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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和谈(二)

    司马徽递出布书,给各将传阅,这两封布书,一封是前些时日荆州勇字营传来的“司马旭择日登基,伍王部陈兵荆州”,而另一封则长一些,上书:

    “亘古华夏,浩瀚九州,今山河俱碎,望苍凉北地,胡寇肆虐,中原沦陷,大晋江山,独撑江南,旭本欲偏安一隅,福祉为民,怎奈何天命昭昭,承蒙众方推举,归于华夏正朔,扶大厦之将倾,布威名于蛮夷,旭不容辞,故呈告天下,以求万民归心!”

    “哼,还偏安一隅,福祉为民呢!”林潇云嘲讽似得轻蔑一笑,将帛书接着传了下去。

    司马徽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站起身,卷一卷衣袖,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走到了厅堂中央。

    “兰左使,如今江左豪强和侨姓名门对此有何反应?”司马徽没有理会堂中各将的愤恨与咒骂,停下脚步,偏过头向着台上左侧问道。

    “琅琊王氏因为南渡较早,加之江南本有家族旁支,故今已拔地重起,成为司马旭最核心也最有力的支持者,而河东柳氏、洛阳周氏则有些没落,虽然没再独占中枢要职,但仍旧豪霸一方、不容小觑,但除此之外,其余中原侨姓却多被排挤在外,手无实权,升迁难望!”

    兰左使自然明白司马徽的意思,于是,便开始将如今江南交糅复杂的局势,一一向众人讲明。

    “而对于江左豪族、本地世家,除会稽鲁氏勉强挤进中枢之外,其余各大家族仍不得志,与以往无异。故而,对于司马旭登基一事,也多冷眼旁观,不攀附亦无阻挠,像安阳陈氏、义兴陆氏和吴兴沈氏,都大抵如此。

    “此外,与兰家来往密切的樵郡曹氏和扬阜方氏,虽然明面上漠不在乎,但暗地里却另有想法,近来屡次与五营军主动接触,便是为此!”

    叶凌听罢,不由得一阵心惊,虽说曾经有猜测过,兰左使家境殷实,出自望族,但着实没有想到,兰家在江南竟有如此势力,以至于对江南各大豪族势力都了如指掌,若是叶家依然清望,想必也早已被兰家盯上了吧。

    “如此说来,现今的江南,倒还有曹氏和方氏,能助五营军交涉斡旋咯!?”序右使听完兰左使的分析,如是问道。

    “没错!”兰左使轻举起双臂,整理平顺一番宽袖,接着道:“但是必须由兰家来牵头,而且得尽快!”

    司马徽听完,扫视了一圈大堂内的众将,此时帛书已经传回序右使手中,再结合刚才兰左使的分析,想必众人对现今的形势也都有所了解了。

    顿了顿,司马徽提着嗓子,怔怔的说道:“如此,众将都已明白本王为何会同意和谈了吧!”

    “我五营军将士北伐胡寇,为复河山,赴难捐躯,然吴王罔顾大局,令豫州官军陈兵荆州,置五营军于进退维谷、前后两难之境,因此,我等必须应势而为,在保全自己的境况下,先安南方,后定北方!”

    司马徽说完,众人的反应各有所异,但听安书文道:

    “只是对方和谈的诚意几何,我们不得而知,怕是不可轻信啊!”

    安书文说完,祖顾和房奎也赞同的点点头,显然这句话,道出了此次和谈的最关键问题:

    经由南阳、洛阳两战的肃甄部虽然颇有损失,但至少还有一战的实力,若是将此次和谈当做权宜之计,也未尝不可能!

    “未必!”

    厅堂上侧的高台上传来了一声短捷有力的论断,众人闻声望向序右使,脸上无不是一种愿闻高见的神态。

    “幽燕慕容!”

