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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辽东策略

    话说孙承宗轻车简从,怀着雄心壮志,日夜兼程,风尘仆仆赶赴前线锦州。按理说,薊辽总督府在密云,孙承宗当驻守密云。但孙承宗在皇帝早朝时,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把薊辽总督府迁往了锦州。他要以此明志,不破辽东誓不还。

    孙承宗到达锦州城的时候,已是五天之后。已经进入冬月,锦州城飘着小雪,薄薄一层积雪,覆盖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让战乱的伤痕隐蔽起来。一只苍鹰在低矮的天空翱翔,那尖利的长啸,似乎要撕破密布的阴云。

    明国与金国的对战越来越激烈,在辽东腹地展开拉锯战,辽东巡抚驻地从辽阳一路西迁,可谓居无定所。对锦州城的争夺,更是达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到达锦州后的第三天,在锦州城简陋的府城内,新任薊辽督师孙承宗,召集七品以上文武官员开会。

    辽东巡抚毕自肃,山东巡抚李精白,登莱巡抚武之望,太子太师、左都督、宁远总兵满桂,左都督、平辽总官兵毛文龙,山海关总兵朱梅,宁远副总兵祖天寿,山东右参议孙元化,山东、辽东所辖各府知府、各卫所都指挥使基本都已到场,部分处于交战前沿的人员,因为战事紧张或者被金军分割阻碍,未能到场。

    孙承宗端坐在太师椅上,表情严肃,不紧不慢道:“诸位,孙某去职回乡期间,每每念及与诸位并肩抗金之场景,俱是心潮澎湃,恨不能疆场杀敌。承蒙圣上信任,孙某以花甲之年,复而经略薊辽,算是故地重游,与老朋友相会。孙某斗胆将总督府迁往锦州,誓与辽东将士共存亡!今日孙某召集诸位,想听一听辽东战局,盘点兵马、军饷、粮草储备,共议未来之战略。请诸位畅所欲言!”

    辽东巡抚毕自肃道:“大司马,元素兄锦宁一战,虽挫败金军锐气,然亦激发了其报复反扑之心,我锦州大凌河之防御几乎被摧毁殆尽!辽东抚台衙门半年迁址三次,再迁恐要迁往山海关了!”

    “此地没有兵部尚书,只有薊辽督师。说说兵源粮草情况。”孙承宗正色道。

    毕自肃思索着道:“督宪老爷,辽东巡抚治下,丁壮为金贼所虏者不计其数,良田亦多被践踏或掳掠,抛荒者十有八九,可为我补充之兵源粮草屈指可数也。”

    “尔当速速整顿各府州之民力,将荒废农田开垦出来,抢抓季节播种粮食。”孙承宗命令道,“孙某与尔半年之期,届时要尔屯田万亩,且禾苗壮硕!”

    毕自肃皱眉道:“督宪老爷,要在金贼的铁蹄之下屯田万亩,毕某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孙承宗板着脸说:“毕兄只管屯田种粮,至于防御金贼骚扰践踏之事,孙某自会另作安排!请毕兄慎重考虑,若无法胜任,可向孙某请辞,孙某另请高明!若是愿为复辽大计拼死一搏,那今日就当众立下军令状!”

    “这……毕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今日,毕某就立下军令状,只要督宪老爷替某扫平外围之干扰,毕某誓在半年之期屯田万亩,明秋可获丰收,否则去职谢罪!”毕自肃犹豫一下,还是立下了这军令状。反正有个前提条件,他只管屯,不管守,屯出来了守不住可就不怪他了。

    孙承宗点名满桂道:“满太师,关宁大捷,太师乃是首功,近况如何?”

    这满桂人高马大,浑身肌肉,满脸的高原红,身披铠甲,益发显得魁梧。他用浑厚的声音禀报道:“孙兄,某军中尚有骑兵两千,步兵六千,以鞑靼蒙古儿郎居多,战力不俗,对金作战旗鼓相当。然军中之粮草,仅可支撑两月也。”

    “满太师乃是辽东脊梁,当屹立不倒也!”孙承宗吹捧一番,继而问毛文龙道,“岛帅,汝乃我大明定海神针,近况如何?”

