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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易容

    “肃甄部是大部族,我伊娄部势弱,对他们只能臣服,前不久肃甄部大汗已明确昭示各部,凡有包庇藏匿晋国流民者,绝不宽恕!你如此行装,从我伊娄部前往洛阳,一旦被识破,怎不会连累?”

    伊娄林说着,转头看向叶玄,但便是这一眼,使得她那原本白嫩如玉的脸庞渐渐泛起了微红。

    因为此时在她眼前的这个人,俨然不像是刚刚从她家出来的那个晋人少年了,气度风貌完全大变,甚至可以说换了个人都毫不为过。

    也是,叶玄虽出生于军武世家,但母亲陈氏乃上党郡望的士家闺秀,不仅端庄秀丽,容颜精致,而且贤淑慧识,气质雍然,学识更是渊博,见识也颇为不凡。

    他从小便受母亲熏陶教养,饱读诗书,学文知礼,在不谙世事的年华里,更是痴迷于歌赋曲艺、诗经古韵,其身上早已酝酿出一种俊朗唯美、洒脱飘逸的气质。

    即便后来随父入军中历练,那种由内而外的世家修养也丝毫没有被掩盖,假以时日,反而更增了一份果决阳刚的毅然英气。

    立起发髻时的叶玄看上去英姿昂然、干净利落,而国仇家恨的袭来,也让他的眉宇间煞有一种死士才有的决绝戾气。

    但当此刻他散开发髻,披散长发时,骨子里飘逸洒脱的气度便乍然显露,一股浓郁的书卷气息即刻间迸发而出,毫无掩饰的余地。

    见伊娄林也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叶玄心中一沉,心中暗想:莫不是自己脸上有什么异样,让人一眼便能识别自己并非鲜卑人?

    “为何这样看着我?”叶玄忐忑的问道。

    伊娄林的目光在与叶玄的目光短暂一触后,反应过来,随即故作镇定的移开视线,转过头去,白皙的脸庞更是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那颗心在剧烈的搏动着,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一些从未有过的念想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的样子会被识破的......”

    伊娄林侧着脸,用些许羞涩的语气向叶玄道明了原因。

    她倒并没有胡言,在她见过的鲜卑人中,不论是肃甄部也好,还是伊娄部的族民也好,还没有谁的身上能散发出这种隽永飘逸的文士气度来。

    而这,的确不是一套鲜卑衣衫就能掩盖住的。

    “此言何意?”叶玄刚问出声来,便想到自己出伊娄部时,那众人齐齐望向他的怪异眼神,即刻也明白了伊娄林的意思。

    “那该如何?”

    叶玄心中莫名的烦闷,穿上一套鲜卑服还不够,还要如何才能完好掩饰住自己晋人的身份?

    “办法倒是有,不知行不行,试试看吧!”伊娄林说着,不敢回头看叶玄,便翻身下了马。

    而叶玄见状,看着少女的背影,犹豫了片刻后,终于完全放下了戒备,也箭步下马,跟在了伊娄林身后。

    却见伊娄林立于雪地中,指着雪中露出的一堆土说道:“用那些黄土敷在脸上,应该会像一些!”

    叶玄听罢,不禁讶然一愣,难以置信的问道:“这算什么办法?!”

    伊娄林依旧不看叶玄,不容置疑的回道:“我小时候就试过呀!还骗过我阿兄呢!有什么不行?”

    叶玄看着那一堆凸出雪地的黄土,一时无语,不过转念一想,或许真如伊娄林所说,能蒙骗过去呢,毕竟他也曾听说过“以锅灰敷面,易容逃遁”的方式。

    决定后,叶玄便蹲下身去,拆了一小堆黄土于手心之中,与雪水混合后,抹在了脸上。

    辛苦一番后,叶玄起身看向伊娄林,问道:“这下好了吗?”

    伊娄林这才正视叶玄,仔细端详了片刻后,道:“左眉上方,还需要抹一点!”

