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归零

    那个男人范蠡后来一个人去了齐国，在一个名叫陶的地方，他真的像当初在姑苏城开出了绸布庄一样开始经商了。那天他听闻一个消息，留在越国的文种被勾践赐死了。范蠡于是想起当初他劝文种一起隐退时说的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但是文种听后摇摇头笑了，他说，范蠡你想得实在是太多了。

    那天范蠡捧着手里的《管子》竹简，呆呆地想起美言中的管鲍之交，可是他并没有发现，炭炉中的火苗此时已经烧上了垂挂在竹简上的丝绳。范蠡后来被火苗烫了一下，跳起身子时，他决定将这几年里赚到的金银全部分发给当地的邻居百姓，然后他从此远离陶地，杳无音信。

    据说在范蠡有生之年的的记忆里，他始终记得春秋的月光，他生命中的月光从未象周元王三年时那般迅猛。

    离开齐国的路上，范蠡思念着文种，范蠡思念着西施。

    晚年的范蠡据说喜欢周游列国，他在各国间走走停停，和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坐下来喝酒吃茶聊天，一聊就是一个通宵，他还给自己留下了足够一辈子开销的金银。

    范蠡最终死在一家客栈里，是无疾而终。掌柜的在第二天敲门进去时，看见这个满头白发的商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那是在位于曾经吴越两国的边境，一座叫做木渎的城池，一家叫做无恙的客栈里。还据说那是一个春天，当客栈掌柜抱着范蠡的尸体走出房门时，看见铺天盖地的梨花在春日的阳光下开得一塌糊涂。掌柜误以为，这猛然绽放的梨花，是开成了去年冬天的一场雪花。

    掌柜将范蠡的尸体放下，放在那段竹木搭建的长廊上，长廊上比较阴凉。然后他挨着范蠡坐下，好像是还要跟范蠡说上几句话。但他随后看见，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中，那些梨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好像是花丛中正好走过了一把剑。这时候，客栈的院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一派邋遢，写着满脸的迷糊，她忐忑地问掌柜，敢问先生，越国该怎么走？掌柜被这个疯婆子给逗笑了，他掩嘴咳嗽了一声，说，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不懂世面的女人，这一大片，现在全都属于称霸的越国。

    掌柜说完，又低头看着范蠡真实的白发，说，范先生，你说对吧？

    疯婆子就是紫苏。紫苏手里摩挲着一个虎头形的玉佩，她也坐到范蠡的身边，然后对掌柜眼神飘忽地说，你看，这玉佩是我儿子的，我在找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叫田桑。田桑从吴国走没了，我担心他是不是因为迷路，一个人走回去了越国。紫苏说到这里时，猛地站起身子，她一双手扯紧自己的头发，声音颤抖又恐惧地说，不好了不好了，越国很远，越国很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