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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赤炼之仕

    夜幕沉降,月明星稀。

    江陵城内西北角一个不起眼的寻常院落中,那个扎着双平髻,名叫雨儿的小丫鬟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银耳汤,穿过几道门廊,朝着一间灯火通明的厢房而去。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素雅秀丽的身影正端坐于窗前的楠木案边。

    月色盈盈,烛光冉冉,共同勾勒出那精致唯美的侧颜线条来——如画的眉毛平缓舒展,透出一丝宁静,修长的睫毛妩媚有形,动人心扉,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眸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楠木案上的那一卷竹简,专注而又祥和。

    精致的琼鼻下一张樱红小嘴,在看到称心的词段时,红唇微微的勾起,显露出嘴角那一颗若隐若现的美人痣来,于淡雅素美中更增添了一份可爱灵动的气质。

    及腰的长发梳着垂云髻,雍然随性,着一身月白曲裾深衣,朵朵丝线梨花绽放其上,颇显幽静清雅。

    皓腕平伸,一支纤细的玉管紫毫笔正执在精巧小手上,指若葱夷,修长白嫩,微微平动,一手隽永的小楷字迹跃然纸上,清新明丽。

    “娘子,银耳汤好了,喝一点吧,驱一驱寒气!”

    雨儿进了房后,在楠木案一侧跪坐下来,将手上端的木盘放下,里面是两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汤。

    “嗯,放在这儿,你先去帮我把那一篇《墓田丙舍贴》取来!”

    被唤作娘子的典雅少女抬起眼眸,含笑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雨儿,声音清丽,如同。

    雨儿“哦”了一声,慢慢起身,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的自家娘子,迈着极为轻盈的步伐,来到了房中另一侧的书架旁,开始翻找起那一篇《墓田丙舍贴》来。

    雨儿刚刚找到,正准备折回,又听到:“还有那一篇《胡笳引其三》也一并找来!”

    雨儿听罢,又开始翻找起来,片刻之后,方才抱着两卷轴书,蹑手蹑脚的回到了楠木案旁。

    端庄典雅的少女见雨儿取来轴书,搁下笔,抬起头,笑了一笑后,端起碗,吹一吹热气,用调羹喝了一口银耳汤。

    “怎么样?今日送过去的曲子被题了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撼江吟!”雨儿见自家娘子终于问起这个问题,高兴的答道。

    “汉江吟?”少女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疑惑。

    “是撼动山河的撼,江腾万里的江!不是汉江!”

    “哦!撼江吟......”少女思忖片刻,方才舒展眉头,露出会心的笑意,道:“虽然不及《浩瀚行》那般充满玄理,但用词的确精准,将曲中的那股气势完全展露了出来,甚妙甚妙!”

    少女说完后,放下碗,展开雨儿刚刚抱来的两卷轴书,置于案面上同时观看着,片刻后,撤下《墓田丙舍帖》,提笔蘸墨,准备在小竹简上临摹《胡笳引》。

    “娘子,雨儿有一事不能擅作主张,需要禀明娘子!”

    蘸墨的笔锋停顿在半空,少女侧过头看着雨儿,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叶郎君今日提出要前来拜会,雨儿不敢擅自做主,故而需要娘子给一个答复!”

    少女听罢,重新搁下笔,问道:“叶郎君可知我的真实身份?”

    雨儿摇头,道:“叶郎君只知是一个叫刘昶的郎君在给他送礼,他并不知道娘子的!”

    “嗯!”少女点了点头,一边换下那篇《胡笳引》,将《墓田丙舍帖》重新摆在案面上,一边说道:“过些时日我修书一封,你且送去就可!”

    少女说完,重新提起笔,沾一点浓墨,开始临摹《墓田丙舍帖》来,雨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话,只是看着自家小娘子来来回回换字帖,心中疑惑不已。

    雨儿当然不知道,这两篇字帖,虽然都是小楷,但风骨迥异,特色也截然不同,而最重要的是,书法察人,这两篇字帖俨然是两种不同人群的临摹对象。

    《墓田丙舍帖》出自后汉大书法家钟繇之手,其小楷书法脱胎于隶书,方正刚直,苍劲有力,转顿果决,笔锋锐利,字里行间充斥着阳刚之气,因此而受到许多世家公子的追捧和临摹。

    而《胡笳引》则出自前魏女文豪蔡琰蔡文姬之手,其小楷字体隽永灵秀,圆润饱满,多为贵族女郎所喜爱。

    她家小娘子一直临摹的便是《胡笳引》,只是在给叶玄誊写曲谱的时候,方才用钟氏小楷,倘若要给叶玄修书一封,当然还是得用《墓田贴》里的楷书字体。

    雨儿就静静守候在一边,看着自家小娘子临摹字帖,心中宁静而又轻松,恍然间,她心中一愣,暗自道:“从前一直都叫小娘子,现在又要记得叫刘昶郎君,时间长了,雨儿是不是会忘了小娘子的闺名啊!不行不行,小娘子的闺名一定不能忘,小娘子的闺名是叫刘愫,情愫缱绻的愫!”

