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月光澄澈，四下无声，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火焰的抖动在尝试打破此时此刻的僵局。
“怎么，不能问吗？”李容身强忍着面上那一种开了冰箱门的不适感，开口问。
真无语啊，你天天跟着我，我还不能多问几句了？你们神仙估计不用动嘴，眨巴眨巴眼，我的信息就全读取走了吧？我要是不问，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再说了，我一个刚从凡间升上来的，连法术还不会使呢，和废物就没区别，能对你有什么威胁？瞧这一脸敌意的样子……
李容身越想越气，但又被那冷冰冰的感觉制住，只能歪着嘴瞪人。
两边的对峙气氛还得愚听来打破。
只见她面上带着祈求的神色，双手合十，嘟着嘴，说：“姐姐，姐姐，你们两个又要吵架了？今天月色那么美，能不能不吵呀？我们难得这么开心，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能。”两边异口同声地应下，顺着别人给的台阶下来，照旧吃吃喝喝，只是没什么话。
愚听本就是没睡饱，酒肉下肚，更觉困倦，另外两个人又不开腔逗她，一个没注意，这丫头就枕着石头睡着了。李容身忙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还把两个袖子搭好，放在她头下面靠着，抬眼见南梦清黎正看着自己，得意地说：“我这人一沾酒身上就发热，这衣服脱了披她身上，我散热了，她暖和了，一举两得~只要她别流口水就行。”
“谢谢。”
“你谢我干嘛？”李容身眨巴着眼睛，猜度着，“她不会是你失忆的亲妹妹吧？你为了保护她才跟过来的？还是说，她是在南山获罪被罚的罪臣？罚的就是让她失去记忆，变成少根筋、缺心眼的孩子？她是因为你获罪的吗？你不会是那种大魔头吧？”
南梦清黎自忖口快失语，眼见对方越说越离谱，忙道：“谢谢你不计前嫌，还愿意和我说话，想了想，我刚刚对你态度不好，有些没教养似的。”又见李容身越发得意，她接着说：“毕竟你是弼马温大人，我这个做下属的不能僭越。”
“嘿，什么时候你拿我当朋友就好了，不求是闺中密友，只求是普通朋友就行，要不然，在这里我做领导，换个地方你做领导了，我怕被你迫害。”
“我不会的。”
“那可不一定。”
“……你不必怀疑，我以我的家学与修行保证，绝不会迫害你的。”
“我还是保持点怀疑吧，你除了名字什么也不让我知道，我怎么相信你？”
“愚听也是除了名字之外，什么也没和你说啊。”
“那是她不记得了呀，而且她这张脸，一点攻击性也没有。哪像你……”
“我？我怎么了？！”南梦清黎一时情急，“噌”的一下从石头上站起来，惊得李容身缩了缩脖子。见状，她慢慢坐下来，嗓音也沉下来，“我，我也是有些不习惯，以前，我走到哪，不言不语，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他们哪怕没去过南山，也比我了解南山一脉，对我毕恭毕敬，有些甚至极力谄媚。你问我那些问题，都算是很简单的，但是……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总觉得开不了口……”她这话也有三分之一的坦诚，自然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但不想也不能和现在的李容身说。
“唉，大族公主也不好当……给！”李容身递上一只烤的香喷喷的鸡翅示好。
南梦清黎笑笑接过，一边蹙眉找地方下嘴，一边问：“今夜本来气氛挺好的，我都觉得你这张脸顺眼不少。你干嘛非要问那些个莫名的问题？我看出来了，从喷水开始，你就是有意的。”
李容身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脏污的衣裙，心想：多大点事，你手一挥，衣服就簇新簇新的，非留这一块明显的污渍在身上做什么？就为了让我看着不好意思吗？
她拨一拨篝火，在火光里抬头看着明媚的月亮，笑叹：“正因为今晚气氛很好，我就觉得是个探听秘密的好时机啊。很笨，对吧？很自以为是，对吧？可是，在末世里苟延残喘的那些年，我自己已经养成习惯了，像我这样没权没势、身娇体弱的人，只有跟人说话获取信息，才能对别人、对环境更加了解，保证自我的生存。其实，我们一直都是有生存指南的，但是到后面，大家为人做事都不守规矩了，那个指南有时候也就不管用了，想要好好活着，啊不，赖活着，也不容易呢。”
