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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一章 舞花苑

    建康城内,能与正月初六水神祭祀相比较的,就只有十五元宵这天玄武街的“上元灯会”了。

    与水神祭祀的热闹不同,灯会彰显出的是建康极尽奢华与繁盛的一面。

    如果说初六那晚百姓们放的水灯将秦淮河映照成了地上的银河,那么元宵这晚的玄武街,则几乎将建康城整个都渲染上了一层灿烂夺目的金色光辉。

    灯会的中心地带,当然是城内最为豪奢的青楼——舞花苑了。

    其实,玄武街的灯会在过去是没有这样热闹的,只是近些年来,世家南渡,建康多出了不少游手好闲的士族子弟,这才让玄武街附近的酒肆青楼生意繁盛了许多。

    而元宵这天本就是全城庆贺的日子,各个青楼中也一直都有花魁的选秀表演,其中尤以舞花苑最为精彩。

    如此,再被那些富贵文士一追捧,自然而然的便令建康“上元灯会”和“舞花苑”一时名噪江左,令人神往。

    这些,都是叶玄从唐孚口中得知的,唐辰儿并不会跟他说这些,甚至在他面前,就连关于“舞花苑”这三个字,都绝口不提,要么就是装傻充愣,一问三摇头。

    不过,叶玄倒是曾无意间从她口中得知,今天晚上一定有许多世家权贵的子弟会光临舞花苑,追捧花魁选拔,想要一亲芳泽。

    所以,他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契机——一次能让自己这样一个商贾人家的“小人物”与那些皇亲贵胄产生交集的机会。

    十五这天,唐家西边小院有些热闹,除了叶玄和利无极四人外,唐辰儿主仆和卢殷三人也过来了。

    唐辰儿和怡儿每天都来,这没什么,不过卢殷今天却是第一次来西院做客,倒让叶玄十分意外。

    当然,卢殷并不是专程来西院做客的,而是应唐辰儿之约,去东院的,刚好也就顺便过来了。

    对于此,利无极虽然由衷的开心,但想到叶玄曾经和他交代过的话,也不免有些彷徨,就连和卢殷说话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吞吞吐吐了。

    唐辰儿和卢殷她们帮着莫澜做糕点,剪福纸,忙忙碌碌,一直到临近酉时,七人在一种微妙而又不失热闹的氛围中,吃了一顿完完整整的团圆饭,这才慢慢散去。

    而当夜幕渐渐降临,唐辰儿也从西院回到了东院,叶玄在房中独坐片刻后,终于起身换了一套整洁干净的月白文衫,然后又披上一件青色雪袍,准备出门。

    不过,就在他刚刚打开房门时,莫澜却正好收拾完小厨房那边的杂物,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参汤过来了。

    “今天晚上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带你去灯会了,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让你爹多带一些唐家的护卫载着你出去,注意安全!”

    叶玄并没有喝莫澜端来的参汤,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就在莫澜有些失措和沮丧的目光中,带着利无极出门了。

    而与此同时的东院厢房内,唐辰儿也正在怡儿的服侍下换着衣服。

    怡儿胳膊上搭着一件男装长袍,一边为唐辰儿系好腰带,一边有些疑惑的问道:“娘子,咱们真的要自己去吗?真的不告诉燕郎君了吗?”

    唐辰儿看了看窗外西院的方向,情不自禁的嘟了嘟嘴,道:“告诉他干什么?我们是去青楼,又不是去茶苑品茶!”

    怡儿听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后,又问道:“那咱们为什么还要叫上愫女郎呢?”

    “我们是听曲去的,又不是去看花魁的,那些风尘女子虽然家境困苦了点,可她们中有不少人在音律上是很有造诣的,当然要叫上愫姐姐……你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哦!”怡儿糯糯的嘀咕了一句:“怡儿就是想不明白,娘子明明每次都喜欢和燕郎君同行,难得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还可以一起逛灯会,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唐辰儿听了怡儿的嘟囔,顿时脸颊一红,有些恼怒的呵斥道:“别想这想那的了,你动作快点,不然一会过去就没有地方坐了!”

    怡儿终于不再多问了,动作麻利的给唐辰儿穿好外衫,又梳起发髻,披上长袍,这才给自己也换上了一身书童装扮。

    就这样,在叶玄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后,一个俊俏少郎君,领着一个粉面书童又出了唐家大门,坐上六德驾的马车,往刘府那边去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后,两个肤若凝脂的俊美“郎君”各自领着一个俏丽“书童”一起上了唐家的马车,然后朝着玄武街那边而去。

    叶玄和利无极是一路步行过来的,所以当他们来到挂有“舞花苑”牌匾的高大阁楼下时,已经将近戌时了。

    虽然来建康以后,就时常听说过“舞花苑”的名号,但真正过来,叶玄这还是第一次。

    五层楼高的舞花苑,高有十余丈,是除去皇城外,城内第二高的建筑了,仅次于东城的“道济塔”。

    据传,站在舞花苑顶楼,几乎可以俯瞰整座建康,甚至连皇城宫墙内的那个宽大广场都能一览无余。

    楼阁外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彼此掩映,错落有致,因为此时夜幕已沉,灿烂的灯光将整座阁楼照耀的金碧辉煌,看起来十分豪华,再加上穿绕在门廊雕栏间的红色帷幕,更显得喜庆热烈。

