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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杨柳青》(十)

    (十)

    我坐在桌前,看着酒馆的老板娘和这两个人说着话,这俩人说一定是刚才吃下的饭菜不好了,进来时还没事,吃完饭肚子就疼了,俩人越说越严重,看那个男人,都似乎要虚脱了一样,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老板娘说几里外的村子里有一个大夫,让俩人去看看,回来再说其他。俩人说半步也走不动了,老板娘就过来和我说,她没办法离开,求我用我的马送俩人去前面的村子里看大夫,回来再给我钱。本来我正准备回屋里睡一觉傍晚就走了,自己有案在身,急于离开这里回天津,无奈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也只好答应了。

    我问好路径,就到了酒馆外面,牵过来黄骠马,这一男一女俩人都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地蹲着,我说我也有事需要赶路,咱们三人一马,就快点走吧。男人捂着肚子只是呻吟,女人说俩人现在都没力气了,上不去马,坐上面也支撑不住,我就说把男人放我身前我扶着,你在我身后抱着我后腰,这样都照顾到了,路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说着,我双手端起男人,腾身而起,飞落在马背上,稳稳地坐好,右手扶着软在身前的男人,左手向下伸出,让女人拉住我的胳膊,借力跳上来,然后在我身后抱着我。

    女人已经疼的两眼迷离了,颤颤巍巍地左手抓住我的胳膊,好像鼓起最后的余力一样,借力向上往马背上一跳。

    便在此刻,我的余光看到,明媚的阳光下,身子跃起尚在半空中的那个女人,右手一把明晃晃的双刃匕首正猝然向我脊背猛力刺来!

    与此同时,那个刚才还痛苦不堪的男人,也猛然身子挺起,两把短刀已从两肋旁边分别后插,扎向我的胸前!

    事起忽然,前后之敌几乎贴身进击,凶刃夺命,形势万分险恶,此时我已可谓命悬一线。

    千钧一发,电光石火之际,我不及细想,反应全凭多年江湖经验及历练,当下暴喝一声,运功全身,左臂急抡,将抓住胳膊的女人甩出,女人刺出的刀也落了空;左臂猝甩的同时,右掌大力拍出,雄浑掌力直击那个男人后心,再借击出掌力的反作用身子后仰,脊背几乎贴在马背上,堪堪闪过身前男人往后刺来的两把短刀,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连贯流畅,几乎是瞬间完成,可谓我凶危恶境下的险境反击,绝地重生,在看到男人虽然躲过我的致命一击,却仍然被凌厉掌风扫下马背的同时,我纵身后跃,已飘然落在了数尺之外。

    成扇形包抄之势,这一男一女聚拢一起后又站在了我的身前。女人从背的包袱里抽出了一把乌黑油亮的判官笔,对男人说道:‘就知道是个扎手货,你非要杀了绝后患,听我的抢走他的马不就行了。’男人说别废话了,谁知道他是硬把子。开始没小心,让他听到了咱俩的说话,我一看他就是江湖人,咱俩再抢走他的马,他一定会追下去,到时候咱们行踪暴露,师父早晚就会找到咱们。

    朗声一笑,我拽出了腰间的钢骨折扇:‘真是世道艰险,这害人的花招越来越多,越来越歹毒,越来越让人防不胜防了。两位朋友,我和你俩无冤无仇,告诉我,今天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走累了,想要你的马,就这么简单。’男人踏上一步,一晃手里的双刀:‘看出你小子会武功,没料到还是个厉害角色,真是走眼了。知道你也不会善了,现在就算我们放你走你也不会放我们走,那咱们就别废话了。’

    ‘我告诉你为什么。’女人也往前挪了一步,判官笔一封胸前:‘老娘的采阳补阴好久没机会用了,今天看你小子还行,想开开荤,怎么了?’