南梦清黎轻轻点头，“我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资质庸碌，却能够活到最后了。”
李容身骄傲地笑着：“越坦诚越没有攻击性，人家知道你求的是什么，而你所求的也不会成为别人所求之路上的阻碍，自然就不会侵害你。比如，我就想跟个虫子一样活着，碍不着谁的路。当然，这说的是大多数人，大多数人是好人呐。一些少数人……唉，算了，不多说了，怕吓着金尊玉贵的公主大人~反正，正因为我与人相处把自己摆在明面上，所以我在下面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能苟活于世。哎，这什么声音？呜呜的。”
耳朵听见异常的声响，李容身颅内警铃大作，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浑身紧绷，看看四周，没什么异样。再看看天上，万里无云，乌漆墨黑，瞧不见什么。月亮似乎……长斑了？不对！是长虫子了，在爬呢。也不对，这虫子怎么越变越大呢？
“嘭！”
一声巨响，李容身觉得眼前一黑，似乎飞出去了，但感觉不到风，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等她再有知觉的时候，是在一处温暖又柔软的地方。这感觉很舒服，但因为她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又觉得危险，所以眉头耸立，手指不由自主地摸索着。
“清黎姐姐，容身姐姐醒啦！她的手在动！”是愚听的声音，李容身缓缓睁开眼睛，愣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一开口，嗓子还有些哑：“我这是怎么了？天都亮了，我们不是在月下喝酒吗？”
“你被这大石头震晕啦。”
顺着愚听指的方向，李容身看向窗外，只见后山突然“长高”了，原先的山顶上斜斜嵌进去一块大石头，高度都翻番了。
“哪来的大石头？天庭遭人袭击了？”
“向来只有天庭惩罚下界的时候，哪有人能把上界搅翻呢？”南梦清黎边说边走近，将昨晚李容身“眼前一黑”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原来，彼时两位正聊着呢，突然漫天飞石，奔向凡间，为的是灭绝万物，以待重新开启。其中，有一粒巨大的飞石偏离了航向，坠落在这后山上，愚听与南梦清黎有仙法护身，未曾有碍，而没有防备经验的李容身直接被震晕了，昏睡了一天才醒过来。
“本来这御马监的后山就是无人的去处，以往也出现过飞石流星坠落的情况，要不然你当那山顶上的碎石地是怎么出来的？所以，没什么大事，你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府里堆了好多事务呢！”
“哦，原来如此。”李容身伸了伸腿，“不过，我这算是误伤，啊不，工伤吧，毕竟是在给单位的主要干部搞团队建设的时候受伤的，天庭就没有什么慰问？哪怕给个假期也行啊，我这来了天庭之后，还没去别的地方玩过呢，哪怕是去南天门转转也好，毕竟也是咱们这的地标性建筑，让我去打个卡。”
“受伤？慰问？最微末的仙子也能护住自己，像大人您这样晕厥一日的绝无仅有，我们都怕传出去丢御马监的脸，您还好意思告假？要我说，还是勤快些，多增长些修为，也好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南梦清黎这话像是喷的辣椒水，叫李容身脸上发红刺痒，只好挠了挠站起身，往外走。
忙活半日，手头的活总算快收尾了，但李容身总有些心不在焉，那些簿籍不是这里圈画错了，就是那里填错了数字。正惶惶不知时辰的时候，窗外彩霞漫天，无遮无拦扑进李容身眸子里。
嚯！真美，原来已经是黄昏时辰了啊。还记得之前在王市长面前说“下次云霞漫天，我来蹭饭”，眼下明知道他们那有好吃好喝，却怎么不想去呢？是因为御马监实在偏僻吗？还行吧。是因为天石震得我不舒服吗？也不是啊。是怕和他们聊起我来做弼马温了吗？他们不是这种人。那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难受啊……
