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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惊惧降落

    好的,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嗯嗯,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照顾贝蒂了。我没事的啊,就是请假去旅游了,放松一下心情,我有空就回去看看你们两老啦。好好,我知道了,太晚了,就聊到这里了。对了,我,就是,总之,谢谢妈妈,晚安。

    贝蒂是一只小野猫,在一个冬日坐在广场绿化带的灯光盖子上取暖,正好路过的的额落特倾收养了它。但一年后,也就是十多天前不得不送回老家,让父母帮忙照顾。刚给家里人道完平安,倾,姓额落特,她起身来到阳台,没多思考,便跳了下去。整个过程就好像打游戏到一半尿急上个厕所一样的熟练又毫不迟疑,这就像已经练习了两年半自杀的自杀小队练习生一样可笑。

    这是一场梦,和之前梦到的学校不同。男孩子们使用工地上的木板搭建了一个没多少可靠性的梯子,爬上了学校外面工地上的一排紧挨着的集装箱。而女孩们不上去,不是体力和技术不行,是女孩做这样的事情会被男生取笑,在默认这种规则后,女孩们也会取笑这样做的其他女孩。男孩们就在集装箱上跳来跳去,表现着自己的勇敢,不时发出怪叫和大笑,不知道有啥可乐的。

    嘿,小倾,咱们去找能打火的石头吧。一个记忆深处的小小身影拉着她离开了集装箱的所在地,远离了男生们的吵闹。他们像猴子一样,还觉得自己很酷吧。拉着她手的女孩这样说,额落特倾认同地点点头。

    这场梦一点都不恐怖,依然飘荡在小孩版本自己身边的额落特倾不由得一阵放松。她就这样看着很久很久,两个小女孩在工地便破碎塑料布下的碎石堆里找一种白色石头,她记得这种白色的石头含磷,用两块这样的石头互相敲打能迸射出好看的火花。她还记得有一个男生吹牛说他能用白石头来生火,就像历史书上讲的原始人取火术一样。说这话的人大概在集装箱上跳来跳去的玩吧,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是谁了。

    两个女孩坐在垫了餐巾纸的石头上,各自拿着石头打砸一阵,一道道火花迸现。咔嚓咔嚓,火星跳落在大地上,火焰点燃了一节枯草,枯草点燃了塑料袋子,塑料袋子点燃了覆盖建筑材料的防水布,接着点燃了防水布下面的木材,很快火焰就烧到了集装箱的位置。快跑,这次轮到她拉起那个小小的身影一起逃亡了,火焰如恶魔肆掠,追逐着两个小女孩。她们险险躬身爬过直径一米的水泥管子,她们堪堪跳过快两米宽的水沟,她们跑到集装箱在的地方,火焰已经把男孩们做的木梯子给一下子点燃了。

    男孩们跑到了火焰暂时烧不到的另一侧,不少孩子反转过身子,趴在集装箱上,接着慢慢滑下身子,等到脚离地面足够近才松开手跳下去,但大多数人都崴到了脚,甚至有人骨折了在哭喊大叫。一个小一些的男孩哭喊着不干跳下来,但又害怕身后的火焰把他给烧死了,正站在边上哭喊着妈妈。

    太奇怪了,这火肯定不正常,但小时候学校旁边好像还真失过火,不可能是自己玩打火石给点燃的吧,不可能的吧,额洛特倾摇摇头,赶紧停下念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救下那个胆小的男生。你要命还是要腿啊,摔断了就断了,又不是治不好啊笨蛋,快些下来。身边的小女孩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便双手捧喇叭大喊。

    梦结束了,睁开眼,是卧室里熟悉的三叶草模样的艺术吊灯。倾起身接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灌下去,缓解了要命的口渴,这口渴倒像是她是被火烧的一样。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啤酒,来到阳台吹风。她耳边风里夹杂着来自不属于这个现实世界的哭喊嘶吼——那个怯懦的男孩被活活烧死了,但他终于是下来了,不过是以烤肉的形式。看见一个人被活活的烧死真可怕,尽管如今已经免疫大多数令常人恐惧的东西,但她依然感到难过,大概是梦太真实了吧。

    但与此相反,对现实,她感到自己是被排斥的外来人,就好像卡在裂缝中。自从去年不确切什么时候开始,她便一直饱受噩梦的折磨摧残,原本属于是精神小妹,健康小狗的她已经变成了抑郁老太,黑眼圈也挂在眼角许多日子了。是真的害怕,在噩梦只要能思考保持清醒,她就能忍着,就像看恐怖电影死死抱着玩偶的小女孩一样,她总有办法宽慰自己,化解恐惧,可自从能把梦里的东西带到现实后,她就再也受不了。倾自杀过三十四次,几乎每个礼拜来一次,但每次自杀完了还是从床上醒来,穿的还是她的一身熟悉的白色睡裙,醒来该上班上班。

    她有时候猜想,自己死不了,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玩意在以自己的恐惧当饲料。但为什么每个噩梦里都有自己,而且是和长大后的自己不一样的自己,一个小孩。额落特倾有些不安,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问题。可死不了最难过的还是自责,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前几天的疯掉的精神病科医生,被医生杀死的护士。还有更早去看到心理医生被关在精神病院重症隔离室里大口大口的吞咽自己的排泄物,溺死在装满的马桶里。在搬家之前,误入家里的乌鸦像苍蝇一样,在她的午睡之后醒来时,朝着玻璃窗一阵阵的发起自杀式冲撞,散落的羽毛和鲜血真的很难清洗,种种这些,都在说明她做梦的时候有什么沿着她的梦境出来了。

