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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令

    终于,在赵骞这位不速之客的插手之下,原先的分润方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太守,那位曾经让夏育稍稍栽了个跟头的人物,不仅趁机恶心了夏育一把,更是借此机会替自己,乃至自己的小团体,捞取了更为丰厚的利益。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赵骞这位老将,竟然没有为自己的儿子赵烈争抢功劳。相反地,他将原本应归赵烈的所有功劳,一一推辞掉。

    当然这等做法,对外,他的说法是为了替部下李林等犯禁之人赎罪,赵烈甘愿拿出自己的功劳来给他们抵罪。这一番说辞,无疑又为赵烈增添了几分大义凛然的形象,而夏育和两郡官员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在这场看似混乱的利益争夺中,刘谦和李林等人被记下了头功,而最大的赢家依旧是那位前来蹭战功的夏育。赵骞的深明大义和无私之举,也让人们对这位老将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而赵烈也凭借着此次五十骑突营和舍去功劳救取部下的事迹,以侠义、勇猛之名,扬名于天下。

    赵骞的举动不仅赢得了人们的尊敬,更为他的儿子赵烈树立了一个光辉的榜样。在这场利益与情义的较量中,赵骞选择了情义,他的高尚品质和行为让人们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英雄大丈夫。

    而夏育虽然得到了他想要的战功,但在心底里也对赵骞多了几分忌惮和尊重。这场争斗过后,众人对于赵骞的为人更加敬佩,而赵烈也凭借着自己的勇猛和侠义之名,成为了天下人敬仰的英雄。

    待一切尘埃落定,夜色如墨,赵府之内,一灯如豆。赵烈与父亲相对而坐,彼此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交错,仿佛要洞穿对方的心底。

    “吾儿,你可曾看清?”赵父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从深渊中传来,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这便是你未来所要走的路,一条稍不留神,便会身首异处的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现如今,主上昏聩,臣子迷乱,乱世之兆已现。到那时,人心将更加险恶,这条路也将更加艰难。我儿,你真的愿意踏上这条前途未卜之路吗?”

    赵烈闻言,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能在这看似平静的世道中,洞察出未来的风云变幻。他震惊于自己父亲的远见和预知未来的能力!

    因为他赵烈所目睹之汉末景象,与后世影视书籍所描绘的可以说大相径庭到了极点。如今之世,非但不是纷扰不断、反叛蜂起、农民揭竿而起不断……各种异象连连,以暗示此时已经是潜伏着巨大之危机,只待狂风骤起,便可席卷天下。

    相反现如今大汉的百姓之日常生活,那也是祥和至极到了一如既往的日出而耕耘,日落而归宿,婚丧嫁娶,生死轮回,甚至茶米油盐酱醋等细微琐事,都与后世所谓繁荣昌盛之时代无甚差异。

    倘若赵烈非为穿越者,即便置身其间,同样也肯定是不会相信,于大汉帝国之鼎盛武力的大背景下,没有显著内忧外患的大汉帝国。竟然于数年之后,将在一派繁荣昌盛之气象中骤然崩塌!

    此情此景,令赵烈感慨万千。他心中思忖道:“若非我拥有后世之记忆与认知,又岂能洞悉这平静表面下所潜藏之深重危机?又岂能预见这盛世繁华背后之末路悲歌?”思及此处,他不禁为这即将倾覆之大汉帝国而深感惋惜与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凝视着父亲那深邃的眼神,仿佛想从中探寻出更多的秘密。

    “阿爷,您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赵烈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感觉到自己的父亲并非寻常之人,那身上所散发出的威严与气势,绝非一般小吏所能拥有。

    赵父微微一笑,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面对儿子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赵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微舒展,仿佛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他深吸一口气,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开始缓缓讲述起自己的过往。

    “我啊!在世人眼中,或许是一个走运的人。”赵骞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是在诉说着一段传奇故事,“只因当年大行皇帝在茫茫人海中多看了我一眼,我便从边鄙草民,一跃成为别人眼中的显贵幸运儿。”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感慨和无奈。那一眼,改变了他的命运,也让他背负起了沉重的责任和使命。

    “然而,幸运的背后,是无数次的生死考验和艰难抉择。”赵骞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岁月,“我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也曾在朝堂上斗智斗勇。我见证了太多的兴衰荣辱,也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

    见到儿子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困惑与探寻,赵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知道,是时候告诉这个自己疼爱的傻儿子一些往事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续道:

    “我……当我真正踏上那个高位,成为皇帝的郎中令时,我才恍然大悟。我所得到的一切,并非因为我对皇室的效忠如何感天动地,更不是皇帝陛下独具慧眼,识得我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我之所以能一路从小小的曲军侯晋升为郎中令,完全是因为那个一手提拔我的人。而在我自以为是,以为我这个毫无背景的小民也能凭借努力和忠诚,有朝一日执掌天下权柄时,他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他告诉我,他之所以提拔我这么一个无种无姓的草民,是因为他想利用我这个身份,去敲打那些自以为根深蒂固,而日渐跋扈的世家门阀。他要让他们看到,只要皇帝陛下愿意,那么如我一样的人,我这个毫无背景的草民也能站在他们前面,身份比他们还要尊贵。他要让他们时刻记住,不要忘本,不要忘记自己的出身和立场。

    要让他们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东西,只有皇帝赐予你,那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如果皇帝不给你,你这个做臣子的,即便再怎么想要,也不能去抢。

    如果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仗着祖宗的荫泽和世家的身份胡作非为的话,那么皇帝随时都可以找一个像我这样要出身没出身、要背景没背景的人来取代你!”

