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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变局(上)

    “混账!!!”

    司马徽一声大喝,将手里的一封布质密信愤然拍在主帅位的木案之上,双眼瞪得圆圆的,里面闪耀着盛怒的火光,额头上青筋崩起,十分明显,下颚的发白胡须因为生气而跟着身子颤抖着。

    而这一声利喝也将那名还站立在主帅堂中央的传信密使,吓得浑身只打寒战,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司马徽发如此大的火气。

    不只是密使如此,连一旁的序右使也怔了好一会,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安抚道:“越王息怒,如此关键之时,切不可伤了身子!”

    司马徽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序右使的安慰而好看一分一毫,只是鼓着眼,拧着眉,仍喘着粗气将手里的密信递给了序瑀。

    却见那布质密信上只有两句简单的话:“司马旭择日登基,伍王部陈兵荆州!”

    尽管心里同样被沉沉的冲击了一下,序右使终究还是耐住了脾气,克制住了,但眉头却也是紧紧皱了起来,左右掂量,思索良久之后,方才对那名密使道:“回荆州告知常勇、令安原,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时时禀报!”

    序右使自然知道此刻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为何意:司马旭想必已经稳住了建康甚至是江南的各方势力了,而登临帝位,于他而言,现今唯一的忌惮便是北伐的司马徽和五营军。

    但五营军举“北伐”大旗,正出师伐胡,司马旭断然不会愚蠢到忤逆天命人心,来正面对抗司马徽。

    所以,纵使是此时豫州的伍岸、王崇部兵临荆州城下,也顶多只是借其他由头,威慑而已,绝不会有所实际行动。

    司马徽听闻序右使的安排,也点点头,沉思许久后,才算渐渐平复了一些,长叹一口气,道:“就这样吧,劳烦序右使给勇字营书写一封回信吧!”

    序瑀俯身行一礼后,便于旁边的木案之上写了一封回书,交由了密使,并再三嘱咐务必尽快送达。

    在送走密使后,序瑀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叹息道:“这司马旭,其心可真是歹毒啊!”

    司马徽仰头苦笑,最后一掌拍打在木案上,疾首痛惜道:“可悲!可叹啊!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我五营军战场杀敌,为国赴难捐躯,他竟躲在背后玩弄这些小把戏!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耻!可恨!”

    “此事,依臣下之见,还是暂时对各营将领保密,现正是攻夺洛阳的关键时刻,能少一事则少一事!”序右使捋捋胡须,眉头微皱,如是对司马徽说明道。

    “嗯。”司马徽点点头,接着道:“本王知晓,我也实在有些不忍将这些变节告诉此刻正在沙场搏杀的他们知晓,真的是难以开口!”

    说完,司马徽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心中默默念叨着:也不知现在洛阳的战况如何了……

    而此刻的洛阳城下,望着那把黑色长剑,众人心中的的确确都震颤了一下。

    “那是……”林潇云骑在马上,他显然知道一些,但因为实在难以相信,看着祖顾,竟半天没有说出那几个字。

    祖顾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知道此刻决不能出任何乱子,最后,只得长舒一口气,迅速令自己有些波澜的心绪平静了下来,这才缓缓的开口道:

    “没错,墨执剑!看来,棋逢对手啊!”

    但形势紧急,已无丝毫时间能容得下众人这般惊讶了,林潇云也即刻稳住了心神,对着马下的祖顾,抱拳行礼,道:“我先上前!后方就交给祖将军了!”

    祖顾点头道:“放心吧!”

    林潇云一扬马鞭,策马而出,道一句:“邵为!我们走!”

    两人便领着身后数千林字营骑兵,向着那涌动着的黑色铁流而去。

    而祖顾在后方,拔出红色的赤炼剑,一挥剑,一道宽阔的火线拦在了众祖字营将士的阵前,作为己方的掩护,亦可作为敌方骑兵的拦阻。

    白袍起舞,利刃寒光,林潇云拔出腰间紫泰剑,领着身后三千骑兵,踏过满是扬尘的土地,又卷起遍地枯草败叶,在最前方的一点紫色寒光点缀下,如同一把出鞘的白色利剑,劈开迎面而来的所有障碍,正面冲向了对面的两万肃甄骑兵。

    “狭路相逢勇者胜!”

    骑兵对战无非如此,此刻,两军谁也没有相让,都费力扬鞭,策马飞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利刃,直直杀向对方营阵之中。

    眼看着两军即将陷入混战,林潇云于阵前一挥手中长剑,一道长长的紫色剑风飞射而出,向着对面的领头将领而去。

    然而,同样一道乳白透明气浪,此刻亦从对面军阵之中飞出,迎面撞向了那道长长的剑风。

    如同两股滔天的巨浪冲撞在一起一般,两道剑刃之气即刻交汇、融合,再被相互弹开,最后抵消,化成两阵强劲的气流分别袭向双方军士,牵扯着所有人的战袍“啪嗒”作响。

    但纵是如此,双方的速度都没有丝毫减慢,顷刻间,两军便已短兵相接,白色战袍与黑色铁甲相互交融、厮杀、混战,激起半空的扬尘全部集中在了这一交战之地。

    好似对方在一开始便有如此安排,林潇云在一路冲杀中即刻被手持墨执剑的鲜卑军士纠缠住了,数次交锋,自己都没能占据上风,双方陷入胶着。

    尽管他知道,在此等时刻,不能再依靠紫泰剑致胜,只能凭借剑法技巧和骑术方能取胜于对方。

    然而,几个回合下来,对方不论是哪一点都不在自己之下,更让林潇云惊异的是,那名军士虽是肃甄部,但剑术中却无不是中原剑术之章法。

    而邵为则领身后骑兵一路冲杀,算是勉强将对方分为了两股。

    但不管是林潇云还是邵为,此刻都过多的将注意力放在了墨执剑之上,却没留意,那位手持长枪、头戴铁面的敌方主将,已经杀出重重阻碍,领着身后的数千肃甄骑兵向着洛阳城南而去。