    ‘哈哈,你不是昨天晚上刚让他摸着叫了床,把你师父都吵醒了,怎么又好久没机会采阳补阴了?’我看了一眼四周,酒馆外面寂静无人,酒馆的人大概都吓得躲了起来,但我感觉这个三岔路口的周围似有人蛰伏。想到当下处境,决定立施杀手,尽快脱离这里。

    ‘你俩心肠歹恶,手段毒辣,更兼下流淫荡,今天遇到我,也是劫数到了。’嘴里说着,我腾身前窜,一缕青烟一般,钢骨折扇暴点男人面门,速度奇快无比;天下武功,唯快不败,男人未料我出招如此之快,欲待急晃双刀封架已然不及,男子武功不弱,危急之中双脚抓地,一个后仰,急使了一招‘铁板桥’,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上身几乎与两腿弯成了四十五度角,我插来的钢骨折扇堪堪擦着鼻尖掠过。岂料,我的铁扇点睛只是前招,双腿却是随着身子前冲之势突然蜷缩,随之双脚踩在了男人已经弯曲了的两个膝盖上,尔后用力蹬踏,在男子骨骼关节咔咔脆响声中,借力反弹,一个倒纵,向后飘飞,空中翻转身形,正好迎上急扑而来的女人。

    女人判官笔伸缩连点,幻出朵朵光影,分点我周身大穴,来势迅急,岂料我无意耽搁时间,以招法赢她,只用最简单实用的一力降十会,硬接硬架,当的一声,用右手所持钢骨折扇磕开了她点来的判官笔,同时左手猝伸,一招龙爪擒拿手,抓向她的胸口。饶是这个女人武功不俗,变招及时,闪退迅速,胸前衣服仍被我抓下大片,随之,一个黑布包裹着的长方形的东西从女人怀里掉了下来,露出了女人白花花的胸脯。

    便在此时,我听到身后劲风飒飒,却是两把短刀带着强悍内力一前一后袭来。

    原来,那个男人刚使出“铁板桥”功夫,双腿膝盖即被我踏碎,身子像面板一样摔在了地上,后见我正和女人动手,急忙忍痛坐起,抖手将双刀贯足内力掷向我后心。

    说时迟那时快,我身形一侧,钢骨折扇将飞来的前刀顺势一拨一送,白光一闪,男人掷来的飞刀已插入正欲闪避的那个女人后心;女人惨呼声中,我探手抓住后一把袭来的飞刀,抖手回掷男人,刃口雪亮的短刀呼地一声脱手而出,直如怒矢离弦,将数尺之外坐着的男人贯胸钉在地上。

    一条白影自几丈外远的一棵大树上轻飘而下,随后疾闪而来,仅只三个起落,已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身前,伸手一抄,把从那个女人怀里掉在地上的黑布包抓在手里。来人的这三个起落速度奇快,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姿势优美至极,却是燕子三抄水的经典招式,一眼瞥见,我禁不住脱口而出了一声:‘阿云!’竟愣在当场。”

    “阿云是谁?”一直静静地听我读书,偶尔起身给我斟茶的霍雁问。

    我说我累了,眼睛都迷糊了,要不先睡觉,明天再给你读吧。霍雁说不行,说我都不知道姥爷写的这么好,你把这段给我读完,要不我不让你睡觉。说着,还讨好地又喂我几样瓜条,果脯等蜜饯。我揉了几下眼睛,又读了起来。

    “来人是个女子,一副飒爽英姿,紧身利索的装束,身材匀称姣好,只是蒙着半个脸,露出两只明亮美丽的大眼睛。在去这一男一女身边检查一番后站在了我的身前,手里拿着那个黑布包,仔细打量着我,问道:‘你杀了他俩?’

    由于顾及手刃仇家后直隶总督署及仇家朋党发现我的行踪,我在进酒馆后已经易容,此时已非本来面目。我把钢骨折扇插回腰间,问女子你是这一男一女的师父吧,看到女子点了点头,就淡淡地说道:‘想来你现身之前已经看到了一切,你的这两个徒弟害人在先,手段阴毒;另外在酒馆里我听他俩说是奸情暴露,拿了师父的一件什么东西跑的,所以,我自保除恶,连带替你清理门户,无论从江湖规矩还是人情世故上说,没什么毛病吧?’

