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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云山

    凌晨时分,不知是那名士卒运气好,还是五营军的故意疏漏。

    总之,那个士兵算得上是莫名其妙的进了洛阳城,为肃甄仪带来了曲邑甫丘失守的消息。

    肃甄仪听闻曲邑的士兵回来时,还有些睡眼惺忪,毕竟,洛阳城墙可是比南阳城池的还要高耸厚实,所以,就算五营军八万大军兵临城下,他也能应付自如。

    而从昨日对方攻城的效果来看,他也可以完全放心了,除去骑兵,城内可用于守城的兵士和奴隶不下于四万,对方要想攻破洛阳,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只是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睡眼,懒散的躺在胡床上对门外的士卒道:“何事?令他进来!”

    那士卒进来时匆忙慌张,被门槛绊住了脚,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跌进房内,最后跪在地上,带着些哭腔大声道:“右贤王,曲邑失守了……还有甫丘,也被晋人夺去了!”

    肃甄仪眼睛顿时瞪圆了,拧着两道浓眉紧皱如丘壑,撑起额头上的皱纹也是更加狰狞,褐色的眸子里先是惊愕,但反应过来后立马变成愤怒,闪着杀气,面如土灰,脸色十分难看,一头的散发和茂盛的胡须因为恼怒而随着身子微微颤抖,干裂的嘴唇数次抖动的张开,但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到嘴边的怒喝还是被掩埋于那黄密的胡须之下了。

    肃甄仪立马起身,穿起箭袖鲜卑服,没来得及穿戴还散落在一旁的铁甲,便急急的出了主帅宅邸,带着身后的一些护卫匆匆的向着洛阳的南城楼而去。

    没登上城楼,负责镇守的一名年轻将官就一脸振奋的小跑过来,笑着对肃甄仪嚷道:“右贤王!右贤王!晋人撤兵了!晋人撤了!”

    肃甄仪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正跑至面前向他报告的将官,迅速登至城楼的最高处,扶着护墙,看向城外。

    放眼城下,五营军的确已经撤兵了,金色的旌旗已经飘向远方,而中间的绿色战旗亦有序的向南而去,独留一股红色的铁流仍在城下,但在稍远处,亦开始陆续向后撤退。

    而此时仍立于城墙下,负责殿后指挥的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将军,身后的红色战袍早已破败不堪,却依然冷面如雪,眼神犀利的看着此刻位于城楼顶的肃甄仪。

    那老将手里的宝剑已经出鞘,剑身却是通红,即便是相隔甚远,肃甄仪也知道,那并不是血的红色,而更像是泛着红的杀气。

    “右贤王,要不要开城门去追啊!”一名副将模样的人物在肃甄仪身后如此建议道。

    而那人话音刚落,却只见城下那名将军,沿着洛阳城墙一挥手中的红色剑刃,顷刻间,一片宽广的熊熊烈焰在城下燃起,并顺着城墙一字延展开来,完完全全挡住了出城的路。

    肃甄仪虽说心中十分不甘,但终究头脑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中计了,只得用手狠狠的拍几下城楼的护墙,大喝道:“追什么追!速速派人和大汗联系!”

    城下的那名红袍将军一直到全军都回撤之后,方才收起剑刃,回头皱眉扫视了一眼城墙外挂吊着的晋人尸骨,最后才将目光锁定在了城楼上仍不甘心的肃甄仪身上。

    那苍老遒劲的双眼满是仇意与敌视,锐利的眼神好似一把剑刃直刺而来,有一种要将他挫骨扬灰才能解恨的感觉,这不由得令肃甄仪浑身一颤。

    良久后,那老将才收起锋利的眼光,勒马而去。

    而城下的那片大火,也一直烧到红色大军悉数消失在肃甄仪眼界之后,才算熄灭,但被大火覆盖的那片土地,在燃尽最后一丝火苗后,却已然变成了一片厚厚的积灰之地。

    肃甄仪眼睛一直瞪着五营军撤退的方向,紧咬着牙,最后又狠狠一拳砸在护墙之上,杀气腾腾的道:“给我等着!此战,才刚刚开始!”

