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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恶泽

    雨滴从乌云中坠落到地上,成了这片黑暗的空间中唯一的声响,在黑暗的中央,一栋高楼孤独地耸立在这里,楼身满是破碎的孔洞,摇摇欲坠。

    一只蠕虫肆无忌惮地在四处破坏,带着饥饿,贪婪,满怀的恶意,张山的声音从蠕虫满是利齿的嘴部传出。

    “我看到你了。”

    为了压缩这栋大楼里可躲藏的空间,它吞吃着逸散的意识,将大楼破坏得千疮百孔。

    终于,有声响引起了它的注意。

    庞大的身躯猛然加速,接连撞破几层墙壁,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它的目标。

    然而到达地点之后却没有见到它想要寻找的猎物,只有一颗小草,屹立在将倾的大楼中,生机勃勃。

    疑惑,不解,还有一点莫名的恐慌。

    张山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情况,几乎要把这片地方掀翻都没能找到这里的主人,与普通的蠕虫不同,它是从灵魂中分裂出来的副本,专门用以对付飞升者,吞噬他们的灵魂作为自己的傀儡。

    一般飞升者的灵魂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但明昱作为一个初生者,他的灵魂应该并没有反抗的能力。

    找到他,吃掉他,控制他,原本的流程应该是这样。

    但张山已经寻找太久了,如果不能找到明昱的灵魂主体,他就永远无法从这片空间里出去,作为灵魂副本,他拥有独立的意识,这就意味着他会孤独,会恐惧,会被这里囚禁直到崩溃。

    忽然一只蝴蝶从他头顶飞过,张山向后躲闪,撞在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树上。

    它回头一看,树下还蹲着一只癞皮狗,静静地看着他,诡异的目光让张山汗毛直立,想要即可逃离这里。

    可当他转身时,黑暗中的景象几乎把他吓疯。

    无数的生命体,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意识,植物动物,昆虫怪兽,还有人类。

    更让他惊恐的是这些意识,都共用一个灵魂。

    一个年迈的骑士走到他的身前,比划了两下,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不情愿地抽出了身后的剑。

    张山想要反抗,剑光一闪,他就断成了两节。

    接着无数身影上前,将他吞没,黑暗重回寂静。

    …………

    明昱睁开双眼环顾四周,他此时正漂浮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被刺穿的眼睛完好无损,身上也不见一点伤痕。

    明昱当即就明白了现在的处境,淡定地开始呼人:“白?”

    无人回应。

    突然有光华从底部的深处浮起,是一个个环绕着光晕的气泡,气泡中隐约有影像在变化,明昱对着一个气泡好奇地伸出了手,气泡好像受到了召唤一般飞了过来,在接触到明昱的一刻突然破碎。

    周围的无数气泡仿佛也收到了刺激,向着明昱快速聚拢而来,瞬间就将明昱包裹进去,溺水的感觉把他淹没。

    在沉没的过程中,明昱看到了存于气泡中的幻象,准确的说是记忆。

    那是明昱在每夜的梦中度过的一生,被白掩藏的记忆,现在成了明昱的神通觉醒的养分。

    一个身高近三米的强壮男人,身披厚实的兽皮,腰间挂满颅骨,带领族人在冰天雪地的末日中寻求生存之道,这是身为族长的使命……

    一位年轻的骑士握紧了手中的剑,将最后的公主挡在身后,尽管身上的铠甲已经破烂不堪露出了内部血肉模糊的伤口,尽管敌人向他开出了丰厚的条件并且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代价,他给出的回应依然只有剑刃相向……

    他身着西装,站在高台之上,面对漫天炮火毫不退缩,激昂的演讲从未停下,被他护在身后的无数群众对他投出崇敬的目光……

    在明昱记忆中的众多人生中,曾被无数人托付以希望,那些希望凝聚成了实质的光华,汇聚成了一颗耀眼的太阳。

    明昱直视面前的巨大太阳,只要伸手接受,他就能觉醒这项看起来很厉害的神通。

    但神通的本质是自我意志的体现,那耀眼的外壳只是别人眼中的印象,明昱透过别人眼中美化的外表,看到了其中由他亲手缔造的黑暗。

    族长坐在掠夺来的房屋内,将战败者肢解架在火上,腰间多了一颗被剥干净的新鲜颅骨。为了生存,他又杀死了一个族落,把他们族长的头颅挂在腰间并非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铭记他们为自己族人的生命延续所做的贡献。