    林潇云察觉到时,那名铁面主将已经杀向了后方的祖顾,但此时,他自己也是身陷囹圄,难以分身,邵为更是一人对战多位敌方将官,自顾不暇。

    祖顾皱着眉,神色警惕的盯着手持黑缨长枪的铁面主将越来越近,而他也渐渐握紧了手里赤炼剑的剑柄。

    他不敢轻敌,纵是对方手中仅仅是一支长枪,但久经沙场的直觉告诉他,此人绝非寻常武将能比。

    别的不说,单是以墨执剑作为护卫这一点而言,古往今来,战场上未曾有闻。

    铁蹄越来越近,祖顾的心中也不停地盘算着对方距己方的距离,在还有大约二百步时,祖顾奋然向前一挥手中的赤练剑,三条“火蛇”即刻窜出,冲天烈焰向对面蔓延而去,瞬间打乱了敌方的阵型,也使得对方的速度也有所迟滞,同时,还有百来胡寇连同战马一起被这滔天的火焰所吞噬,发出惨烈的呼叫和嘶鸣。

    但他自己也知道,迎面而来的毕竟是骑兵,和步兵不同,即使重组阵型,再度发起冲锋也十分容易。

    既然知道这一点,祖顾自然不会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对着身后的数百祖字营将士奋臂一呼:“斩马队!随我杀!!!”

    于是,百余手持斩马剑的祖字营将士在祖顾的带领下,一马当先的向着正进退罔顾的肃甄骑兵杀去。

    覃南亦率领着千余步卒紧跟其后,挥舞着长戟,一路拼杀。

    那些不惧身死的祖字营将士即刻跟随着最前面的祖顾和覃南,越过仍燃着熊熊烈焰的火线,徒步杀向不远处的胡人马下。

    红色的战袍从烈火之中飞过,带着点点星火在强风中飞扬,近千锐士分成数股,沿着火链之间的空地,正面杀向了鲜卑铁骑。

    对于鲜卑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件令人震撼,甚至是难以理解的场景:本就少数的祖字营步卒竟然手持长枪利剑,从正面向着骑兵冲锋。

    但对于祖字营的各将士来说,这不过是家常便饭了。

    祖字营本就以作战勇猛无畏而闻名,曾经打过了恶仗硬仗更是数不胜数,这不过是祖顾及麾下众将士的作战风格而已,敢打、敢拼、敢冲、敢杀!不然又怎么会有“江南虎师”的名号!

    祖顾提着剑,怒瞪着双眼,脚下疾步如风,飞似的穿出烈烈火焰,拖着带火的红袍径直杀向了那名铁面之将。

    先是躲过了对方的一击突刺,祖顾一跃而起,空中挥舞着赤练剑,狠狠劈向了马上的胡寇主将。

    一道明亮的火光闪过,对方以长枪枪柄挡住了祖顾于半空中的一击,因为双方的力道势均力敌,在剑刃枪柄碰撞的一刹那,两人即刻又被弹开了。

    对方的身子因为这一击明显有些歪斜,而待祖顾刚好落地时,却只见那名主将顺势从马上一个仰身,长枪狠狠劈向了尚未立稳足跟的他。

    情急之下,祖顾高举长剑,接下了这迅疾而来的一击。

    而这一劈的力量也完全超出了祖顾的意料,令他浑身为之一麻,似乎有一种全身骨架都要被击散一般的感觉,这在以往的战场上,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而刚刚站稳的脚跟,甚至都被压得陷入泥土之中。

    祖顾因为刚刚落地,力气有些使不上来,故而这一击虽然是被自己挡下了,但同时,他也被对方完全压制住了,咬紧牙关,勉强撑着身子,才能不让对方的这沉重的一击劈下。

    但是祖顾并非完全没了对策,他双手紧握剑柄,一声呐喊,在对方的强压下竟完全站了起来,而此刻,赤炼剑的剑刃上也燃起了火红的烈焰,使得周围灼热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有些扭曲,并迅速烫红了对方的枪刃。

    那股橙红色的热流沿着铜制的枪柄蔓延开来,一直袭向了对方的手掌,因为难以承受如此炙烤,那名铁面主将只得迅速收起长枪,挥下马鞭,向前远离了祖顾。

    祖顾大喘几口粗气,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来,紧紧盯着转过马来的敌方主将,再次做好了迎敌准备。

    但对方只是停了一会,便急速勒马而去,猛地挥舞几下长鞭,战马一跃而起,冲出熊熊烈焰的包围,领着仅仅百余骑兵直直向着城南飞驰而去。

    祖顾没法追过去,便只得狠狠的跺一跺脚,他知道,现在他能做到的只能是以身旁这近千的祖字营步卒拖住还余留下的数千鲜卑骑兵,不能再让这些骑兵再越过此处,去往城南。

    虽然只能这么想,但祖顾心中仍然十分不安,因为以刚才的交手来看,对方的武力深不可测,城南的诸将恐怕难以阻拦。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为此刻正于城南指挥大局的兰致暗捏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