    想到此处,雨儿郑重的点了点头,又安下心来,全神贯注的看着那素美的身姿,想着要是能一辈子陪在小娘子身边就好了,没错,她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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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南阳城内。

    城内的修缮和难民的安置在兰左使的安排下,仍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江夏安山的守备也可以放下了,于是,奎字营于安山的守军便调至了南阳以东的杨岭隘口,只余一千守军驻于江夏城内,以保障粮道。

    五营军的大本营也就暂时定在了南阳城,就在那座尚保存完好的宅邸之内。

    而前不久,祖字营与安字营亦于商州和南阳之间会师,其时,南阳商州已连为一片,四营大军十万之师直逼洛阳。

    今日,叶凌正于城外军营之中研究兵法策略,对于洛阳地形,他一直是了如指掌,故而也不至于着急打探敌情,过多暴露己方。

    只是从前真的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攻打洛阳城——这座华夏古城,晋国故都。

    正拿起一卷竹简,却被一传令兵忽然闯入帐内。

    叶凌抬起头,眯着眼看着从帐外光亮之中走进来的传令兵,俯着的身子这才慢慢直立。

    “越王令!各营主偏将于酉时之前聚于主帅之帐,商与要事!”

    那传令兵利索的将命令带到,待叶凌点头之后,也抱拳的恭敬回一礼,便又迅疾转身出了营帐。

    酉时,叶凌叶常赶至城中主帅宅邸之中。

    客堂之内,诸将都已就位,但随着两人最后走入大厅良久之后,仍不见越王开口,好似仍在等候一般,而安书武身旁也单独留出了两个席位。

    叶凌再度环视大堂一圈,发现的确是该到的都到了——安字营主偏将安书文、安书武;林字营主偏将林潇云、邵为;奎字营主偏将房奎、兰致;再加上自己和叶常,左右使和越王,以往亦是这些人而已。

    叶凌有些疑问,但观察诸将脸色,却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个个正襟危坐,静静随着司马徽一同等候着。

    正当叶凌不解之时,却听见一声爽朗豪放的笑声从宅院外门处传来,那人身上重重的铠甲随着步伐发出的轻微“哐嗒哐嗒”声,也渐渐传入众将耳中,由模糊变得清晰。

    还没步入大堂,叶凌便能清晰的听到那沉稳而厚重的脚步声,而伴随着那人踏入大门,屋外本就昏黄的日光瞬间消逝,因此却显得大厅内的烛光更加亮堂了。

    那将军个子不高,却生得十分厚实,头上的发髻整洁干净,已有几缕银丝,一对鹰眉,浓而密实,眼睛此时因为笑意而投射出十分温和的目光,眼角也因此堆满了皱纹,鼻梁高挺,下颚的半尺胡须透着几丝白意,随着步伐上下起伏,一张有些干枯的嘴几乎都要隐于浓密的胡须之中,看模样,应当已年近半百。

    一身灰白铠甲,有些陈旧,内着棕色布衣,从颈部露出衣领,进门前便将战盔取下,单手抱于怀中。

    虽肩披红色长袍,但那长袍却似被火烧得破烂不堪,腰身以下已如败絮,就连腰身以上,也有好几个被火烧掉的破洞,大大小小,排布不一,不过那人也好似完全不在意这些一样。

    当然,最惹人注意的乃此人左腰上的佩剑,剑长三尺七寸,剑柄为青铜所铸,呈灰黄色泽,柄上缠一红色棉线包裹,剑鞘纯红,通身笔直,长有三尺,亦为铜制,虽未见此剑真身,但直觉告诉叶凌,这定是赤炼剑。

    而那人身后紧跟着的另一将领,年纪较轻,却也是而立之年,头戴战盔,一对浓眉,眼睛不大,直视有一股深邃之感,但此人却生了一个娃娃脸,若是没有下颚的那一小撮胡须,衬托几分成熟稳重之感,想必此等装扮定会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两人进入大堂后,立于中央,如两尊铜鼎一般敦实。

    伴随着铠甲的拨动声,位于后方的将领面向司马徽半膝而跪,大声道:“祖字营偏将覃南,拜见越王!”

    说罢,起身后又再度对着左右使俯身做揖,接着道:“拜见兰左使、序右使!”

    而前面那一员老将并没有行此大礼,只是伫立着,夹着腋下的战盔,对着主帅位双手抱拳,行一礼,笑道:

    “祖顾拜见越王!兰左使,序右使别来无恙!”

    那老将说着,也一便抱拳向兰咎和序瑀行了一礼。

    叶凌见罢,这才确定,此人便是五营军中实力最为强劲的祖字营主将,更是赤炼剑之“仕”——祖顾祖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