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茧蜂 » 第32章 借刀杀人

第32章 借刀杀人

    吴锡浦一行人还未到极司菲尔路76号,警卫队便已然将除宪兵队营房的其他区域都监视了起来,并按照吴锡浦的吩咐,强行调取了人事档案。

    吴锡浦很快便查到了那个清扫工的档案,他是上个月刚被招进来的,到了这里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吃住都在76号,并且就住在审讯室旁边一间闲置的小房子里。

    警卫队的拘留室中,清扫工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一只台灯歪着灯罩,强光照在他的脸上,迫使他只能低垂着头避开刺眼的灯光。

    吴锡浦坐在椅子上,瞪着一双眼睛问了句,“你是现在交代呢,还是等上了刑再交代?”

    清扫工抬起头问:“交代什么?”

    吴锡浦只当他是装疯卖傻,二话没说,招呼了一声,“带他去审讯室。”

    “等等,”清扫工眯着眼睛避开灯罩下的灯头,说道,“我要见情报处庞处长。”

    吴锡浦一听这话,立时腾起满腹的怒火。

    清扫工说的庞处长叫庞禹盛,和行动一队的沈寒青都是从中统叛投过来的,两人私交甚密。不只如此,每回情报处整理出有价值的情报,他都会暂时瞒下,先去知会沈寒青。

    尤其是上回吴锡浦利用沈寒青的情报抓捕落空后,庞禹盛有所察觉,查出了吴锡浦在情报处买通的眼线,把他踢出了情报处。

    这些事,陈斯珩虽说并不了解,但从吴锡浦变化的神色多少也能猜出些端倪,于是故意从旁劝道:“吴队长,我们会不会是抓错人了,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见庞处长。不如还是先知会庞处长一声再说,免得闹出误会,不好收场。”

    清扫工赶紧说道:“对……”

    可他这话刚出口,吴锡浦便一拍桌子骂了一句,“册那娘的,老子难道还要去向情报处请示?你他妈到底说不说。”

    清扫工连忙解释,“这里边一定有误会。”

    “看来他是不想说了,”吴锡浦朝站在一旁的手下喝道,“给他二十记耳光,老子倒要看看他这张嘴能摒得多牢。”

    “等等,先等等……”清扫工心里清楚,这二十个耳光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是打下来,就是不掉半槽牙,也得几天吃不得东西。

    吴锡浦一个手势,示意上前的人退开,又问道:“想通了就老实说,你是延安来的还是重庆来的?叫什么名字,代号什么?怎么混进来的?有什么目的?和外边的人怎么接头?”

    “我都不是。”清扫工说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吴锡浦让人把灯罩转了个角度,将聚集的强光从清扫工面上移开,又指着身边的陈斯珩问道,“你认得他吗?”

    清扫工用力眨了眨眼,又眯着眼睛朝陈斯珩仔细看了看,蓦然说道:“这是个误会。”

    “看来你是想起自己做过什么了。”吴锡浦说,“那就给我老实交代。”

    “这事我不方便在这里说。”清扫工越发焦急,“我要见庞处长。”

    吴锡浦见他一次次的提起庞禹盛,心想,这人莫不是果真与庞禹盛有些关系。可又一想,庞禹盛若是内鬼,自己便能把情报带出去,没必要多此一举。这令他不禁猜测,此事背后说不定又是对陈斯珩的考验。

    吴锡浦尽管觉着自己的猜测十之八九,但他没有打算方过这个机会,心想,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于是他想清扫工威逼道:“在你交代之前,谁也别想见。你要不说,我保证你没命见到任何人。”

    清扫工为难的说道:“这事我真的没法说,您见了庞处长自然就明白了。”

    “少他妈废话。”吴锡浦已是不耐烦,索性叫人把清扫工押去了审讯室。

    人被押去审讯室,吴锡浦二话不说,便让人抽了几鞭子,又朝着背上撒了一把盐末,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顿时震得四壁阵阵的嗡鸣。

    吴锡浦又让人朝他的伤口上浇了一桶水,说道:“你要不说,就再来一次。”

    清扫工颤巍巍地喘息着说道:“这是个误会……我的身份还不能公开……”

    陈斯珩不等他说完,便问道:“那就说你为什么要把情报放在我的口袋里,你的目的是什么?这总可以交待吧?”

