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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当我还记得

    她勉强承认——

    幼龙确实是一种难缠的畜牲。

    体型小,飞得快,侵略性强,喜欢团队作案,还会喷点小小的火焰造成一些碍手碍脚的麻烦。

    果然,那些令她多次进退维谷的成龙年幼的时候也一如既往狡猾又棘手。

    非得要找个合适的恶毒咒语来骂它们的话,一时半会她还真找不到,毕竟她是个女爵,心肝里很干净——一直都很干净,没那么多藏污纳垢的墨汁,或者别的什么奇异东西。

    对于她目前的状态来说,要是再次处理不好,它们的利爪大概率就会把自己脑袋搬到巢穴里去,那可不算是个好预兆。

    她不觉得克里斯蒂娜会千里迢迢跑过来,把自己的头接回去了。那个吸血妖的手术天赋是负的异禀,她曾经包扎自己伤口的时候,把自己弄的老疼了。

    好奇怪……

    她会忍不住想到克里斯蒂娜,情不自禁地陷入悲伤与悔恨的心境,莫名其妙的伤心之潮会涨起来。

    那个傻瓜吸血妖,明明杀死自己曾几何时易如反掌。如今恢复记忆后,吸血妖再出现她会把那个漂亮脑袋拧下来挂在船首。

    “那些会飞的混蛋,看起来真的比俄撒斯的xx还要小,还要难以捉摸。”

    海信瑟斯喟然叹了口气,为自己行将就木的失败结局而惋惜,她暗骂了一句后,继续眯起眼睛,刺眼的阳光让眼睑的缝隙显得更薄。

    她发现自己的视力确实比四年之前都更低劣了。

    当然听力也是。

    病症的影响前所未有的严重。她不得不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告诫自己精神不能过度消弭在空虚的内耗中。

    她一边预计自己的可悲命运,估摸着理智为日不多的前途,一边又乐观联想这次跑到亡焰列岛的度假变得既遥远又漫长,甚至都看不到终点,虽然只是为了安慰自己。

    反正她自认为有一点点精神错乱的前奏。

    幼龙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活像玩弄猎物的样子。

    它们接着俯冲下来,她下意识激活法术护盾,但高速的冲击一下就打破了护盾,除了给她制造了几个鲜血淋漓的伤口,还让她痛得快举不起武器了。

    “他们都是杂种,审判官——我甚至不了解她的名字,克里斯蒂娜,俄撒斯,还有剩下的诸神,全是混蛋。”

    “我也真是个混蛋,糟糕的灵视者,糟糕的子爵,同样糟糕的船长……”

    她低下湿润的睫毛,阳光沐浴在她肩头,一个人悲伤地自暴自弃。

    “我总是一个人们不乐意回我信的落魄女人——尽管我曾热衷于写信,还是自恋狂,懒惰鬼,偏执狂,目空一切又为蝇头小利沾沾自喜,像个唠叨的巫婆,贪吃好睡觉,喜欢以邻为壑,爱好当甩手掌柜,向来是吝啬又贪婪的蠢货,扑火的飞蛾,众神的棋子,命运的俳优。”

    她翻腕双剑,纷飞的血滴溅在自己脸颊上。长剑交叉横在自己面前,做出格挡的最后努力,把命运交给手中的剑刃。

    绝望的精灵很有自知之明地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她如数家珍地细数自己一生的苦差事——再三思忖之后发现自己确实是一个混蛋。

    她全然忽略了自己即使一路走来,帮助了这么多的人……

    努亚堡的人们爱戴她,忠诚她,上千个年轻人为她在望林郡的血腥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以生命为代价捍卫她的子爵头衔。

    欣喜于自己的冠冕居然还有增量,海信瑟斯赶紧给自己安上一堆五毒俱全的头衔,满足内心病态的收藏癖后,然后转眼又为自己的力所不逮而遗憾。

    海信瑟斯无助地看见幼龙朝她的精致的脸蛋飞下来,比起担心毁容,她撅起下巴,更乐意磨蹭着嘀咕人生中最后一个问题。

    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一贯热衷于伤春悲秋,更何况是精灵。

    她无可避免地思考自己喜欢什么,这个问题可苦恼到了她,喜欢什么玩意儿,或者喜欢谁——

    短暂的犹豫后,她惊讶于发现自己的想法全是审判官所带来的,她喜欢……它们属于自己的,但又不属于自己的,在自己思考之前就存在了。

    “那些糟糕的事迹、人格、回忆毁了我的一切,我居然没有喜欢的,除了钱和头衔……”

    “好吧,我喜欢在盎然之地的对我尽了过多养育之责的养父母,他们更可靠更爱我,一度化为我的宠月,尽管亲生的混蛋一开始就我把丢弃了。”

    这个念头属实太糟糕,太令人沮丧了,把周遭的异象与耳语都悄然压制,她甚至都一度放弃挣扎。

    “我真是该死!”

    她不承认自己是个喜欢束手就擒的家伙,遇到些许困难就像个多愁善感的未亡人那样整天自怨自艾,虽然她一直在做后者的事情。

    她认为在国王港的遭遇不堪回首,自己的软弱与迷茫简直难以置信。

    尽管失忆固然是件不幸的事,但她看到了自己的性格中的问题,她觉得非常难受。

    海信瑟斯目睹幼龙的冲击像银针般转瞬即逝,她来不及念诵咒语,搓出几颗魔法飞弹基本上是妄想,她还以为自己能有力挽狂澜之力。

    太令人泄气了。

    随着瞳孔中的数只幼龙飞快地撑满眼眶,根本不用分神去辨析它们的轮廓了,它们自然就把那些该死的异象都挤得远远的了。

    她精疲力竭,想逃开,却又撞在火刑柱的幻觉上,摔倒在地,已然没气力爬起来。

    她终于意识到也许要结束了,但又不爽,死于巨龙的扫尾之下也比被这些小小的黑黑的畜牲干掉要好。

    精灵闭上眼睛,原本意图享受最后的呼吸,心念电转之际,怒气突然像海啸般爆发,充分展现她的小肚鸡肠。

    揣想到克里斯蒂娜仍好好“活着”,俄撒斯还行走于凡世,甚至那些幸灾乐祸的神明,她临死前就不忘诅咒一番。

    就算她死前耳际也没有出现片刻的宁静,真的很烦躁。

    艾德尔沿着阶梯跑,跨越一层层看台。

    他讨厌这个竞技场的宏伟,一路气喘吁吁,但没有停止过努力,似乎对屁股后面的危险一无所知——紧追不舍的一头矫健的黑豹。

    他跟那个身患重病的精灵一样,屁股后面也时常追着麻烦,只不过绝大多数时候皆是灵视者惹得骚。

    终于把精灵罩在自己的臂膀下,就像以前在努亚堡对抗怨灵一样,那些蹒跚于凡间的怨灵会释放冰矛或者推来一些冰雾,他就是用盾牌保护灵视者的。

    幼龙的利爪撞在木盾上,震得艾德尔拇指头发疼,盾牌挪动了数英寸,坚硬的边缘把精灵的尖耳朵砸红了。

    她痛得呲牙咧嘴,低声的暗骂清晰可闻,似乎一点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问题。

    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唇吐露的精灵语艾德尔再熟悉不过了,即使全然听不懂。

    他低头看到非常熟悉的湖蓝色双眸,迷人又发光,跟那本令人尴尬的书籍上的别无轩轾,只是里面闪烁着许多杂陈的东西,像五彩缤纷的调色盘。

    最多的是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