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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每月的上、中、下浣韩愈都会去造访学究的宅邸,每及此时心中便激动无比。一是能得到恩师的授业解惑,再则能看到锦瑟在庭园中玩耍、亲切地叫他师兄的样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平时路过时也会刻意地朝里面望去,如果看到上空飞着个风筝或听到了几声笑语,也会臆想:会不会是锦瑟呢?并且这种悄悄爱慕的心思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深刻。

    随着和恩师及萧府上下人等熟络之后,韩愈会有意带一些有趣的书籍或者外面新出的小玩意给锦瑟。一次,锦瑟翻来覆去捣弄着韩愈带来的陶笛,疑惑不解的问他:到底哪里可以买到这么细的毛笔才可以插进这样的笔壶呢?韩愈被那般清澈的眼神吸引,一时间神情恍惚了好久。还有一次不知是什么原由锦瑟对自己笑了一下,那时正是明亮的初夏,庭院水池中反射的阳光照射到锦瑟的面庞,天真烂漫的微笑随着摇曳的波光闪烁,韩愈一时间产生了希望这样的笑容往后都不会被任何人看到这样奇怪的想法。特别是那次韩愈的手受了轻伤,锦瑟用她小小的手捧着他的手指不停地吹气,红红的小嘴吐出兰花般的气息,韩愈霎时有种想将锦瑟揽入怀中的冲动。

    总之,不管和锦瑟在一起发生的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对韩愈来说都是永远都忘却不了的幸福时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韩愈觉得锦瑟对自己是有好感的,虽然不确定是否如同他自己怀有的那份爱情一样,但从举止上来说韩愈总觉得锦瑟对他和其他的门徒都不一样。学究对自己和锦瑟的相处也没有表示猜嫌,甚至有时候觉得恩师其实挺希望看到他俩这样。

    在习学方面,学究偏重于正统的儒学思想:唐代奢靡之风盛行,完全没有春秋孔孟那般的规矩章法,也没有汉代国风的朴实无华,所作诗词不过是吟风弄月、卖弄文字,不断地用华丽的骈体文去包裹出形式上的华丽,就像是漂浮在上空的云朵,没有思想可以去回归。萧存甚至认为当今是个礼崩乐坏的朝代,回首开国至今,一大半的皇帝都是靠着篡位已登基的,李世民弑兄(他的两个儿子也造反,被镇压被废)、李显靠政变废了自己的老娘、唐玄宗李隆基也靠政变、而唐玄宗他儿子趁安史之乱废了他老子等等等等。宫闱混乱不堪,李世民找了隋炀帝的老婆当小老婆、李治娶了自己老爸的小妾当正房还让她当皇帝并且这老婆还养男面首、唐玄宗抢自己儿子的妃子来宠等等等等。按常理来说,这些皇亲贵胄的行为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没有丝毫纲常的约束。

    韩愈认为恩师是个了不起的人,不去为官着实可惜,而萧存时常告诫他官场是个一脚和进去就没完没了的地方。看得出,萧存是个痛恨当今制政治而郁郁不得志的文人。

    贞元初年,唐德宗为引进才俊扩招科举之士,各地州县纷纷举贤纳谏。按照唐代的科举制度,只需经过州县的选拔后参加中央考试合格者即可获得入朝称臣的资格,而州县的选拔又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生徒,即每个地方官学推举“拔尖”人才经国子监审批;第二种是乡贡,属自学成才的寒门庶士,将自己户籍身份信息写入荐碟中,经州县考试合格后入册尚书省名单。

    学堂内分到了五个举荐的名额,是近十年可举荐人数最多的一年,而里面没有韩愈的名字,这年韩愈17岁。

    “看吧,最后还不是敌不过门第。”有些人背后嘲笑着韩愈的出身,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一直以来的嫉妒;也有人佩服韩愈的才学,同情他的遭遇,愤愤的为他鸣不平。但所有的人都明白,如果论能力,谁都及不上韩愈。

    被举荐的五个人分别是:皇甫政、独孤及、梁肃、孙又公、窦眸,一目了然的排名。因为世家子弟的文章都会被事先拿到州县的考官手中,因此稀少的配额就成了家底的攀比,到中晚唐后这种腐败风气愈烈。

    萧存对韩愈表示过抱歉之意,因为他有拿韩愈的文章去推荐,韩愈也明白这件事怪不得老师。只不过他害怕锦瑟看他时的那种落寞表情,才渐渐地没有出入学究的宅邸,他不愿意锦瑟觉得他很可怜。

    没有高贵的出身,那又如何,我会用真正的实力去完成自己的。韩愈此时在心底已下定了决心,与其奢望举荐这样永远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的好事,倒不如去参加州县的考试。

    所谓第二种的解试,录取的人数比第一种举荐的要少上许多,而参加考试的人数却是多如牛毛,除了诗赋之外还要熟知明经和墨义,其中明经涉及之书上百本、墨义涉及之书上千本,最后还要回答策论。能够扎扎实实全部答对的要不就是悬梁刺股的疯子、要不就是旷世无双的天才。

    “你决定了就去做吧。”嫂嫂含着泪鼓励着韩愈。韩愈此时对嫂嫂的愧疚之心又涌上心头,当年父兄所剩的家产到如今只剩下房产和田地,如果再没有收入的话,几年之后只怕连饭都吃不饱。

    临行赶考那日,学究也过来送行,后面还有一起在学堂多年的梁肃。之后韩愈才知道,梁肃一直很欣赏他的天赋和那份认真劲儿,举荐的名额梁肃甚至拜托可不可以让给韩愈,因为他知道下次他还会有机会举荐,可韩愈就没那么容易了。

    唐土分十道,宣州属江南道,而江南道的治州为距宣州200里的苏州。辗转于水路陆路又山路的颠簸中,韩愈经过10天的艰辛跋涉终于看到了治州的繁华,苏州是唐朔王的领地,今年的州试会在其别府内举行。正当韩愈想着哪家客栈既安静又廉价、在繁华的街道稍许迷离的时候,身旁一骑狂奔的马蹄呼啸而过把他惊到街边。

    这么快会很危险的!韩愈有些愤怒,尘埃伴随着马队上少年们的笑声渐行渐远,恍惚间韩愈看到这些都是镶着银鞍的白马,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些人都是贵族子弟。(唐代尚武,贵族尤为爱马,金鞍只有皇帝的马才可以用,贵族一般是银鞍,马鬃上还会配上金玉之类的饰品,唐代的好马和人一样有官职,唐太宗墓里的六骏都是正三品。)

    经过酒家,韩愈被香气吸引:难得一次,就在这里用膳好了,后天就要入试了。路途中长期的清水白面让韩愈有了品尝美食的欲望,一个看似胡人的老板娘看了一眼他寒酸的样子,无精打采的招呼着:“好的,鱼和牛肉马上到。”

    落座后韩愈才发现,里屋的包房内正是刚才那一帮骑马飙车的小大爷们,后门还传来了他们马匹的阵阵嚎叫声,韩愈有点后悔选了这家店。里面一番喧闹后突然变的安静了起来,这让韩愈好奇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陵年少苏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刹那间里面又沸腾了起来。

    好句!韩愈不禁在心中感慨,细嚼慢咽中期待还会不会出现什么惊喜。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里面又开始了敲敲打打,酒杯的碰撞声响起。

    “少年游侠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

    “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

    听到此处,韩愈想起了学究所说的华而不实的贵游文学。是啊,这份骄纵对于一般的人来说只能带来虚无缥缈的向往和浮华,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