻底将自己释放的一次。

    安邑城高,守卒战力虽低,但人数亦有三千之众,据地利而守,对缺乏攻城经验与手段的苟军来说,依旧是个不小的挑战。

    战事焦灼之时,也是苟须,披坚执锐,亲自带领敢死之士,攀上安邑,并牢牢地在城楼上立足,为后续攻城苟军的上城打下基础。

    就如苟须昨夜所言,这“先登之功”还是被他与麾下的破军营夺取了。而苟须自非苟胜那样以武力著称的勇将,但其统率力却也不弱,精神属性也强,这是苟胜培养出来的一個丈夫豪杰。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对大兄苟胜那些有名有姓的旧部中,苟政最看重的,大抵就是苟须了。旁的不提,至少那份从骨子里透着的忠直,很是打动苟政,即便更多是冲苟氏家族。

    “快快请起!”南城下,当着一干将士的面,苟政紧紧地握着苟须双手,动情地道:“苟政焉有功德,都是将士用命的结果!能下此城,我等将得一根基立足之地,再不是孤魂野鬼了......”

    “恭喜主公!”

    苟政打量了苟须几眼,见他面色浅白,身上血迹颇多,铠甲之上,更多刀痕枪迹,不由关心道:“你受伤了?伤情如何?可要紧?”

    苟须摇摇头,少有地露出了笑容,应道:“一些小伤小创,失了些血,还要不了命!”

    “不可大意,稍后即去疗伤!”苟政严肃地吩咐道。

    “诺!”苟须抱拳应道,然后那张刚毅的面庞上,露出一抹伤感:“只可惜,我破军营将士,伤亡近三百!”

    对此,苟政立刻表示道:“传令下去,凡受伤之将士,务必尽力救治;牺牲之弟兄,记名厚葬!”

    略作停顿,苟政又向苟须保证道:“至于你损失的部下,我会给你补齐,战后破军营扩充至一千,全军精卒,任你挑选!”

    闻言,苟须精神微振,两眼发亮看着苟政,双手拜道:“谢主公!”

    安抚完苟须,苟政又转向一旁的孟淳,以同样宽和的态度对他道:“孟将军于城前,指挥若定,从容制敌,颇有大将之风。今夜犒赏三军,我当亲自敬酒,以表功劳!”

    被如此夸奖,本有些嫉妒之心的孟淳也眉开眼笑的,应道:“正当锐意进取,不负主公期望!”

    一番寒暄肯定后,苟政也再度抬眼,望了望安邑城,道:“走,我们去看看这座河东首府!”

    安邑城,该是苟政自东出潼关以来,拿下最大的一座城池了,不论是规模还是规格,连街道都要宽敞许多,人口更多,城中士民,怎么也得有几千人......

    只来得及粗略游览一番这座新征服的城邑,沿途可以看见那些坐南朝北布局的房宅院落,基本都是门窗紧闭,一派风声鹤唳之景。显然,安邑城内的士民,远未做好迎来一个新统治者的准备。

    直到抵至坐落在城市西南位置的郡衙,看着那堪称威严的衙门,苟政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冲他的将校们感慨道:“不愧是安邑,比之大阳、陕县,包括弘农,都要大气许多!”

    衙门内外,有许多明显激战的痕迹,不过已经有基本的清理,岗哨也已换成了苟军士卒,是破军营下属,但带着部分军官恭迎于衙前的,却是苟安。

    安邑城内的局势,只是控制在苟军手中,但秩序远未到恢复如初的地步,而混乱与忙碌,反倒是苟军自己的。苟安被苟政委派主持城中大局的任务,但他也只能保证衙门、仓库、城门楼这些战略要点的控制。

    至于其他将士的行动,只能将主公的军令与军纪下达,让将士自守,至于能守到程度,就看各级军官与士卒的觉悟了。

    因此,苟政临出发前于大阳制定的禁令,没有得到完全遵守,也是可以想见甚至能够理解的事情。这一路走来,苟政也发现了,只不过,他没有刻意指出罢了。

    “那石凌呢?”在众将陪同下,步入河东郡衙的同时,苟政问苟安道。

    “禀主公,破城之际,那石凌欲逃,然被破军营将士截杀,石凌为苟须亲自斩下头颅!”苟安道。

    说着,苟安一招手,便有一名士卒拎出一颗人头,像捧着一个宝贝一般,献与苟政。经过清理,能够辨出形容,长相普通,但皮肤很白,非失血过多的那种白,长着稠密的络腮胡子,但看得出来,年纪并不大,估计也就二十来岁......

