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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张凉席

    院子一侧是块绿意盎然的菜地,高处藤萝低处叶。

    院子另一侧连着门和堂屋,其中零星站着警卫队的人,还有一些附近的邻居。

    麦叔略过这些人,径直走向堂屋。

    堂屋门敞着,挂着两张竹席当门帘。麦叔掀帘进屋,一眼看到堂屋正中地上铺着一张凉席,凉席上盖着白布,白布显出人形,正是死去的山青。

    昏迷的山青母亲已经醒了,她瘫坐在山青旁边,低喃着流泪,这是一个面相三十多岁的妇人,眉目间和山青有几分相似,身着白衣,长发挽至后腰,坐如白雪落山川,泣似莺鸟唱冰泉,琼鼻含情目,红唇未经涂,两面夹桃色,美色自天成。

    据说山青的母亲年轻时去了省里结识了山青父亲,两人一见如故,相识相交,在外结婚生子,生下了山青。

    世事难料,山青的父亲染疾早逝,山青的母亲深受打击,由于在以前的家中睹物思人,难舍旧爱,于是从省城搬回林山镇,一个人将山青拉扯大,眼看着山青长大成人了,刚进警卫队半年就遇到意外。

    她身后的地上坐着一个老汉,屈着双腿,胳膊搭膝盖上扶着衔在嘴里的旱烟斗,烟锅却没有点着,两颊垂悲,双眼含泪。一生风雪化霜丝,几多坎坷纹中知,满面沟壑尽藏泪,欲宠儿孙悔太迟。

    他六十岁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养着女儿了,眼看孙子长大工作,怎料到遇到这种事?

    麦叔朝边上站到林涛身后,林涛正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旁边还站着几个警卫队的老成员。

    在警卫队和山青母亲中间站着一个青年,他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条大狗,右手不断抚摸着狗头。这是山青的好友王善之,他得知了山青死掉的消息后就赶来山青家,见到山青的尸体后痛哭了许久,之后就帮着山青的母亲处理山青后事,陪在山青母亲身边安抚她的情绪。

    “解雪,你不要再哭了。”沉默许久,林涛出言劝慰。

    “我不哭?我儿子死了我还不能哭了!”山青的母亲林解雪近乎嘶喊着回答。

    “哭坏了身子。”林涛关心地说。

    “你还在乎我的身体?那你为什么不在乎小星的死活!为什么要让我的小星挡在前面!小星死的时候你在干嘛!你在干嘛!”林解雪近乎崩溃地嘶吼着质问林涛,双手不断在地面上拍打发泄心中的绝望。

    林解雪质问林涛的时候,竹席被悄悄掀起一条缝,露出陈寿延贼眉鼠眼的脸,他又掀开一点侧身猫进堂屋,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在他之后,刘宰牛也推帘探身进屋。

    林涛听罢沉默。他的铁拳可以对付山石钢铁,却应对不了一个女人的哭泣和质问。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队友站出来,这人是和凶兽搏斗时在场的广叔,他虽然也遗憾于山青的离去,但是看着说不出话的队长,还是想为他辩解:“队长也不是有心如此,你不知道!队长为了保护山青,只让山青站在外围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一起掩护!其他一起去的灵师都跟着队长第一时间冲上前,到现在都负伤未醒!”他用手背拍着掌心要给林解雪解释清楚。

    “你的意思是说,冲上前的人只是受伤?只有林山青在外围不出力反而死了吗?”林解雪讥讽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广叔张张嘴还想解释,被林涛拦住,他看林涛朝他摇摇头,无奈地闭上嘴。

    林涛向前两步靠近林解雪,王善之抱着大狗朝边上挪挪,这个年轻人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大狗抬起头无辜地看向林涛。

    林涛看着山青生前最喜欢的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最不想让山青出事,出发之前他就犹豫要不要带着山青去。他一方面担心山青去了遇到危险,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单独让山青留下落人口实。

    山青这孩子平时待人温和宽厚,但是极有自尊心,想必他不想让自己对他有额外照顾。心想命豁出去也要护住山青安全,于是还是把他带去了。

    但看到凶兽的一瞬间林涛就意识到山青不能上,于是顾不得山青的想法,命令他带着队在外围掩护,这样一有危险他也可以脱逃。

    但是林涛没算到山青会违背自己的命令!

    这孩子平时很听话,他说一句山青听一句,没想到这次让他走他没走,还跑上来为了救自己而死。

    想到这林涛难忍悲伤,眼含泪光,夯紧嘴角,一时话难出口。

    山青是个多听话的孩子,林解雪是个多命苦的女人!

    林涛咬咬牙,伸出手又缩回来说:“山青不在了,以后我来照顾你。”

    一言既出,众人惊愕。林解雪的父亲林老最先反应过来拒绝道:“林队长这说的什么话,山青是我的孙子,是解雪的儿子,要说谁最不想山青死,那肯定是我们。但是我们山青死得其所,怪不得别人,更怪不得林队长,林队长若是因为愧疚,大可不必如此!”