    毛文龙个子不高,身材瘦削,满脸络腮胡,禀报道:“孙兄,金狗攻朝鲜,某举兵驰援策应,以两千兵力之战损,助力朝鲜收复失地,与金狗达成丧权辱国之条款。今某帐下尚有精兵一万又二,粮草尚可支撑半月。然,辽东之难民暂避与东江镇者,十万有余,口粮花销亦无以为继!”

    孙承宗皱眉道:“振南,东江乃是海上咽喉,系大明与朝鲜连接的通道。金人不擅水战,孙某欲以东江镇为跳板,出其不意,派精锐痛击金贼后背,再扬我大明军威,再挫金贼锐气,以为陆上作战赢得喘息机会!振南以为何如?”

    毛文龙拱手道:“孙兄此计自然有理,然东江深居海上,精兵如何抵达?”

    “孙某自有盘算!”孙承宗胸有成竹地说,“在坐诸位,可有熟悉机械及火器者也?”

    矮胖身材,面白无须的孙元化拱手禀报道:“督宪老爷,在下乃山东右参议孙元化,曾与西洋传教士学习机械及火器!”

    孙承宗大喜,询问道:“运送精兵一千,红夷大炮五门,需几艘船只?”

    孙元化不假思索道:“启禀督宪老爷,以昔成祖皇帝年间,郑太保下西洋之战舰,仅两艘即绰绰有余也!”

    “如此战舰,我朝可还有?”孙承宗期待地问道。

    孙元化无奈地摇头道:“自倭寇犯我沿海,天朝禁海已五十余载,渔船亦是日渐减少,更不消说战舰了!”

    “可有人会造?造一艘需要几多时日?耗费多少金钱?”孙承宗继续追问道。

    孙元化流利地回答道:“孙某有那战舰图纸,手下亦有匠人会造,与孙某三月,白银万两,必可大功告成!”

    孙承宗大喜,起身挥手道:“妙极!某与尔白银一万五千两,调集辽东、山东、登莱、东江各地之能工巧匠,两月之内务必造成战舰一艘!”

    “遵命!”孙元化大声领命道。

    孙承宗又点名登莱巡抚武之望:“武抚台,登莱治下如何?”

    老态龙钟的武之望拱手道:“督宪老爷,登莱治下战事不断,饥民流离失所,逃往东江者不计其数,十室九空。属下有一事禀报,登莱之军饷粮草补给,俱下拨给毛帅,登莱抚台衙门倒是两年未曾补给,然依制东江镇乃是我登莱抚台辖制也!恳请督宪老爷,将东江镇之军饷粮草,拨与我登莱抚台分配!”

    “振南兄以为当如何?”孙承宗意味深长地看着毛文龙。

    毛文龙拱手,义愤填膺道:“我东江乃是咽喉要道,是钳制金狗,联通属邦的唯一渠道,历来就是直接拨付饷银,怎可收归抚台衙门,平添了诸多麻烦?还请孙兄三思!”

    孙承宗淡然道:“振南兄虽言之有理,然制不可废,往后登莱与东江之饷银,统一划拨至登莱抚台衙门,总数不变,十中有九须尽数划拨毛帅总兵府,余下一成由抚台衙门开支用度!”

    武之望瞥了一眼毛文龙,毛文龙吹胡子瞪眼的,饷银在原来的基础上少了十分之一,换作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孙承宗显然看出了毛文龙的心思,微笑着询问道:“振南兄,可有异议?”

    毛文龙板着脸说:“督宪老爷虽已议定,本该无话可说,然毛某以为,战时之机制必然有其道理,朝令夕改岂不失了权威!!”

    孙承宗意味深长地说:“振南兄,东江镇之饷银,与尔麾下之将士数量直接挂钩,从不克扣,尔自然心中有数。兵不在多而在精,振南兄麾下将士今已是一万又二,若皆为精兵强将,如此规模足矣向辽东后方发起总攻了!振南兄觉得呢?”

    “督宪老爷,饷银之事毛某不再争论!毛某定会让麾下将士勤加操练,假以时日,定然皆为精兵强将,届时督宪老爷一声令下,我东江守兵向辽东进攻,必成摧枯拉朽之势!”毛文龙胡乱应付着。孙承宗在敲打他,意指他虚报兵丁冒领饷银,只是顾及同僚面子没有说破,他又何尝不明白,所以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孙承宗继而问道:“孙某欲修复大凌河城防,谁愿主动请缨?”说着环顾四周。

    宁远副总兵看了一眼满桂,得到确认的眼神后,拱手道:“督宪老爷,不才宁远副总兵祖天寿,愿领兵抢修城防!”