    曲邑,只是一个坐落于丘壑之上的小城而已,没有砖石城墙,只有一座不高的壁垒围住里面的数百间屋舍。

    当然那些房舍早已废弃,而肃甄部应当是还没有习惯住在木质的房屋之中,在城内四处搭着帐篷。

    一条不宽的溪流从城下流过,是为至水,过了至水,便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带,从曲邑城下一直延展至洛阳,且多为下坡,伴随着秋草枯黄,一阵风能轻易掀起地面一层不厚的薄沙。

    立于曲邑北方壁垒之上,因为地势原因,能将远方的整个洛阳城东南方尽收眼底。

    而若从此处发兵,骑兵最多半个时辰便能直抵洛阳城下,是故,此地作为夺取洛阳的必争之地实不为过。

    旭日东升,林潇云此刻就立足于曲邑北壁垒之上,望着远处的洛阳城和已经悉数撤回的三营大军,开始了心中的推演:这至关重要的洛阳之战,究竟何去何从!

    邵为站立在其身后,不断的对壁垒下的士卒下达着各种指令,指挥着战后的清扫,并不时回过身来,将自己也难以定夺的事禀报林潇云,请求明示。

    “报将军!城南发现一兵械府库,内有大量战车!不知如何处置,特来请示将军!”

    “那东西,咱们用不上,暂时先搁置在那吧!”邵为稍稍思索片刻后,对那士卒如此回复道。

    “等等!”邵为话刚说完,林潇云急着转过身,大声道:“等等,你去统计一下,完好的战车共有多少乘!”

    “领命!”那士卒抱拳对着壁垒上的两人行一礼后,便速速下去了。

    而邵为听林潇云如此安排,有些不解,又或许是觉得自己哪一点没有考虑周全,便开口问道:“我五营军多为江南士兵,不曾有车战经验,将军莫不是要重新征用那批战车?”

    林潇云笑了笑,看着邵为道:“曲邑自古便是洛阳的防守重地,长年来都有大军驻守,想必那些战车定是之前的晋军遗留下来的吧!此等战场利器,胡人不用,难道我们晋人还不用?”

    邵为听了,却并不懂林潇云的意思,皱着眉,接着道:“纪廉不解,还望林将军指点!”

    林潇云仍然看着纪廉,但这时却是笑出声来,自己虽同邵为共事多年,但之前邵为一直以校尉之职听命于自己,接到什么命令便执行什么命令,故而这些问题也是他之前从来不会问的,想必是如今身处偏将之职,也想多加磨砺自己,多担些偏将之责吧。

    而对林潇云来说,邵为年纪更大一些,是长者,所以,这样一本正经的向自己请教问题还是头一回,他的这股较真劲也不由得让林潇云笑出声来。

    笑声息过之后,林潇云只说了三个字,邵为便恍然明白了,而那三个字正是:“叶家军!”

    “待那批战车统计完毕之后,你要亲自检验其牢固程度,然后还要劳烦你往甫丘跑一趟!”林潇云望着远处的洛阳城,片刻后,才又对身后的邵为说道。

    “领命!末将这就去办!”说着,邵为一转身便要下壁垒而去。

    “还有!”林潇云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叫住了邵为,接着道:“派人探查云山的情况!”

    邵为听罢,抱拳行一礼,道:“遵命!”便快步跑下了壁垒。

    下午时分,邵为亲自挑选了三百余乘完好战车,命人组装完好后,便一人驾马去了甫丘。

    经由林潇云这样一指点,他才算是明白了,在车战中,最为关键的便是驾驭战车的御者。

    而当初随叶凌南下的叶家军有七百余人,都为江北中原的将士,或许有一部分之前受过操练,而后在五营军各营招募懂驾驭的御者,凑足三百人应该不是难题,若是近日来回训练几次,想必问题不大。

    只是有一点,他有些不明白,在此战,林潇云为何会选择战车,而不是更倾向于骑兵呢?胡人以铁骑席卷中原,战车分明不如骑兵灵活,他到底有何打算?

    这一些问题虽然时时浮在脑中,但邵为还是选择拭目以待。

    傍晚时分,林潇云正在一处未塌的宽敞木屋中仔细专研行军图,因为房内光线有些暗,故而他一手举着油灯,一手在地图上来回比划。

    此时,却得一士卒闯进房内,拜倒在地,大声道:“禀将军,云山发现一处胡人部落,如何处置,将军定夺!”

    “共有多少帐?”林潇云依然眼睛盯着地图,头也不回的淡淡问道。

    “共约四百余帐!”

    “嗯……”林潇云听完,这才低头思考了片刻,回过头道:“令虞青带两千人前往,悉数驱离,凡有抵抗者,杀!”

    “遵命!”那士卒利索的抱拳行一礼后,便急速退下了。

    那名兵士走后,林潇云又回过头来,继续认认真真的比划着地图上的每一个点,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淡定。

    谁也不知道,此时,他的脑海中究竟又浮现了怎样的一副画卷,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已经有了一些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