李容身正一点一点分析自己为什么难受呢，忽然瞥见霞光之下，后山那块石头却依然乌黑冷硬，与这柔软的云霞格格不入，与这草木蓊郁的后山也格格不入。
“唉……”一会儿，李容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
愚听正掬着一捧水进来，想把满掌心晃悠悠的霞光给姐姐看，见她如此，两手一松，水淋漓地泼洒下来。她急切地问：“容身姐姐，你怎么了？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嗐，没什么，就是看到这个石头，想到它们是去灭世的，就想到当时同我一起死的那些……那些尸身，这么多年，无人收殓，这大石头下去，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愚听自然而然地答道：“巨石引火，那些尸身应该是烧成灰了。”
李容身蹙眉苦笑：“这样啊，真残忍。”
“可是她们已经死了啊。”
“那也很残忍啊。”
“姐姐，你是在为家里人的尸身担心吗？”
“那倒不是，我的父母和妹妹在我十几岁的时候被变异人种咬伤，生死不如，被无害化处理了，早在这石头下去之前就是尘土了。”
“哦哦，那你为什么不高兴？愚听想帮帮你，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李容身心肠化成一滩温水，搂过愚听这个可人，想了想，说：“我是最后一个死的人，却不是最后一个灭绝的生物，我想那极寒之地的苔藓，那极热之地的蚂蚁，巨石坠下，山火喷发，水淹没泥土……都说沧海桑田，谁管过生命的尊严呢？”
闻此，愚听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有心思管那万丈之下的尊严，还不如关心关心眼前的尊严呢！”南梦清黎从外间回来，一脸愠怒。
“清黎姐姐，你怎么啦？谁惹你了？”
“愚听，这话问的不对，这天上地下，谁敢惹清黎公主呢？”
南梦清黎怒气更甚，道：“以前没有，现在有啦！就是你！”摔袖离开。
李容身一脸无辜，可巧门外有小吏鞭之探头探脑，忙叫过来问：“你方才跟着她一起出的门，可知道什么缘故？”
鞭之犹豫着开口：“我们去仙台宴聚，不想好些个都在取笑大人，说、说一个神仙被飞石的气浪震晕，真是天庭奇闻异事……”他越说声音越小，见李容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忙摆手解释道：“大人明鉴！我们御马监上下把这事瞒得滴水不漏，谁也不知道怎么传到外面去了。许是随飞石路过的天兵，许是挨着咱们那颗星星上面的星官，总之、总之、天庭的各位大人们都各有神通，确实有、有瞒不住的可能。”
“行，我明白了。反正我没在现场，就当没听见。”李容身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问：“可这关南梦清黎什么事啊？她给我甩脸子？”
“哎呦，大人啊，咱们既入了御马监，走哪都被人一瞧就瞧出来是御马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说清黎大人没受过这个气，我们这下面的人也没这么丢人过啊。”鞭之心直口快，说出口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忙捂住嘴。
李容身虽没有亲历方才的嘲笑，却又想起那日在船上进了“麻雀窝”了，只觉得耳边嗡嗡有声，着实又气又难过。
天庭这都什么素质嘛？这我被震晕了，不关心我，不罚石头扔错方向的仙家，反而嘲笑我，真是闲出屁了！不行，本来凡人之身破格升仙就已经低一等了，现在沦为他人笑柄，更是低到没处低了。我可以忍受自己当个芝麻大的小官，却不能放任自己被人看轻，要不然真到了了不得的时候，岂不是被当成牺牲品也不觉可惜？我得想个法子……
“有了！”
“大、大人，有什么了？”
“你明日在御马监门口给我设一个办事窗口。”
“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李容身扶了扶鬓发，“我要让咱们御马监改头换面！”
鞭之苦笑：“已经改了，之前默默无闻，现在人人取笑。”
“你说什么？”李容身眼睛瞥过去，眼刀飕飕掷出去。