    只见这祖天寿身材魁梧,面庞英俊,鹰眼虬髯,看起来十分精神。

    孙承宗赞许地点头道:“甚好!满太师,此乃太师麾下大将,尔可有异议?”

    满桂拱手道:“满某麾下将士不才,然忠心不二,孙兄尽可随意安排!关宁卫都指挥使吴襄,乃是祖天寿之姐夫,其子吴三桂年方二十,乃关宁卫副都指挥使,父子二人皆武举出身,文武双全,乃我辽东之翘楚,可为祖天寿副将,领兵两千,辅助其抢修大凌河城防也!”说着指了指祖天寿旁边的一对父子。

    只见这吴三桂面庞白皙,两道爽朗的眉毛和一条挺拔的鼻梁,眉宇间有股端凝沉稳之气,如深潭净水,英风飒气。

    “吴三桂”三字,令孙承宗为之一振,这不就是皇帝酒后交代,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斩杀之人吗?孙承宗事后酒醒了,还寻思乃是相师信口开河,没想到竟然真有其人!

    满桂见孙承宗一言不发,拿不准他在想什么,继续劝说道:“督宪老爷,大凌河城防延绵百里,更兼金贼频频骚扰,必须派精兵强将,方能事半功倍也!还请督宪老爷采纳满某之建议!”

    孙承宗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说:“吴三桂之任用,孙某另有安排!其余可也!”

    众人多有疑问,不过一个副都指挥使,还是刚刚二十岁的小伙子,他的任用,哪里需要一个兵部尚书兼几省督师亲自安排?

    吴三桂本人,则是心中忐忑,拿不准是这个大司马看中了他,还是其他什么意思,略显局促地看着自己的舅父祖天寿。

    祖天寿严肃地说:“三桂,你父子二人势必分开,莫要躁动!”

    “舅父,侄儿知道了!”吴三桂微微点头,安心了许多。

    孙承宗将吴三桂搁置,继续命令道:“各卫所及抚台禀报各处可用之兵!”

    接下来,各卫所均如实禀报了兵力状况,除去抢修大凌河城防的两千人,满桂还有六千人,各卫所一共还有一万八千人,巡抚治下还有两千兵力,一共就还有两万六千兵力。而毛文龙所报一万二千兵力,其水分一目了然。

    孙承宗排兵布阵道:“辽东可战之兵力,共四万也。毛帅驻守东江镇一万二千人,保我大明与朝鲜水路畅通,勤加操练,庇护难民。祖天寿领兵两千抢修大凌河城防,日夜施工,力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暗度陈仓!”

    “其余两万六千兵力,尽数归由满太师统领,兵分三路,一部六千,在山东沿海勤加操练、养精蓄锐,更兼防卫孙元化之船坞及工匠,务必严密防控,不得与外人得知,泄密者及擅闯者一律斩立决!一部一万人在前线多点猛攻,不可恋战,达到钳制金军之目的即可。一部一万人,护卫我辽地各处屯田及青苗,不可让金狗铁蹄侵犯一分一毫!另,满太师乃蒙古猛将,当沟通鞑靼、察罕儿各处,广为吸纳兵源及战马也!”

    安排妥当,众将一一领命,孙承宗最后才看了一眼吴三桂,淡然道:“吴三桂且留在总督府,领兵一百拱卫总督府,协助某处理日常事务!”

    “遵命!”吴三桂欣喜不已,单膝跪地,拱手领命。他的舅父和父亲,也是十分欢喜。大司马兼督师钦点留在总督府,这可是平步青云的节奏啊,实在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会!

    要知道,不管是抢修城防,还是佯攻金军,拟或保卫屯田,那可都是随时面对战斗的啊,战斗就免不了死人,可谓刀尖上舔血!而总督府,毕竟是司令部,虽然目前驻地在前线锦州,且直接拱卫的只有一百兵力,但毕竟四方军队间接拱卫,还是安全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