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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盘问

    第二日,雨。

    一场阴雨冲刷着昨日的战场,让整个营地的空气也变得干净清新一些。

    在营地布阵,让昨夜突袭的鲜卑骑兵大多丧命于此,因此,继续清理昨日留下的鲜卑人尸骸,也便成了天亮后的首要任务,尤其是这样的阴雨天气,若是处置不当,因死尸而引起的疟疾,能在数日之内将整个五营军吞没,后果是十分严重的,故而,此事也由兰左使亲自监督完成。

    待天明时,叶凌再出帐,已同往日无异,面色严肃,神情沉着,在雨下指挥着前锋营的众将士,速速清扫,重新搭建被毁的营房。

    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叶凌位于前锋营主帐处,却见雨中两把淡黄色的油纸伞向着自己而来,定睛看时,却发现来的竟是一身戎装的林潇云和步伐稳健的序右使。

    由于围城方案已定,再加上此刻的公事繁忙,让叶凌选择了故意忽视二人,直到两人走近时,才假装反应过来,徒有其表的赔礼道歉。

    而叶凌的这些心理变化,虽然能瞒得过林潇云,却瞒不过一同前来的序右使。

    “叶公心中苦闷,我等理解!”序右使看着叶凌,说道:“但请叶公也理解我五营军心中之痛!”

    叶凌听罢,神情稍稍有一丝变动,欲言又止,但听序右使接着道:“五营军此行目的在于收复故都洛阳,唯有如此,方能振军民之心,布威于蛮夷,一扫前耻,扭转数十年来的败局,进而将乱胡逐出中原!”

    林潇云听序右使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免心中疑虑。

    其实不止林潇云,就连叶凌也不免心中有些诧异,为何序右使会突然当面对自己说这些。

    序右使微微停顿了片刻,神色严肃而坚决的看着叶凌,继续说道:“所以,五营军在收复洛阳前,绝对不能溃败,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若是此次失败,吴王司马旭绝对不会给五营军第二次机会!”

    序右使长叹一口气,望向了营地中来来回回的兵士,反问一句道:“敢问叶公,若是五营军在南阳遭挫,吴王会给我等重新崛起北伐的机会吗?”

    叶凌听完这一句,身子猛然怔了一下,不知不觉间,却没有发现,自己心中对于越王和五营军的怨念似乎渐渐消散了,但心中的那种无奈和对司马旭的愤懑却是更加的浓了。

    的确,五营军此刻不但要同北方的胡寇厮杀,还要时时提防着江南的吴王。

    如是五营军在南阳损兵折将,必然影响洛阳之战,而若是久攻洛阳不下,司马旭定会坐收渔翁之利,一举解决五营军这块心腹大患,而到那时候,再等司马旭发兵北伐?那可真是千古奇谈!

    “还请日后,叶公凡事三思而行!”序右使说完最后一句话,很有礼貌的向着叶凌俯身作揖行礼。

    叶凌听到这话,自然是明白序右使是在替越王敲打自己,但他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因为刚才自己的无礼。

    序右使自然不会仅仅因为叶凌的无礼而说出这样的话,只是现今叶凌虽携前锋营,隶属于安字营帐下,效命越王。但和其他各营主偏将相比,叶凌是唯一一个非凌湘军出身的将官。

    况且,“洛阳叶公”的名声早已在外,他本身便也是先皇重臣,在某些时候,叶凌即便不听从越王的调遣,不论于情还是于理,司马徽都没办法、也没有足够的权力降罪于他,而这也正是序右使所担心的。

    “洛阳叶公,贤德爱民。”

    此名声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而若是叶凌为了南阳城中的无辜百姓,领着麾下前锋营,做出有损大局的决策,也不是不可能。

    更令序右使忧虑的是,昨夜南阳反击之战,叶凌及前锋营劳苦功高,因此越王若是不有所表示,实在过意不去。

    依照军规,这也就意味着,前锋营即便不再扩建,至少也须恢复到战前的规模。

    正因为这种种担心,序右使才十分有必要将话说得清楚明白,一方面能稳住前锋营,另一方面,也要将叶凌心中的怨念转移到吴王司马旭身上,避免因同越王心有不合,而使他做出抗令的决策。

    序右使话说完,叶凌也郑重的回了一礼,随即便领着两人入了主帐。

    而林潇云自然也带来了关于越王如何奖赏前锋营的具体消息,当然也包括将前锋营兵力恢复至战前规模。

    叶凌在答谢过后,心中也自然对刚才序右使的一番话有所明了,客套几句后,便应序右使要求,领着两人去往了大牢。

    战场没有地牢,只是一破败的房屋内,放着几个铁制囚笼,犯人俘虏便被关押在其中。

    在囚室内,湿气很重,而因为下雨的缘故,使得其中更加阴暗潮湿,地面的湿气,渗过囚笼底的木质底板,将整个囚笼中潮得没有一块干地方,就连原本放于囚笼中,供其取暖的茅草也被悉数浸湿了。