    “我……”林涛还想开口说话,被林解雪打断,她似乎没听到自己父亲说的话,一脸怨恨的回头望着林涛:“你?要了我儿子的命还想得到我?做梦!”

    “解雪,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涛赶忙解释。

    “不是这个意思?”林解雪嘲讽,随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仇恨:“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雪妮……”林老不知道说什么好,旱烟斗无力地耷在地上。

    林涛看着这个儿时的玩伴,不知再说什么好,于是朝着林老说:“林叔叔,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我林涛定当竭尽全力!”

    林老没有说什么,林解雪也没有说什么,站在人群后方的陈寿延露出讥笑。

    “那我先走了。”说完林涛带头离开,身旁的警卫队也跟着离开,他走到门口掀起门帘上的凉席时,传来林解雪的声音:“走吧,懦夫。”

    林涛没有迟疑没有听到般离开了,直出大门。

    队员纷纷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他回头:“跟着我干嘛?”

    “该干嘛干嘛去。帮忙的人继续留下帮忙,林西你在这守着。其他人跟着广叔回去干活!”

    “是!”

    他吩咐完,看着人群散尽,一个人沿街走到南门,跟值班的门卫打了招呼,沿着小河走到大河,沿着大河走到大桥,过了大桥走进山林,最后走到一颗树旁,一屁股坐在树底下,就这样靠在了树上。

    警卫队的人走尽后,陈寿延走上前来,看着林解雪美貌的面容,装作心痛地道:“山青多好一个孩子,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了!”

    “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虎子送你走?”听到林解雪叫它名字,虎子从王善之怀里站起身,似能听懂地盯着陈寿延发出低吟。

    陈寿延一哆嗦,忙道:“我自己走!”

    走之前忍不住回头:“林涛信口说是为了保护林山青才没让他上前,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利用山青的灵技在关键的时候救自己一命?林山镇谁不知道山青崇拜他?他不知道?”问完他又接着道:“这次山青不死,他就得死!”

    “滚!”林解雪怒骂。

    “汪!”虎子似有人性地低声恐吓,

    陈寿延拔腿就跑,刘宰牛也跟着他走了。

    两人走后,王善之抱着虎子抚摸着虎子的头和背,安抚它坐下。

    林老敲着烟斗劝女儿说:“别听他瞎说!林队长的为人林山镇谁不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林解雪面无表情地盯着白布面部的位置。

    小郁一行人离开刘宰牛,跟着气哄哄的小稚走了半条街。他气消了些,停下来指着少年命令他:“你不准跟着我们!”

    “不是你把他带来的吗?”刚才路上春春哭完了眼泪,注意到跟在他们身后的少年,凑到小郁耳朵边悄悄问少年怎么跟着,小郁跟他说了她来之前的事情。

    春春听完,跑到落星身边好奇地问:“你被打了?”

    “谁被打了!他被我地打吐血!”落星伸出圆滚滚的大拳头嘴硬。

    “可是小郁说你被人家按在地上打,还被打哭了。”

    “那是我不小心。”落星还想辩解。

    “哈哈。”春春看着落星脸红,忍俊不禁。

    小郁凑上来问:“以后还打吗?”

    “不打了?”落星摇着头。

    “打不过就不打了?”

    “李老师说不能欺负人!”落星老实地说。

    “你那哪是欺负人?你是被人欺负!”两个女生取笑落星。

    这话要是小稚说,免不了被追着一顿打。但是小郁说出来落星只能哑火听着。

    “你跟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去招惹他?”小郁问落星。

    “他欺负小稚!”落星颇有意气。

    “你看到了?”

    “小稚说的!”

    “小稚说的你就信?”小郁问。

    “那万一小稚被他欺负了呢?”落星耿直地说。

    “我就喜欢你傻不拉几的样子。”小郁摇摇头。

    落星一阵脸红,一句话他就听见喜欢两个字。

    “你觉得他像坏人吗?”小郁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一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眼中似乎映照着心中的纯白无暇。

    “好人?好人会压着我打,还把凶兽引来?”落星反问到,显然他对少年的看法带有个人情绪。

    “凶兽未必是他引来的,再说,就算是他引来的也不一定是他有意为之。我觉得他不像坏人。”小郁说出心中的想法。

    “我也觉得他不坏!”春春一直在旁边听着,忽然插嘴支持小郁。

    她是嫌弃少年又脏又丑还奇奇怪怪,但是不妨碍她觉得少年是好人。

    “其实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毕竟我先动的手,而且还把他打伤了。”落星听罢小郁的看法后话风一变:“那我要不要跟他道个歉?”说完露出犹豫的神情。

    小郁和春春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有些人真是傻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