    总有一天,如果没有被冰雪吞没,他也会被人挂在腰间。

    身经百战的中年骑士俯视其下跪拜的战败者家族,他们在哀求,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为了孩子们,为了血脉的延续。骑士恍惚间看到了当年自己被他们围剿的样子,区别是他没有像现在的战败者一样跪地乞求,他们也不会得到当年自己给予骑士的仁慈。

    “仁慈是个错误。”骑士这样回应,并亲手断绝了这支当年放过自己性命的家族的血脉。

    煽动者为自己最后的竞争对手设下陷阱,亲手利刃插进了他的胸膛,与此同时,狂热的追随者悍不畏死地攻击着,清剿了竞争者的支持者,斩草除根。

    为了所有人的未来,需要一部分人的牺牲,不管他们是否自愿。

    ……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黑色的洪流从裂隙中涌出,无穷无尽。

    很快,下方的深渊被灌满了,黑潮依旧翻涌着向上,将明昱吞没,无尽的恶意充斥了明昱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当整个世界都再次被黑暗吞没时,明昱睁开了双眼,太阳消失了,黑暗也消失了,一切都如幻象般不见踪影。

    明昱若有所思地伸出了手,黑暗再度涌出,如同吞没世界的洪水一般,这是独属于他的神通——恶泽。

    只是他这时候没空去为自己觉醒神通而欣喜,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一股脑钻入他的脑袋,混杂的情绪,分歧的人格,甚至还有狗,草乃至蛆虫的体验。

    明昱的自我意志在巨量的信息下渺小不堪,几乎要被碾碎,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

    在隔壁的房间中,白正拉着一张黑板上课,底下是一群被绑在凳子上的虚影,嘴上还粘着一圈绷带。

    人影们都在奋力挣扎,终于一个强壮高大的人影挣开了束缚,站起身来发出了自由的呐喊:“杀!”

    白随手一指,把他压了回去,又加上了两道枷锁。

    “接下来我们看这个计划的发展前景,只要小小的投入,回报可谓物超所值,我想你们应该都很乐意牺牲,反正你们都已经一无所有了。”

    白说完不见有人回应,疑惑地扭头看向众人,发现所有人嘴上都带着胶带,“沉默”地抗议着。

    穿着白西装的人影晃了晃脑袋,表示要发言。

    白眉头一挑,绑着白西装的绳子和嘴上的胶带瞬间消失,他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

    “就像是您说的那样,我们一无所有,甚至本身就已经死透了,现在只剩下这些残缺的记录,又有什么可投资的呢?”

    白指了指面前的这本书,也是人影们的载体,它有很多名字,世界印象,命运之书,启示录。

    “命运之书,我需要它的支持。”

    白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

    “我们只是一些记录,已经失去了调动它的权限,除非他自己能获得命运之书的认可。但是您应该很清楚,那个孩子并没有这个资质。”

    其它的人影们都晃动着身体表示赞同,白西装继续说道:“无论是我们在命运之书看到的推演,还是您为他创造的轮回,其结果都昭示了他的命运。”

    说到这里白西装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倘若被扼杀还好,但如果使他得到灌溉,将会是无数人的灾难。”

    白无聊地掏了掏耳朵,对于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不耐烦地把白西装又绑了回去。

    “这不需要你们操心,我只要一个获得命运之书认可的机会。”

    人影们没有回应,而是齐刷刷地看向了白身后的一闪小门。

    那扇藏在白身后的门在他们议论时一直就没消停过,先是从门缝中透出万丈光芒,整扇门仿佛都要被照透,紧接着门后渗出了黑色的不明物质,门框几乎都要被融化。

    现在似乎安静了下来,只是门扉开始发红,好像个过热的CPU。

    “差点忘了。”