“改头换面，改头换面，嗯嗯。”鞭之一边点头一边捂住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怎么，不能问吗？”李容身强忍着面上那一种开了冰箱门的不适感，开口问。
真无语啊，你天天跟着我，我还不能多问几句了？你们神仙估计不用动嘴，眨巴眨巴眼，我的信息就全读取走了吧？我要是不问，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再说了，我一个刚从凡间升上来的，连法术还不会使呢，和废物就没区别，能对你有什么威胁？瞧这一脸敌意的样子……
李容身越想越气，但又被那冷冰冰的感觉制住，只能歪着嘴瞪人。
两边的对峙气氛还得愚听来打破。
只见她面上带着祈求的神色，双手合十，嘟着嘴，说：“姐姐，姐姐，你们两个又要吵架了？今天月色那么美，能不能不吵呀？我们难得这么开心，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能。”两边异口同声地应下，顺着别人给的台阶下来，照旧吃吃喝喝，只是没什么话。
愚听本就是没睡饱，酒肉下肚，更觉困倦，另外两个人又不开腔逗她，一个没注意，这丫头就枕着石头睡着了。李容身忙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还把两个袖子搭好，放在她头下面靠着，抬眼见南梦清黎正看着自己，得意地说：“我这人一沾酒身上就发热，这衣服脱了披她身上，我散热了，她暖和了，一举两得~只要她别流口水就行。”
“谢谢。”
“你谢我干嘛？”李容身眨巴着眼睛，猜度着，“她不会是你失忆的亲妹妹吧？你为了保护她才跟过来的？还是说，她是在南山获罪被罚的罪臣？罚的就是让她失去记忆，变成少根筋、缺心眼的孩子？她是因为你获罪的吗？你不会是那种大魔头吧？”
南梦清黎自忖口快失语，眼见对方越说越离谱，忙道：“谢谢你不计前嫌，还愿意和我说话，想了想，我刚刚对你态度不好，有些没教养似的。”又见李容身越发得意，她接着说：“毕竟你是弼马温大人，我这个做下属的不能僭越。”
“嘿，什么时候你拿我当朋友就好了，不求是闺中密友，只求是普通朋友就行，要不然，在这里我做领导，换个地方你做领导了，我怕被你迫害。”
“我不会的。”
“那可不一定。”
“……你不必怀疑，我以我的家学与修行保证，绝不会迫害你的。”
“我还是保持点怀疑吧，你除了名字什么也不让我知道，我怎么相信你？”
“愚听也是除了名字之外，什么也没和你说啊。”
“那是她不记得了呀，而且她这张脸，一点攻击性也没有。哪像你……”
“我？我怎么了？！”南梦清黎一时情急，“噌”的一下从石头上站起来，惊得李容身缩了缩脖子。见状，她慢慢坐下来，嗓音也沉下来，“我，我也是有些不习惯，以前，我走到哪，不言不语，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他们哪怕没去过南山，也比我了解南山一脉，对我毕恭毕敬，有些甚至极力谄媚。你问我那些问题，都算是很简单的，但是……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总觉得开不了口……”她这话也有三分之一的坦诚，自然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但不想也不能和现在的李容身说。
“唉，大族公主也不好当……给！”李容身递上一只烤的香喷喷的鸡翅示好。
南梦清黎笑笑接过，一边蹙眉找地方下嘴，一边问：“今夜本来气氛挺好的，我都觉得你这张脸顺眼不少。你干嘛非要问那些个莫名的问题？我看出来了，从喷水开始，你就是有意的。”
李容身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脏污的衣裙，心想：多大点事，你手一挥，衣服就簇新簇新的，非留这一块明显的污渍在身上做什么？就为了让我看着不好意思吗？
她拨一拨篝火，在火光里抬头看着明媚的月亮，笑叹：“正因为今晚气氛很好，我就觉得是个探听秘密的好时机啊。很笨，对吧？很自以为是，对吧？可是，在末世里苟延残喘的那些年，我自己已经养成习惯了，像我这样没权没势、身娇体弱的人，只有跟人说话获取信息，才能对别人、对环境更加了解，保证自我的生存。其实，我们一直都是有生存指南的，但是到后面，大家为人做事都不守规矩了，那个指南有时候也就不管用了，想要好好活着，啊不，赖活着，也不容易呢。”