    叶玄听闻,再度躬身下去,忙活了一阵后,又抬起头看向伊娄林,等着对方的评判。

    而伊娄林见罢,摇摇头,叶玄又低下头去,如此往复几次后,始终得不到伊娄林的许可,他心中也有些焦急了。

    此刻,伊娄林也摇了摇头,踏雪前来,在叶玄身前蹲了下来,修长秀美的手指沾一沾地上的黄土,随后轻轻抹在了叶玄左眉上方的那个位置。

    抹好后,伊娄林并没有起身,而是就这样近近的端详着叶玄易容后的面貌。

    因为两人都专注着易容一事,并没有发觉,此刻两人间已经靠得很近了,近到咫尺之间,甚至都能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远处的一阵声响,方才使得二人反应过来,顿时不约而同的脸颊一红,隔开一步,一言不发的同时站起身来。

    起身后的伊娄林红着脸,低头又从自己身上的一个布袋子内拿出一段布绳,递给叶玄,低声道:“把你的头发稍稍绑一下吧......”

    叶玄见了,稍有迟疑后,接过布绳,将自己脑后的长发绑在了一起,就像绑着一个辫子一般,这也是多数伊娄部男子常有的简单发式。

    看着容貌大变的叶玄,伊娄林这才点点头,笑道:“这样就好了,只要你不说话,跟在我身后,就没人当你是晋人!不过等你事成之后,我要多分点财宝!”

    听到这话,叶玄不禁心中一痛,默默感叹道:在晋国都城,竟然不能让人识出是晋人!多大的讽刺啊!多么的屈辱!!!

    他知道伊娄林并无恶意,于是也便收起哀凉的心绪,利索的箭步上马,奋力扬鞭后,在伊娄林的引路下,向着洛阳城的方向而去。

    两人先向西,而后一路北行,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终于能看到洛阳残破的城墙了,而这时候,天色也已经现晚了。

    叶玄看着残破的城墙,心感凄凉苦楚,带着仇恨与怒意挥舞着鞭绳,驾着马向着洛阳城疾驰而去。

    伊娄林见叶玄驾马疾行超过自己,又神色有异,不禁感到些许担忧,在后一直叮嘱着叶玄:“慢点!慢点!”

    但叶玄哪里听得进,洛阳城就在眼前,这座载满仇恨与回忆的城池就在眼前,自己怎能平静下来!

    叶玄一路疾驰到城门外才不得已停下马步,因为有很多人群正往城中涌,而且城门处有守卫更是手持弯刀,一个一个的再三盘查。

    走近一看,叶玄不由得攥紧了缰绳,心中绞痛,这一大群一大群涌进城的,都是晋国百姓!

    他们被用麻绳捆住双手,再用铁链穿成一串,一个一个,在肃甄部兵士的驱赶下,一步一推的向洛阳城中而去,不时有一双双眼睛看着一旁身着鲜卑服、骑在马上的叶玄,那是一种无望、悲痛、已无生的希望、甚至有些麻木的眼神。

    叶玄的手里紧紧握着缰绳,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提枪上前,刺穿那些面目狰狞的肃甄兵士,去解救那些被推入死地的中原百姓,但理智又清醒的告诉他,现在冲上去不过是徒徒送命而已。

    他的眼中腾升出一股雾气,浑身也因为愤怒和仇恨而不住的颤抖着,呼吸变得沉重不已,右手已经不自禁的抓住了身后的长枪枪柄。

    “今日的确是进不了城的,一步错,步步皆错,万不可冲动行事,万不可冲动行事.......”

    叶玄不断在脑海中提醒着自己,努力压制住即将爆发的凄绝怒火,最后只能紧咬着牙关,含恨调转马头,一言不发的策马逃离了这座城池。

    而叶玄在城下异样的神情和举动都被伊娄林看在眼里,这个鲜卑少女这似乎才意识到一个已经快被她遗忘的问题:“这个人的确很可疑,他真的只是一个商贾仆役?等等,他......真叫钱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