    白把门打开,拉出了已经死机的明昱,将他放在面前。

    一道光弧被白牵引着穿过明昱的脑袋,穿出来的是一串不断变幻的纹络,接着纹络散成成一片记忆碎片,随着白的动作被灌入启示录中。

    记忆不断被提出,明昱的超载反应也缓缓平复,碎片在启示录中组成一个人形轮廓,随着内容的充盈,人形逐渐充实起来,赫然是明昱的样子。

    相比那些模糊的人影,明昱的幻影格外清晰,只是一副死板的样子没有任何生机。

    这一幕把人影们都震惊到了,原本人影的本质都只是命运之书中的残存记录,只是白对命运之书操作时无意中赋予了他们虚假的生命。

    现在白直接从明昱脑袋里扯出了轮回的记忆,在书中强行开了一个虚拟档,并建立了一个明昱的印象。

    虽然目前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这一番操作已经是在人影们的认知之外。

    当明昱睁开双眼,刺眼的灯光映入眼帘,他不禁眯起了眼,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好像变小了。

    是了,毕竟一只眼珠都被戳了出来。

    见到昏迷的少年突然醒来,正在围着他做手术的医生都惊呆了,他们突然开始怀疑是不是麻醉剂的剂量出现了误差,更吓人的是明昱接下来的动作。

    明昱蠕动着身体调整体位,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断裂的骨骼暴露在空气中,有一些已经被医生接了起来,还有一些他认不出来的器官带着血淋淋的伤口,上边还遍布灰色的纹路。

    “嘶~看起来很疼啊。”

    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只有大概被小刀刺伤的程度,只是医生明显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的刺激。

    “哎哎哎,医生别激动,你要把我肠子划破了。”

    在坚挺的职业道德支撑下,医生还是颤颤巍巍地完成了手术,将明昱缝缝补补,终于把他活着送出了手术室。

    瘫在病床上的看着坐在一旁的封泌扒开一只香蕉,然后自己一口一口吃掉,身为重病号的明昱完全不敢说话,就连边上的封川都站在一旁满脸的讨好。

    他挣扎了两下想要起来,结果刚要成功起身就被封泌一只手压了回去:“病号就安稳躺好。”

    明昱刚想要反驳,就被封川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按住了。

    受了委屈的明昱也惹不起两个人,只好转移话题:“姜末呢?”

    “他把你送来医院后,就替我处理日厅后续的麻烦事去了。”

    封川嘴里说着无所谓的话,还把伤员调去替他干活,好像丢下亲闺女去拯救城市的人不是他一样。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基本解决了,剩下的小喽喽都不成气候。”

    明昱沉默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个穿着奇怪的飞升者呢?”

    “应该是死了,他不知怎么跑到了围剿阿比库的地方,被攻击波及到,只剩下了一把灰。”

    封泌吃饱喝足后,见到明昱没有大碍,拍了拍手:“行了,你没死我就走了,我困了,明天还要上课。”

    封川见状连忙上前。

    “我去开车,在门口等你。”

    等到封川离开,明昱直勾勾地盯着封泌,指了指她身上的伤。

    “你都这样了还要去上课啊。”

    封泌扬了扬手上的包扎,又对比了一下被包成粽子的明昱。

    “你都这样了,还要管我?有什么话直说。”

    “你爸他……”

    “奥,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封泌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被丢下不是自己一样。

    “放弃一个人,救下更多人,很划算不是吗?这个世界就是依靠这样的‘牺牲’延续到现在的。”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临走还不忘嘱咐明昱:“要是明天你能活动,就去上课,飞升者的恢复能力应该还挺强的。”

    目送封泌离开,她的话让明昱哑口无言。

    “还真是亲父女啊。”

    当一位检查的护士离开后,灯光熄灭,明昱这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明昱呼吸的声音,这两天他过得有些太热闹了,差点都忘了自己的人生一直是这么安静。

    忽然一声异响惊动了明昱,一丝来自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缝映射在屋内,门后有一只眼睛在打转。

    门被打开,又被悄悄关上,陆昰甚至都没有打开灯光,只是顶着一头黄毛悄悄地摸到明昱床边。

    “你干嘛呢?”

