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瑶台冬雪

    南山最高处为瑶台峰，有一亭，叫瑶台亭。峰顶平阔，站在此处，东西南北都尽收眼底，所以，此处为风陵市的盛景之一：瑶台观日、瑶台赏月。时值深冬，峰顶雾雪迷漫，草树结凇，仿佛瑶台仙境。向北看，在雪树遮映之间，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净空寺院落里的狗和猫。由于太过寒冷，小猫和大狗经受不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去寺院了。

    我和阿布兴致正浓的看着南城和北城，辨认着认识的街道和楼宇。一个声音从路上传了过来，怀空叔叔拄着拐杖正向我们走来，他已经穿上我们送给他保暖大衣。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住了这么多年，还未看过如此的好景色。劝君且至瑶台住，星月长河日日新。”怀空叔叔说道。“我见了凡和了素回来了，想见峰顶太过寒冷，原本来劝劝你们早日下山，不要因此生了寒病。没想到景色这么好，咱们就一起转转看看。”

    我们还是很担心他的腿病，劝他先回寺里，我们随后就下山，他坚持要和我们一起。

    “大衣很暖和，腿部加了一层衣物，垫了你们送的护膝，无大碍。”他说。他脸色红润，并不像是假意。

    “叔叔，你刚才说得前两句诗倒是听过，后面两句是哪位诗家的？”阿布问。

    “前两句是杜甫的，后两句是净空写的。这是给你们的，留作纪念。”说着，怀空叔叔从大衣里拿出了两本线书，一本交给了我，一本交给了阿布。继续说，“早就准备好的，净空的诗集。刚才你们离开，忘记了这回事，想起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走远了。所以赶到这里，也是想把这交给你们，下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蝶和那个红衣女孩今年过来的时候，我也分别送了一本。”老人眼中含了泪，想必是想起了老友和往事，生中怀念，心中酸楚。

    我们把诗集放进了背包，搀着叔叔在峰顶走着，背包里的野核桃哗啦啦的响。

    走到峰顶北缘，我们都把眼光看向远方。天色混沌，蒙蒙处有一台地，从北至南，接近城市的时候，沉降下去，直到山底，山底有一湖泊，古时产盐。

    “那个台地叫峨嵋塬，翻过台地就是大河。此山产铜铁，山中南风盛行，山下湖泊年年出盐。所以，此地有黄帝蚩尤争霸的传说。”叔叔指着北方，说。

    “怪不得山下有个蚩尤村呢。”阿布很惊奇得说道。

    “叔叔，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人就会安静下来呢？”我问。看着眼前的茫茫景象，似乎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楚，似乎一切也都不重要了。

    我继续说，“当我们站在峰顶，或者坐在飞机上从舷窗里看，似乎一切都清楚的。可是，叔叔，阿布，我们真得能看清楚么，真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么。我刚才突然想起了那场山火，在最后一刻，净空叔叔到底想到了什么，那只想必也有法名的狗和猫，它们想到了什么。此时此刻，那些不重要的，在眼力之外，在听觉之外，只在想象中间。可当昨天的此时此刻，峰顶的风光也只存在于想象之间，不，在想象之外。行道上的法桐，花店里的百合，铁砂里翻炒的栗子，奶茶店里的水果茶，正在翻书页的人……。在半天之前，或者在几个小时之后，又会重新恢复到重要的位置了。”

    “云起，你看此时此景，从人开始从动物中分离出来，有思维之后，几千年里，有多少人处于过此景，数之不尽，但都不能言尽，否则，人世世代代传承下来，早已了然了。佛、道讲解脱之法，古已有之，可人们还在寻寻觅觅。人都如佛道般解脱了，人类社会又会是个什么样子。这是所有人的事情，但是注定是只有极少数人可以偶得。可得之物，纵然在飘渺之处，也能获得，不可得之物，纵然摆在眼前，也如泡影梦幻，刹那飞走。事成，人力占几分，运数又占几分。尽心自然，安之若素，宠辱无惊，心中光明。”叔叔说。

    “游刃于出物和入物之间，物外清净心，物内真赤诚。不需节选，不需听说。试着独自完成一整件事情，读一本完整的书，完整得爱一个人，走一条完整的路。独自不是第一种重要，完整才是第一重要。”叔叔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