    赵骞的话语中充满了感慨和无奈。

    那时候的情况,远非赵骞所描述的那样简单。灵帝之所以选择赵骞作为典型,其背后有着深层的考量和复杂的权力斗争。赵骞的身份,作为马融的得意门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马融,在当时的社会中享有极高的声望和地位。他的学术造诣深厚,门徒众多,且多有出类拔萃之辈。世人提及他的名字,无不怀有敬畏之情,敬他三分。这样的身份和地位,使得马融的门徒自然也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重视。

    因此,当灵帝得知赵骞是马融的门徒时,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通过提拔赵骞,灵帝不仅可以向世人展示他对马融及其学派的重视和支持,还可以借此机会敲打那些自以为已经根深蒂固,以至于日渐跋扈的世家门阀。

    他要让这些人看到,即使是像赵骞这样毫无背景、出身低微的人,只要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和提拔,也能够一步登天,超越他们这些所谓的尊贵家族。

    然而,这一切的背后都隐藏着深刻的政治考量和权力斗争。赵骞虽然得到了灵帝的提拔和重用,但也因此成为了众矢之的,被那些世家门阀所嫉恨和敌视。他的每一步晋升和每一次成功,都伴随着无数的明枪暗箭和险恶阴谋。因此,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警惕,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和智慧,才能在这个充满变数和危机的时代中立足并走得更远。

    所以说,做典型、当炮灰,在那个时代也是要看背景的。没有背景的人,即使被选为典型,也很难在复杂的权力斗争中生存下来。而像赵骞这样有背景的人,虽然得到了更多的机会和关注,但也要面对更多的挑战和风险。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现实和残酷。

    闻父一席话,赵烈心如潮涌,深感其父胸有丘壑,却难遇知音之遗憾。此情此景,重若千钧,令他欲探其中之深义。

    他忍不住追根究底:“父亲,莫非是因那由高而低之落差,那份自云端坠地之痛楚与无力,方使您决意远离朝堂之纷争?”

    赵骞听罢,微微一愣,未料得子竟能如此洞悉他心底之隐秘。他默然片刻,似在追忆那逝去的岁月,那些曾经的壮志凌云与后来的黯然神伤。

    然后,他微微颔首,肯定道:“诚然如斯,落差之感,实乃为父离开朝堂之重要缘由。为父曾以为,只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可换得应有之报。

    然而世事如梦,现实却给了为父一记响亮的耳光。为父发现,无论如何挣扎奋斗,却始终难以摆脱那些世家大族的阴影。他们凭借祖宗余荫与世家地位,便可轻而易举地摘取为父梦寐以求而不得的荣华富贵。”

    言及此处,赵骞声音中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奈与悲愤:“为父心有不甘,不愿就此向命运低头。为父欲寻一片能让吾等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净土。然而可惜,朝堂之上已非吾等梦想之所在,那里充满了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

    赵烈默然静听,心中震撼不已。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何会选择离开那繁华的朝堂,归隐于这山林之间。原来,一切皆因父亲对梦想的执着追求与对现实的深深失望。这份失望与无奈,如同巨石般压在父亲的心头,使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末了,面对自己方才的说辞,赵骞先是轻轻摇头,随后又微微颔首,似是承认了,却又像是否认了。

    “或许如你所言吧!但,我之离去朝堂,绝非世人眼中所谓的急流勇退,更非因皇帝之抬举而自满。实则,我为陛下所行之阴暗之事,唯有在伸手不见五指之地才能施展。目睹了大汉之腐败,对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之徒,我已失望透顶。

    我曾以为,为陛下效忠,完成那些隐秘任务后,他能体恤我的苦心孤诣,让我得偿所愿,施展才华。然而,任务接踵而至,我为实现抱负,一直勤勤恳恳。哎!可惜陛下似乎从未有过让我施展才学的打算。

    直至我为陛下得罪满朝士大夫,方知自己已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多年阴暗、污秽之间,我已丧失本我,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此时我方醒悟,该是离去之时了。而此间所行之腌臜事,已让我债台高筑。加之你娘离世,你孤苦无依,我更是心灰意冷。

    陛下视我为鹰犬,再而我已无颜面对朝堂。于是,我决心递交辞呈。那一夜,大雪纷飞如鹅毛,我在宫门外长跪不起。陛下见我决心已决,终于松口答应放我离去。而为保我这个为他效命的鹰犬有个好下场,他赐我一道密旨奉命护驾。我猜想那时他已察觉自己大限将至,却不料他驾崩得如此之快。

    就这样,我一夜之间消失在朝堂之上。当得知大行皇帝驾崩遗诏立当今天子为帝时,我依令召集旧部迎接新帝。凭借那一份密旨,我立下从龙之功,却也是保全了自己。然而面对那个令人厌恶的朝堂和朝堂上的酒囊饭袋们,我已无心再争。上缴兵马后我选择了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此言一出,完全将赵骞淡出朝堂的前因后果给明确了出来,而赵烈也是迷惑不解而发声:

    “那阿爷你为什么明知此间腌臜下作,奈何要鼓动我去入仕,去做官呢?”

    此言一出,赵骞便是长啸一声,遂低声在赵烈耳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