    门打开,一线光亮映入其中,叶凌领着序右使和林潇云走了进来,停于那肃甄将官的囚笼前。

    那名鲜卑将官此刻已被铁链锁住了双手双脚,身上的皮革铠甲也被悉数扒掉了,穿着十分短小紧致的鲜卑服,呆然坐于囚笼潮湿的木板上,见叶凌等人前来,眼神也即刻凌厉起来,愤然瞪着眼前的三人。

    三人停于囚笼前,序右使向前一步后,更加靠近囚笼了,便将双手背在身后,俯视着身前的囚奴,一句话也不说。

    而那肃甄将官也丝毫不畏惧,怒瞪着序右使,针锋相对,片刻后,又缓缓扶着囚笼起身,但双眼从没有回避过序右使的目光。

    就这样,序右使盯着囚笼中的犯人,而那犯人也死死瞪着序右使,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叶凌在一旁见罢,实在有些看不懂,便想上前盘问,但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林潇云伸手拦住了。

    林潇云默默的看着有些按捺不住的叶凌,静静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叶凌这才心中安定下来,和林潇云一同站于序右使身后,静观其变。

    半刻钟后,序右使仍然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神态上的变化,眼神依然犀利而又深邃,俯视着囚笼。

    但囚笼中的肃甄将官眼神却仿佛有了一丝丝变化,由最初的无畏和愤然,变得有些疑惑和诧异。

    依然安静,序右使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但凌厉的眼神仿佛通过瞳孔,已渐渐刺穿了对方心中的所有防御。

    一刻钟后,序右使仍然沉默,仍然俯视着面前的鲜卑囚奴,眼神也仍然是犀利而又深邃。

    可对方却已完全乱了阵脚,眼神慌乱而迷茫,丝丝恐惧开始从眸子渗出渗出,不再敢直面序右使的眼睛。

    渐渐的,眼神上的紊乱变成了神态上的慌张,那肃甄将官开始四处慌张的观察,但却什么也发现不了,怀疑的视线也不断的开始在林潇云和叶凌两人身上游离。

    但牢房内还是安静的出奇,安静的连屋外的雨滴落地都清晰可闻。

    在序右使的俯视眼神下,肃甄将官在囚笼中已完全乱了分寸,呼吸开始不协调,四处张望,坐立不安,目光中满是恐惧与慌张,起初的那份坚决与无畏已难以寻觅。

    终于,一声无奈而又愤怒的嚎叫冲冠而出,响彻整个囚室。

    是那肃甄将官发出的,一声鲜卑语的吼叫,充斥着惶恐与临近崩溃的折磨。

    序右使听闻,这才终于开口:“你是何人?”

    见序右使终于打破沉默,说出一句话来,那人竟在短时间内再次沉静下来,眼神中的惶恐和不安也渐渐淡去,那种愤然和无畏却再度隐隐浮现。

    序右使见罢,无奈的瑶瑶头,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对叶凌道一句:“从他口中,我们难以套取情报,叶公自行处置吧!”

    说完,他便领着林潇云出了牢狱。

    而叶凌听闻序右使如此说,虽有些疑惑,但仍旧是回望了一眼那囚奴,跟随林潇云之后一同出了房屋。

    鲜卑语本就繁杂,每个部族都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和语言,也没有一个标准,更没有鲜卑文字相对应。

    所以,即便是序右使,也只能勉强听懂其中一些,自己能说的更是相当有限,而林潇云和叶凌则几乎是完全不懂。

    序右使一开始便选择沉默,通过对峙让对方的恐惧渐渐浮出,令其自乱阵脚,进而主动开口,这样既能清楚对方语言的类别,更能避免暴露自己对鲜卑语的不熟识,从而被对方牵着走。

    但对方开口后,序右使却发现,那囚奴口中的鲜卑语自己听不懂,而只得用汉语问一句,但开口的同时却也是暴露了双方语言上的不通。

    如若对方能听懂汉语,慌乱之下作出些许回应,便能用汉语审问。

    但对方的反应,让序右使明白,再审下去也是徒劳,故而,只得交由叶凌处置了。

    屋外的雨,仍在悄然的落着,叶凌在送走序右使和林潇云二人后,便也回到了营帐之内。

    静静坐于主位,听着帐外丝丝落雨声,夹杂着兵士的呼喊声,和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声,叶凌轻抚着木案上的佩剑,好似渐渐想清了一些事,也好似渐渐想起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