    ‘嗯,要说是不怨你。罢了,也是他俩咎由自取,放着好好的正道不走,偏走邪路;唉,也怪我当初用人心切,甄选不严,明知半路入门,品行难料,还是收了他俩为徒。’说着话,女子仍不停地打量着我,又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人死为大,能不能帮她埋葬了他俩,这事儿就彻底过去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用死去的那个男人的短刀在路边的树林中挖了一个大坑,帮着女子埋了那一男一女。然后我说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就准备回酒馆拿上衣物立刻离开这里。

    ‘你就这么走了?’女子似乎还有话要说,拦在我身前:‘朋友,能留下姓名吗?’

    ‘咱们萍水相逢,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有缘再聚了。’我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吭声,同时暗自吸嗅着对面女子散发过来的熟悉气息,多年以前的尘封往事如烟雾一般在脑海里纷乱飘浮,我的心有些激动,甚至手都有些抖了,但我仍然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刚到这里,就看到他俩要杀你的一幕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我没料到,你出手这么快狠,我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你就杀了他们。’女子直直地注视着我,像个老朋友那样问道:‘你要去哪里啊?虽然咱们是萍水相逢,就不能再说一会儿话了吗?’

    看我沉吟着,似已表明不想再说,但女子仍没有要结束谈话的意思,反倒踏上一步,更靠近了我。

    ‘你刚才喊了我一声阿云,一下子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了,你知道吗?我风月二哥,就是我二师兄,就私下叫我的小名阿云。’

    ‘哦,我是看你那招燕子三抄水的招法漂亮,就禁不住叫了好,我是喊了一声哎呦,不是喊阿云。’我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我是太想听到有人喊我阿云这个名字,把你这声哎呦听成阿云了。’女子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永远也不会有人喊我阿云了,就算我风月二哥在这里,他也不会理我了。’

    我没有接她的话,仍在暗自压抑着起伏不平的心潮。女子却似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了起来:‘我家世代在BJ开镖行。早年间天下大乱,遍地烽烟,山头林立,强盗盛行,绺子遍地,但只要看到我家镖行的旗子还有分别雕刻着一龙一凤的两块信物刻板,各路豪强,黑白两道,都会给个面子。

    我二师兄江湖人称笑谈风月不负他,文武全才,英俊潇洒,机智幽默,江湖上的旁门左道,奇闻轶事,规矩掌故所知甚多,可谓镖行最需要的人才。可是不知怎么,我爹爹,也就是我们的师父却喜欢我大师兄,总偏着我大师兄。爹爹认为练武的人就应该一心练功,像我二师兄那样没事儿沉湎琴棋书画就是玩物丧志,就是不务正业,就是歪门邪道,天份再高,再聪明也没用。所以我爹就不教我二师兄真功夫。我家这个镖行除了爹爹就是大师兄主事。二师兄虽然机变百出,为镖行贡献最大,但却一直受大师兄的气,只是因为爱着我,才隐忍着在镖行呆下来。到后来我和大师兄都比我二师兄武功高,爹爹最后又把我许配给了大师兄。’女子摇了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记得我把爹爹让我和大师兄成亲的决定告诉二师兄时,二师兄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屋里桌子上的一个雕花的大木盒子,样子好怕人。我就想逗他一下,缓和一下气氛。就指着那个大木盒子说,你要有这一满盒子钱我就跟你私奔了。

    那时,我们镖行生意不好,真有那一满盒子钱应该就是巨款了。我说完这话,二师兄以为我是故意拿他开玩笑,站起来就要走,正在这时我大师兄来了,他俩没说两句,话不投机,就动起手来。

    我大师兄虽然武功在我三人里最高,但机敏上却不如二师兄,而且二师兄聪慧过人,武功上拜师我家前受私塾先生,一个世外高人传授,基础甚牢,一点就透,江湖历练非常老到,偷学了许多各门各派的招式。结果一番激斗,大师兄中计露了破绽,眼看二师兄就要下手伤了我大师兄,也就是我未来的丈夫时,情急之下不及细想,我抖手打出了带钩的金针,击中了二师兄的肩头。

    金针是爹爹只传给我和大师兄的独门暗器,虽然没有喂毒,但也霸道无比。二师兄回头看了我一眼,到现在我都忘不了他那可怕的眼神,他一把拔出了金针,金针带出了一大块肩头的肉,血染红了半边衣服。二师兄仍是一言不发,甩手把金针打在我身后的屋门上,一跃上了屋顶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