南梦清黎轻轻点头，“我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资质庸碌，却能够活到最后了。”
李容身骄傲地笑着：“越坦诚越没有攻击性，人家知道你求的是什么，而你所求的也不会成为别人所求之路上的阻碍，自然就不会侵害你。比如，我就想跟个虫子一样活着，碍不着谁的路。当然，这说的是大多数人，大多数人是好人呐。一些少数人……唉，算了，不多说了，怕吓着金尊玉贵的公主大人~反正，正因为我与人相处把自己摆在明面上，所以我在下面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能苟活于世。哎，这什么声音？呜呜的。”
耳朵听见异常的声响，李容身颅内警铃大作，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浑身紧绷，看看四周，没什么异样。再看看天上，万里无云，乌漆墨黑，瞧不见什么。月亮似乎……长斑了？不对！是长虫子了，在爬呢。也不对，这虫子怎么越变越大呢？
“嘭！”
一声巨响，李容身觉得眼前一黑，似乎飞出去了，但感觉不到风，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等她再有知觉的时候，是在一处温暖又柔软的地方。这感觉很舒服，但因为她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又觉得危险，所以眉头耸立，手指不由自主地摸索着。
“清黎姐姐，容身姐姐醒啦！她的手在动！”是愚听的声音，李容身缓缓睁开眼睛，愣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一开口，嗓子还有些哑：“我这是怎么了？天都亮了，我们不是在月下喝酒吗？”
“你被这大石头震晕啦。”
顺着愚听指的方向，李容身看向窗外，只见后山突然“长高”了，原先的山顶上斜斜嵌进去一块大石头，高度都翻番了。
“哪来的大石头？天庭遭人袭击了？”
“向来只有天庭惩罚下界的时候，哪有人能把上界搅翻呢？”南梦清黎边说边走近，将昨晚李容身“眼前一黑”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原来，彼时两位正聊着呢，突然漫天飞石，奔向凡间，为的是灭绝万物，以待重新开启。其中，有一粒巨大的飞石偏离了航向，坠落在这后山上，愚听与南梦清黎有仙法护身，未曾有碍，而没有防备经验的李容身直接被震晕了，昏睡了一天才醒过来。
“本来这御马监的后山就是无人的去处，以往也出现过飞石流星坠落的情况，要不然你当那山顶上的碎石地是怎么出来的？所以，没什么大事，你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府里堆了好多事务呢！”
“哦，原来如此。”李容身伸了伸腿，“不过，我这算是误伤，啊不，工伤吧，毕竟是在给单位的主要干部搞团队建设的时候受伤的，天庭就没有什么慰问？哪怕给个假期也行啊，我这来了天庭之后，还没去别的地方玩过呢，哪怕是去南天门转转也好，毕竟也是咱们这的地标性建筑，让我去打个卡。”
“受伤？慰问？最微末的仙子也能护住自己，像大人您这样晕厥一日的绝无仅有，我们都怕传出去丢御马监的脸，您还好意思告假？要我说，还是勤快些，多增长些修为，也好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南梦清黎这话像是喷的辣椒水，叫李容身脸上发红刺痒，只好挠了挠站起身，往外走。
忙活半日，手头的活总算快收尾了，但李容身总有些心不在焉，那些簿籍不是这里圈画错了，就是那里填错了数字。正惶惶不知时辰的时候，窗外彩霞漫天，无遮无拦扑进李容身眸子里。
嚯！真美，原来已经是黄昏时辰了啊。还记得之前在王市长面前说“下次云霞漫天，我来蹭饭”，眼下明知道他们那有好吃好喝，却怎么不想去呢？是因为御马监实在偏僻吗？还行吧。是因为天石震得我不舒服吗？也不是啊。是怕和他们聊起我来做弼马温了吗？他们不是这种人。那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难受啊……
李容身正一点一点分析自己为什么难受呢，忽然瞥见霞光之下，后山那块石头却依然乌黑冷硬，与这柔软的云霞格格不入，与这草木蓊郁的后山也格格不入。
