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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风之崖

    第二天,我请了假,专程去了趟南山。沿着去往净空寺的石路走上二十分钟,路旁有一棵合欢树,树旁低矮突兀的山石上附满藤蔓枯草,山石下仔细得看,有一条需弯腰,每次仅能容得一人通过的自然山路,小路往前十来米,绕过突兀的山石,眼前豁然开朗,山路变得宽阔,沿着山路弯弯曲曲走上走上十分钟,就来到了山崖边,崖上是一片比较平整的空地,从这里可以俯瞰北城和南湖。空地旁的石体上多腐土,土层有的有一米多厚,有一棵葡萄树和葫芦树,茎部都碗口大小,枯萎的枝蔓覆满了旁边的树枝和山体,风干的葡萄落了一地,鸟儿争相吃食,数不清的葫芦占满了视野。

    十多年前,我和影落下山迷路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觉得此处是个宝地,后来就收拾了一番,种下一棵葡萄树和一棵葫芦树,影落给它们取了名字,葡萄树叫影蒲,葫芦树叫云瓠,然后又依着树,给我们彼此取了个名字,她叫菩提子,我叫嘎贝哲布或者葫芦。我都依了她。后来,每次需要哄她,我都称她为菩提子,每次她要欺负我,都叫我葫芦。

    两棵树间,原先有片花圃,当初,我们用了一个暑假才在这里种上了一片玫瑰。所幸,那些年这个地方神奇得一直屏蔽了其他的人,到了雨季,一场大雨下过,当我们再次到来的时候,藤蔓和叶片从东边窜到了西,从南覆到了北,为此,我们需要花上一天的时间进行裁剪和矫正。

    黄昏,山上起了风,风向山下奔去,大地的燥热被一扫而空,在紧张的高温之末,人们卸下紧张,终于可以松弛了下来,享受着这松弛带来的幸福感。风吹动着高处相互遮映的绿叶子,摇动着玫瑰丛,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我们两个坐在藤蔓下面光滑的石头上,看着远方的大地和大地近处的晚阳,看着这整整齐齐的方块街道和小小的人。

    “葫芦,我好喜欢这种感觉,就叫它‘风之崖’吧。”风吹着她头发,想去远方。我们后来就把这个地方称作“风之崖”。

    我们在一次清理葡萄树后灌木丛的时候,发现一个石洞,改造了“云影邮局”。

    我已经五年时间没来过这个地方了。这里现在荒乱不堪,玫瑰丛也早已枯死。我站在崖边,看着山下的场景,似乎一切都没变,可是一切都变了。那个女人和她相关的一切,就像座巨大的城市废墟,这么多年拖着我不能不忍向前再走上一步。而昨天的一别,这座废墟刹那间虚化升空,消失得无影,给我留下得是一片空阔无际不能适从的空白大地。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这里收拾了一遍,又恢复到当初刚开始的模样,只捡落了一堆硕大的葫芦,放在了角落。

    打开“邮局”的铁皮箱子,箱子已斑驳不堪,锁做了防水处理,还是新的,钥匙影落一把,我一把。箱子里有五个日记本和几封很多年前未寄出发黄的信纸。

    我拿出了这些日记本和信,锁上了这个柜子。临走的时候,我站在山崖上,希望着这时间是否能先暂缓一下,让我把这些支离破碎的过往都整理整理,无人理会。临走,我把那把钥匙从山崖抛进了茫茫得树林草丛中。

    从山上下来时候,天上下起来今年第一场料峭的春雨,山上的枯树丛里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一簇簇黄色的报春花,天色忽暗,北边天际远山模糊,已起了点点灯火,我把车停到了山下的公路边,公路临着湖水,湖水荡漾,空气中仿佛能闻到春天的味道。我想起净空的一首诗:

    湖漫声愈远,山小云还低。

    天际缀灯火,叶雨落寒衣。

    从这里朝下山的路看上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风之崖的所在地方。以前,那个地方仿佛有光亮,夜晚的时候,我和影落坐在湖南岸高层酒店,院落里的秋千上,不经心得一望,都能指出它的位置。可是,现在,我处于百米之外,却找寻不到它了。它仿佛被人用黑布施了魔法,待我下山之时,已经永远为我关上消失了。

    我望向北方,一队列车从高架轨道上疾驰而过,去向不知道的远方。十年前,就是这个叫“远方”的东西,未经过我的同意,就以自由的名义把我一生中最珍爱的人带走,十年后,又是它将她莫名其妙地带了回来,而就在昨天,趁着夜色,我又和它同谋,眼睁睁得又将她送走,她去了哪里,这会又在做着什么,我全然不知,也不能知。

    恍惚之间,我竟怀疑她是否真得在我生命中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