    陆昰刚露出一个脑袋,就看见一只眼睛在疑惑地盯着他,吓得他差点叫了出来,只是又被他憋了回去。

    “明昱,我跟你说,我发现他们都有问题,我找到了一些东西,来给你看看。”

    说着陆昰从手中的塑料袋中掏出几样东西,一支骨刺,一张破损的照片和一个银色的U盘。

    明昱见到陆昰手里的东西眉头一皱,其他两样他不认识,那支骨刺他可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是有了“肌肤之亲”,“血肉交融”的经历。

    陆昰掏出那支骨刺时,明昱甚至都要以为他偷偷过来是为了插他的另一只眼睛,差点就要暴起反击。

    陆昰之前就自称是圣主教的什么宣传委员,虽然现在已经查明那些圣主教其实是影子国的伪装,但他能掺和进日厅的任务就很可疑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贴进明昱悄悄说道:“我原本是作为元尘的暗桩应该在圣主教里执行任务,结果一路摸索线索到了这里,发现这座城市的日厅和治安局不对劲。”

    明昱也早就觉得有些不对,身为治安局长的李青几乎每天都在无所事事,身为日厅驻厅的封川没有一点机密机构的样子,每天坐在治安局里办公。

    陆昰继续说道:“在高桌和理世会的规定中,为了防止理世会影响社会秩序干扰政权,日厅和治安局的权利混淆是禁忌,封川这样明显是越权。”

    “那没人监管他们吗?”

    陆昰撇了撇嘴角,痛心疾首道:“那个姜末就是监察官啊,他都被养成打手了。”

    接着陆昰把东西推向明昱。

    “这支骨刺和U盘是我在围剿阿比库的地方捡到的,至于这张照片……我觉得你得看看。”

    明昱接下照片,接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端详,自从成了飞升者之后他的视力就越来越好了,即使只有很少的光线,他也能看清。

    照片的角度看起来像是偷拍的,照片中没有一个人正面对着拍摄者,整张画面都是歪的还有些模糊,似乎是在运动中抓拍的,但上面每个人的面孔都被清晰地保留了下来。

    画面有些昏暗,只能看出是室内,地上好像还画着些什么,各种布置都散落一地,似乎是被捣乱了。

    其中有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的女人身穿圣主教的服饰,倒在地上满身是血,似乎已经死了。

    另外还有一个带有圣主教标识的男人也已经身负重伤,瘫坐在地上,只是看他做出的动作,好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其他两个男人,一人站在画面中央,歪着脑袋似乎发现了有人在偷拍,另一人站在角落的阴影中,手中的枪械的火焰定格,几颗带着异纹的子弹袭向站着的男人,其中一颗已经贴上了男人的脖颈。

    明昱目眦欲裂,尽管只露出了半张脸,他也认出了那个站着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明晨,而开枪的那人他也见过,就是近几年崛起的一个大老板,产业遍布整座城市。

    可能是光线太暗的原因,陆昰好像并没有看到明昱的表情,只是拿起那个U盘,介绍道:“这个U盘是一个遗髑,能将源质转换为网络信号,至于这个骨刺,据我所知共有四支,也许能通过它定位其它骨刺的位置。”

    陆昰把东西都塞给明昱,似乎下定了决心。

    “你把这些东西收好,我去探查一下日厅的情况,如果我回不来了……”

    没有听到明昱的任何反应,陆昰疑惑地抬起了头,只见黑暗中一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还有些诡异的东西在流动。

    陆昰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怎……怎么了?”

    明昱的声音有些沙哑,隐约还有什么东西在共鸣:“你会装病吗?”

    “啊?”

    ……

    一个护士踏着急促的脚步,打开一扇房门,简单的确认后,不带一丝犹豫就走向下一个病房。

    那个病人睡得很沉,她叫了几声都没叫醒,不过护士也没有多想,简单地查看了一下机器的数据,很健康,就像个没受伤的正常人。

    只是,他一直都是黄头发吗?

    算了,还有很多病人要查,刚做完一场手术,他还能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