    清扫工皱着眉头,不时一阵不受控制的抽搐。他知道,如果什么都不说,拖延不了多久。但他更清楚,这件事背后必定不简单,万一说错了话,一样少不了吃苦头。

    他再三衡量,只好先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我过去是中统的潜伏特工,民国二十三年,以教员身份在上海接触左翼分子,民国二十六年,加入中共上海地下组织,任交通员。”

    吴锡浦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紧接着问道:“名字,年龄。还有,加入中统的时间,过去在中统的职务。”

    清扫工回答道:“谢亮,三十二岁……”他说着,喘了几声,才又接着说道,“民国二十年,加入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时任报务员。”

    吴锡浦反问道:“中统会让一个报务员打入上海地下党?”

    谢亮解释道:“因为我是生面孔,又一直做报务工作,接触的人很少,过去有过教书的经历,他们安排我在一所小学当教员,和左翼分子接触,那个时候,左翼知识分子更容易成为中共地下组织的发展对象。”

    吴锡浦又说道:“那你又是怎么混进76号的?”

    谢亮接着交代:“庞处长知道我潜伏在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事,他找到了我,让我为他效力。我没有退路,民国二十七年,我就和我在中统的上线失去了联系。如果庞处长公开了我的身份,地下党一定不会放过我,我只有投靠76号这一条路。之前地下党交通线的线索也是我提供的。”

    吴锡浦故意问道:“所以,我之前先了沈寒青一步,他心里记着仇,就叫你来陷害我这个小老弟?如果这一步成功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来算计我了?”

    “不,我在76号只认识庞处长,这事也是庞处长交代的。”谢亮一时心急解释,当他发觉自己说漏的时候,已然是来不及了。

    吴锡浦一声冷笑,“照你这说法,是庞禹盛让你陷害同僚?”

    陈斯珩借机插进话来,向谢亮问道:“照你这么说,那你也算是76号的功臣,怎么会被安排去做清扫工?”

    “那是为了安全,目前为止,地下党应该还不知道我投靠了76号。”谢亮解释说,“庞处长安排我暂时隐蔽在这里,是为了避免任何人的接触。”

    吴锡浦说道:“难怪守卫说你自从进了76号就没出去过。”

    “不对,”陈斯珩又插话道,“如果真是他说的这样,那为什么恰巧在他把情报藏在我身上之后,晚上就有人去了我家里?”

    谢亮连忙解释:“这我真的不清楚。”

    “那张纸条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要把那张纸条藏在我身上?”陈斯珩丝毫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他试图用接二连三的提问来搅乱谢亮的思维,“我要是没猜错,你是假意投诚,目的是潜入76号,接近情报处的庞处长,以此窃取情报。可你出不了这里,所以就利用我把情报带出去,再由你们外边的人来取,没错吧?”

    吴锡浦将这番推测仔细听下来,也觉着是合情合理,笃悠悠地点了一支香烟,索性一旁静观。

    谢亮慌乱的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是庞处长为了试探陈先生才叫我这么做的,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试探我?”陈斯珩一声冷哼,“试探我什么?怀疑我是中统、军统还是地下党?”

    “这我不清楚。”谢亮此时已是有些乱了阵脚,一心只想着解释清楚,“我只是奉命办事。”

    “你可真会推脱。”陈斯珩说,“我看这76号里边潜伏的不止你一个人,你这就是在拖延时间。你是等着谁来救你?”说着,蓦然一声大吼,“说!”

    吴锡浦听着陈斯珩这话是越说越乱,于是扔了手里的半截香烟,在他那肩上轻轻一拍,小声说道:“别激动,你要这么个审法,弄不好被人冤枉你是构陷同僚。”

    他说着,走近谢亮的面前,问了句,“照你的话说,你是被庞禹盛策反,投诚来的?”