    西行马院,卡利阿卡精神病院。这是一家经营了上百年的收容设施,尽管名字和手续以及法律上都是精神病院,但这里的病人大多都没救了。他们在这里接收最高规格的监视和管控,时刻都有人盯着各自室内的高清全彩监控摄像头,一旦有人发大病,便会有墙壁上的机器发射镇定剂给他放倒。当然,这里称得上发大病的,大概都是一些会把自己弄死弄残,不好给客户家人交待的状况。至于自言自语,破口大骂,或者对着墙壁讲解微积分和量子力学都是小事。

    整个收容所按照病人的危险程度,无论是对自己还是他人的,被分为三类。第三类是普通的状况,病人情况较好,偶尔犯病,护士们关心的是病人有没有按时吃药,某某人是不是又在大树下给其它讲宏观经济学,某某人是不是又在吃树叶认为自己是树懒。在这里的保安偶尔也会听病人说话,传言有人借此写书还出了名。第二类情况较严重,有较小的概率伤害自己和他人,行为和思维模式难以预料和推测,第二类关押的监狱墙壁都是特制柔性防撞死的。第一类,大概相当于一个疯子偶尔会醒来,大多数第一类精神病人无法沟通,整日困在拘束服里被喂饭和喂药,有的只能输液过活,这里有最高等级的监控和应急处理方案,一队全副武装的保安不时会在护士安排下去控制病人。

    这天下午,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他亮出了随身携带证件,接着被全副武装的保安带着打开了厚重的大铁门,来到了二类监护设施里。来者正是李毅宏,他作为非自然重案组常务副组长,亲自来调查医生霍利菲尔德的情况,这一次他试图从对方嘴里挖出点有用的信息来。不过来的时候,他也是一阵的抱怨和无奈,一个好医生就这样没了。

    由于对方没有出现过暴力行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他人的,所以霍利菲尔德医生并不是被捆在拘束服里和他聊天。两人来到一间中间隔着防弹玻璃的房间,这有点像李毅宏见过的监狱里的探访台。你是谁,对方看起来很清醒,脸上露出了作为一个学识丰富的医生,高级知识分子的骄傲自负。

    您好,霍利先生,我是来问一问关于你案子的事情的,你知道你自己都干了什么吧。霍利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是戒备的表现,他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但我如今一直半梦半醒的活着,噩梦随时会来。你帮我个忙吧先生,用你配枪给我一梭子,火药爆炸推动的弹头在枪管膛线挤压下高速旋转,稳定高速的贯穿太阳穴,我会在零点二秒后失去意识,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梦魇,我不想再受这种漫无止境的噩梦的折磨了。

    李毅宏一阵叹息,唉,我深表同情,但我表示无能为力。能说一说,你当时给那个叫额落特倾的女人看病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霍利瞪大了双眼,接着浑身如筛糠一样的发抖着滚到了地上,他大喊着,梦魇来了,不要过来啊啊。墙上的时钟的秒针咔咔咔走过一圈又一圈。霍利在地上抱着头躺了许久,缓缓眼神恢复了神采,他起身拉起被他刚才弄倒的凳子坐下,一样的风度翩翩。

    他用蓝白色条纹的病服袖子擦擦汗,缓缓才开口,郑重得像临时告别一样地讲述。我不该催眠一个梦魇,结果我们都被催眠了。它在那个女人身上,我的天啦,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它让我生不如死。它被关押着很多年,但最近才醒来。活到现在,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到现在那个女人已经不能称为人了,恐怕,我不知道。

    霍利顿了顿,盯着对方的眼睛。我在噩梦里看到了一些东西,集装箱,燃烧的大火烧穿了禁锢,有什么东西出来了,但它现在就在那个女人身上。您,肯定不相信这些吧,警官,认为我是为了躲罪有犯了傻,找这些可笑的理由来给自己开脱,但我以我的残缺的灵魂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呜呜呜。

    说着便泣不成声,很快昏迷了过去。李毅宏宽慰他说自己相信,主打的就是一个无条件相信,是专业降妖除魔什么的,但对方已经陷入了症状之中,再也叫不醒了。他只好遗憾的驱车回市区去了,驾驶着的是一辆有十多年的棱角分明的桑塔纳警车,这手动挡得不停的踩离合让他更是心情烦躁。

    以此同时,一个戴眼镜的黑长直发的女警来到了额落特倾租住的公寓楼,她的名字叫文玄理,是非自然重案组的技术人员。她按下去往二十一楼的按钮,电梯门合上,她转身透过透明的玻璃,眺望着越来越离远的大地和璀璨流动的灯火。

    老话说只有站的高才能看的远,随着电梯上升,很快她看见了大理海,看到了综合体育场和图书馆的轮廓,看到了更远处的虎踞山半腰的一排排灯柱,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从天而降,惨败的小脸对着她咧嘴惨笑,漆黑一片的眼睛和黑眼圈溶成一团。很快贞子一样的女孩砸落在地上,三秒后,文玄理的耳边传来刺耳的碰撞声,玻璃破碎声和汽车报警声。接着整个小区的响彻来自电梯井的惊惧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