“唉……”一会儿，李容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
愚听正掬着一捧水进来，想把满掌心晃悠悠的霞光给姐姐看，见她如此，两手一松，水淋漓地泼洒下来。她急切地问：“容身姐姐，你怎么了？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嗐，没什么，就是看到这个石头，想到它们是去灭世的，就想到当时同我一起死的那些……那些尸身，这么多年，无人收殓，这大石头下去，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愚听自然而然地答道：“巨石引火，那些尸身应该是烧成灰了。”
李容身蹙眉苦笑：“这样啊，真残忍。”
“可是她们已经死了啊。”
“那也很残忍啊。”
“姐姐，你是在为家里人的尸身担心吗？”
“那倒不是，我的父母和妹妹在我十几岁的时候被变异人种咬伤，生死不如，被无害化处理了，早在这石头下去之前就是尘土了。”
“哦哦，那你为什么不高兴？愚听想帮帮你，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李容身心肠化成一滩温水，搂过愚听这个可人，想了想，说：“我是最后一个死的人，却不是最后一个灭绝的生物，我想那极寒之地的苔藓，那极热之地的蚂蚁，巨石坠下，山火喷发，水淹没泥土……都说沧海桑田，谁管过生命的尊严呢？”
闻此，愚听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有心思管那万丈之下的尊严，还不如关心关心眼前的尊严呢！”南梦清黎从外间回来，一脸愠怒。
“清黎姐姐，你怎么啦？谁惹你了？”
“愚听，这话问的不对，这天上地下，谁敢惹清黎公主呢？”
南梦清黎怒气更甚，道：“以前没有，现在有啦！就是你！”摔袖离开。
李容身一脸无辜，可巧门外有小吏鞭之探头探脑，忙叫过来问：“你方才跟着她一起出的门，可知道什么缘故？”
鞭之犹豫着开口：“我们去仙台宴聚，不想好些个都在取笑大人，说、说一个神仙被飞石的气浪震晕，真是天庭奇闻异事……”他越说声音越小，见李容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忙摆手解释道：“大人明鉴！我们御马监上下把这事瞒得滴水不漏，谁也不知道怎么传到外面去了。许是随飞石路过的天兵，许是挨着咱们那颗星星上面的星官，总之、总之、天庭的各位大人们都各有神通，确实有、有瞒不住的可能。”
“行，我明白了。反正我没在现场，就当没听见。”李容身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问：“可这关南梦清黎什么事啊？她给我甩脸子？”
“哎呦，大人啊，咱们既入了御马监，走哪都被人一瞧就瞧出来是御马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说清黎大人没受过这个气，我们这下面的人也没这么丢人过啊。”鞭之心直口快，说出口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忙捂住嘴。
李容身虽没有亲历方才的嘲笑，却又想起那日在船上进了“麻雀窝”了，只觉得耳边嗡嗡有声，着实又气又难过。
天庭这都什么素质嘛？这我被震晕了，不关心我，不罚石头扔错方向的仙家，反而嘲笑我，真是闲出屁了！不行，本来凡人之身破格升仙就已经低一等了，现在沦为他人笑柄，更是低到没处低了。我可以忍受自己当个芝麻大的小官，却不能放任自己被人看轻，要不然真到了了不得的时候，岂不是被当成牺牲品也不觉可惜？我得想个法子……
“有了！”
“大、大人，有什么了？”
“你明日在御马监门口给我设一个办事窗口。”
“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李容身扶了扶鬓发，“我要让咱们御马监改头换面！”
鞭之苦笑：“已经改了，之前默默无闻，现在人人取笑。”
“你说什么？”李容身眼睛瞥过去，眼刀飕飕掷出去。
“改头换面，改头换面，嗯嗯。”鞭之一边点头一边捂住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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