    谢亮点了点头,“是的。”

    吴锡浦又说道:“那你如今也算是76号的人。”

    谢亮一时猜不出吴锡浦的用意,此刻,他也不敢轻易说话,生怕再说错了,接下来越发难收拾,于是照旧点了点头。

    “怎么说你也是投诚有功,就算是为了你的安全,也不至于要叫你做个清扫工来隐藏身份,至少也该安排一个舒适的房间,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吴锡浦话说到一半,顿了顿,狡黠的一笑,“我看是你不老实,还有事没交代清楚,所以庞禹盛才故意这样安排,叫你吃些苦头。”

    “我知道的都交代了。”谢亮急忙解释,“上海地下党组织远比想象的周密,我潜伏了这么久,始终只是一个交通员,甚至没有接触到使用地下电台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地下电台究竟在什么地方。”

    吴锡浦对他的话并非完全怀疑,毕竟,过去的跟踪、监听,尽管确信了多数抗战宣传、募捐活动背后都有地下党组织安排的掩护,但却始终没能挖出有价值的线索。

    陈斯珩趁着吴锡浦暗自思忖的空当,拿起吴锡浦此前摆在桌上的一支勃朗宁,顶住谢亮的脑门,竭斯底里的吼道:“说,那个去我家的人是不是为了你藏在我身上的情报?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藏在什么地方?”

    吴锡浦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支枪,说道:“斯珩老弟,把枪放下。”

    陈斯珩没有理会,更是举枪朝着天花板扣了一下扳机,枪没响,他又故意再扣了一次扳机。

    吴锡浦从他手里把枪拿了过来,“保险都没开,哪能会响?”

    陈斯珩愤愤的回了一句,“不查出这家伙的同党,我这命就始终是悬着。”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吴锡浦劝道,“你什么都不懂,就安心在一旁看着。”

    谢亮从这话里听出,对自己的审讯显然还没完,于是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照吩咐把那张纸条藏进他的口袋里,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吴锡浦阴冷的笑了笑。

    “我知道的全都已经说了。”

    吴锡浦两眼一瞪,话音粗重的一句,“那你就是伙同庞禹盛构陷同僚。”

    “不,这事庞处长一定会有解释。”谢亮说。

    “解释个屁。”吴锡浦吼道,“辣椒水准备好了就拿过来,给他鼻子通通气,好叫他脑子清醒清醒。”

    “不……不、不、不……”谢亮的舌头就像是打了结,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这也不尽是因了他的恐惧,更是因为他已然没了拖延的筹码。

    谢亮此时才发现,方才陈斯珩看似冲动的几次插话,接连的质问其实是在打乱他的思绪,诱使他一再辩解,不觉间,已是将他了解的都说了出来。

    陈斯珩也已猜到吴锡浦和庞禹盛之间多半有过节,眼下正是有意借吴锡浦的手除掉谢亮。否则、这个叛徒留在76号对地下组织后患无穷。

    他故意凑近吴锡浦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用刑若是重了,怕是要死人的。看得出,这个谢亮对庞处长应是很重要。万一他要是死了,只怕是不好交代,不如等庞处长来了,问问清楚再做处置的好。”

    吴锡浦一脚踢倒了身边的椅子,咆哮道:“老子审个犯人难道还要去请示他庞禹盛来替我掂量?”

    吴锡浦看似冲动,但其实并非是真的动怒,他这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毕竟此刻他是已然动了杀心,他知道,就算谢亮了解上海地下党的运作,往后还能派上用场,那也是庞禹盛、沈寒青他们得着好处,与其如此,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人做掉。到时候就说是因了陈斯珩的话动了怒气,这才一时冲动用刑失了分寸。如此一来,就算日本人来问责,也不过就是口头上训斥几句,不至于对此去仔细追究。

    他此刻更是估算着,这晚如此大的动静,情报处值夜的人多半会电话知会庞禹盛。从时间上算,庞禹盛应是差不多该到了,他必须尽快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