    却只听序右使缓缓说出四个字,便没再言语。

    也许是尚未反应过来,祖顾和房奎又重复念叨了一遍,短暂的疑惑后,随即便是一副恍然明了的神情。

    的确,如果说五营军现今的处境是进退维谷的话,那肃甄部的境遇就只能用前狼后虎来形容了,前有步步进逼的晋国北伐军,后有血海深仇的幽燕慕容部。

    更况且,若是五营军遭败,大可退至蜀地,尚能保全自己,而肃甄部若败,最大的可能便是被慕容部乘虚而入、大肆屠戮,亦或是被联合绞杀于各胡族部落之间。

    因此,肃甄部是完全有理由提出和谈的。

    只是,经由序右使这样一提醒,众人才对现今中原的局势又有了新的了解,慕容部对肃甄部,威胁甚重,但对五营军来说,亦为大患,不得不防。

    若是五营军与肃甄部相杀于洛阳,苦战一场夺回邺城,也决然再抵挡不住慕容部的南下肆虐,届时,中原或将得而复失。

    虽说,现今慕容部仍向大晋称臣,慕容嗣的儿子于近日前,也被送抵建康为质,但反水,却是意料之中的事!

    “如此说来,和谈倒是最好的选择了!”林潇云在脑海中分析一番局势,不禁自嘲式的笑着说道。

    “若是这样,对方又以何为谈资呢?”兰致低头思索片刻后,问出声来。

    “拱手让出洛阳城!”序右使答道:“这是对方唯一的谈资,也是底线,此次和谈,难再有更多收获。”

    众人各抒己见,厅堂内也稍稍嘈杂了起来,但都是对明日和谈的具体细节指指点点,司马徽见状,也才将眼光放在了堂内一角的叶凌身上。

    叶凌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偶尔听闻几句,抬起头来思忖片刻,而司马徽早就注意到了这些,但刚才忙于分析局势,也没太过在意,所以,在这一切都近乎尘埃落定的时候,才碍于礼节,笑着询问道:

    “对此,叶公可有异议?”

    叶凌抬头看向司马徽,眼中却甚是焦虑与不安,想要开口,又如鲠在喉,半晌的犹豫后,才说出一句话来:

    “江南乃晋人同胞,亲同手足,中原为豺豹胡寇,血海深仇,而今,五营军举师北伐,纵使江左生变,也断然不会有人做出有损伐胡,这类受千夫所指的愚蠢决策来,豫州官军也绝不敢肆意妄为,越王又怎能答应和谈,给胡寇喘息之机,舍亲而取仇啊!”

    司马徽听罢,目光顿时冷峻下来,但还是陪着笑道:

    “叶公着实多虑了!”

    叶凌听完,只觉胸口沉闷,喉结鼓动着,想要开口,却没再说出一个字,最后只能化作一口浊气呼出,此般无能为力,自己早在南阳围城时就已体会过了,但现今,依旧无法改变。

    司马徽正欲转身,却听到叶凌那苍凉而又无奈的声音再度响起,词句颤抖,有如一个绝望者最后的死谏:

    “我与虚公,领叶家军、虚家军和胡人相抗十数载,深知其诈,还望越王慎重三思而行啊!”

    叶凌对司马徽的了解想必仍停留在北伐上,因此才会如此相劝,而他不过是一员刚纳入越王麾下的武将而已,又怎能通过此事来看透司马徽的真正野心呢?

    “本王心意已决,还请叶公勿再多言!”

    司马徽脸色阴沉下来,一甩衣袖,转过身去,没再理会叶凌,然后,迈开步伐,向着厅堂的上宾高台走去。

    而就在此时,林潇云和祖顾却顿时浑身一震,相视一眼后,同时起身,祖顾手持赤练,以雷霆之势迅速护在了司马徽和左右使身边。

    而林潇云则提着紫泰剑,一个箭步冲出了厅堂外,冲着夜空的一角大喝一声:

    “何许人也!?”

    这一声大喝,也惊来了宅院外尚未反应过来的戍卒,一排排操戈执戟的兵士冲进院内,但林潇云知晓,已经晚了。

    漆黑一片的夜空很静,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