    “我军勇士,先后将石晖、石凌这父子俩首级,献于我面前!这父子俩,却亲手将河东郡‘拱手’让于我军,也算功德圆满了!”收回目光,苟政语调轻松地调侃道。

    “再给苟须记上一功!”苟政偏头看着苟须,笑道:“这先登、斩将,可被你一人包圆了!”

    闻言,苟须却有些严肃地说道:“主公曾允诺,破安邑后,灭石氏满门!末将等在攻破衙门后,已将石氏家人及扈从四十余口,悉数斩杀!”

    言罢,苟须便目光灼灼地盯着苟政,不知是在期待什么,还是在警惕什么。而从这言语,这目光,苟政便明白,如苟须者,对自己的态度,仍旧是有所保留的。

    不过,对此苟政并不接话,态度显得很平和,只是深深地看了苟须一眼,然后轻轻一笑,道:“如此,苟应可瞑目否?尔等可满意否?”

    说完,也不管苟须的反应,苟政又扭头问苟安:“河东郡的那些僚属呢?”

    “一应僚属官员,大半被我军生擒,暂拘于后衙看管。”苟安禀道:“您交待的河东郡志、籍册、公文,末将也都命人保护起来,未曾毁于战火!”

    “好!”苟政的回答简洁而有力。

    进入衙堂,苟政四下观察了下堂间格局,至少足够宽敞,两排席案,主座前是一台大铜案......众人各依军职地位落座,就在原羯赵河东郡高层们议事的厅堂上,苟政开始了苟氏集团进安邑后的第一次会议。

    城中的情况,经过此前的寒暄汇报,苟政已基本了解。因此,会议的主题,依旧是苟政发号施令,在这方面,他也是日益熟稔了。

    “眼下,就几件事!”从微微俯视的角度看着众将,苟政严肃地说道:

    “其一,将反抗之赵军清剿干净,使城中重回秩序;

    其二,在城外建立一座俘虏营,将所有俘虏集中管理;

    其三,各部将士,迅速重归建制,恢复休整,疗治伤兵,不得命令,不许再私自行动,尤其对城中士民百姓,不得再肆意侵扰;

    其四,重新安排布防,保证对安邑的控制,城中戒严三日;

    其五,布告安民,挑几个在城中有人望的僚吏,代为宣抚。

    暂时就这五条,先行落实,有何问题,及时禀报请示。

    可曾明白?”

    不管明不明白,一干将校回答得却是整齐。然后,才见苟安当场斟酌着请示道:“主公,城中大部分赵军,不是被杀,就是投降,官署、街市、营廨中,已无赵卒作乱。

    然而,还有一些乱兵,散入城中士民百姓之间,这些人,若是不加以清除,只怕留有后患,影响治安。然主公禁令在前......”

    苟安这话,有点打预防针的意思,他是怕苟政又因为一些抄掠之事小题大做,同时,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下。毕竟,倘若真有祸害安邑士民的行为,那也是那些赵军乱兵的作恶,与苟氏义军无关,大伙更没有违背“大阳三约”。

    不知苟安具体是否是这样想的,但苟政自己,却已经照此思路琢磨起来了。而对苟安提出的顾虑,在琢磨之后,苟政道:

    “派人,向全城宣告,此番我义师入城,是为民请命,只诛暴羯,余者不论,散入百姓之间的赵卒,只要肯放下武器,一概赦除。

    倘若冥顽不灵,顽抗不臣,一旦成擒,处以极刑,莫怪不仁!诸士民百姓,至郡衙主动举报者,可得赏赐。

    此令,三日之内有效,三日之后,将遣义军,挨门搜索,届时若有误伤,休有怨气......”

    听苟政了如此一番吩咐,苟安连连点头,高声应道:“诺!”

    “还有一件事!”突然,苟政又抬指,一脸的严肃。环视一圈后,脸上绽开笑容:“今夜,犒赏三军,届时,酒肉管够,我当亲自举杯,为诸君酬功!”

    这话一出,堂间众将,顿时一片哄然,乐不可支。胜利是能改变人际关系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各种耳濡目染,在胜利与希望的催化下,苟政与部将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慢慢地正常乃至融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