    走进楼阁,灯火璀璨,一面丈余宽的红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展到一楼大厅中央那座三尺高的舞台前。

    四边四周的阁楼有各自的木质阶梯通往楼上,叶玄从龟奴口中得知,一楼二楼是招待客人酒菜的,三楼以上,才是楼内姑娘们的闺房。

    此时,一层大厅内已经摆满了酒桌席案,一个席位便是五两银子,这还是不算酒菜钱的情况下。

    而不同于一层大厅,二楼则是宾客雅间,能俯视整个一楼,视野很开阔,一间房的预定费用就是五十两银子,而且每间房内都有专人招待。

    当然,今天晚上能来舞花苑追捧花魁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所以这么点费用对于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叶玄自然不能和这些人比财力,即便他现在并不缺钱,也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太过于张扬高调了,说到底,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过只是一个唐氏商行的小掌柜而已。

    此时,厅堂中的席位已经被定的差不多了,叶玄让利无极给了那龟奴五两银子,然后又点了几样酒菜,两人找了一个角落的席位坐了下来。

    位置虽然是在舞台的侧面,但视线还算可以,前面并没有什么遮挡物,坐下后,叶玄才将目光移向头顶。

    二楼的雅阁一共有十六间,每一间都有一扇可以向外推开的镂空纱窗,正对着一楼大厅中央。

    而房间内的酒桌席案,就摆放在窗前,里面的客人即便端着酒杯,也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一楼舞台上的情形。

    再往上去,七彩纱幔低垂而下,遮掩了整个三四五楼的廊阁和闺窗,营造出一种朦朦胧胧的气氛来,偶尔露出的雕栏一段,也都在盘绕其上的绸缎上挂满了少女常用的饰物,莹莹亮亮,极尽耀目。

    再加上时常有几个玉黛粉妆的美丽女子悄悄掀开窗边遮掩的帷幕,露出半张脸来,偷看底下的宾客,然后在一片喧闹和言语调笑声中一颦一蹙,直到又红着脸关上窗退回去,场面唯美而又香艳,在雅俗之间,令人浮想联翩,心神摇曳。

    叶玄和利无极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对于这样的场面,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二人在心境上有一些差别罢了。

    叶玄看过一眼后,就将目光移到了一楼二楼的宾客身上,都较为细致的观察了一遍,这才拿起席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

    而利无极则在盯着那些帷幕后的女子看了许久后,低下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言语不忿的小声嘀咕道:“江北战乱未平,建康竟还如此灯火繁华,真的是……”

    叶玄听了利无极的低语,有些冷蔑的轻轻笑了笑后,道:“青楼女子又怎知亡国之恨呢!”

    “对!小郎说的对!这些青楼女子只管讨好一群庸碌之辈就行了,又怎么会管家国河山如何?!”利无极握了握拳头,声音有些大,见邻桌的人都疑惑的看了过来,这才压低声音接着道:“还有这些贪图安逸的好色之徒,也都是和那些妓女一样的货色!”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叶玄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摆了摆手。

    “无极都已经查清楚了!”利无极往前探了探身子,更靠近叶玄了一些,然后小声回道:“舞花苑去年的魁首是一个叫晴卿的姑娘,对于诗赋尤为擅长,舞蹈更是城内一绝,据传好像是淮南犯官之后,只是因为如今舞花苑不放人,所以才一直未能赎身。”

    “而位居花榜第二的是一个叫语洛的清倌人,对于画作十分精通,在琴曲上也有很高的造诣,因为外面有传言她是从洛阳流落而来的,所以很受江北士子的追捧,如今在城内的名声也十分响亮……”

    “等等!”叶玄打断了利无极的话,问道:“她是从洛阳落难而来的?”

    利无极点了点头后,又赶紧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传言如此,但究竟是真是假,由于舞花苑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无极也没有查出确切的线索来。”

    叶玄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后,道:“你接着说下去!”

    “花榜排第三的是一个叫珠儿的姑娘,因为弹琵琶的指法新奇,所以被很多懂音律的世家子弟所推崇,而且,据说她的棋艺也很高明,因为她本身就是江左一带的人,因此很多自恃棋力高强的人都与她较量过,还有排在后面的椿兰姑娘……”

    利无极一连又说出了六个人名来,而关于她们每个人所擅长的,以及大致是哪里人士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最后喝了口茶水,道:“以上这八个人就是舞花苑内叫得上名号的清倌人,近三年来每次花魁的选拔也基本上都是在这几个人当中挑选!”

    叶玄听完,思忖了片刻后,看了看已经被宾客挤满的一楼大厅,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递给利无极,道:“现在离开场应该还有一点时间,你拿着这个去见舞花苑的掌柜,问清楚那个叫语洛的清倌人究竟是哪里人!”

    利无极看了看手里那个刻有“唐”字的木质腰牌,郑重的点了点头后,手里揣着二两银子就朝那个在厅堂中转来转去的龟奴走去了。

    看着龟奴接过银钱,然后恭恭敬敬的带着利无极走出一楼厅堂的后门,叶玄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而就在此时,两名极为俊美的白面郎君带着两个俏丽书童进了舞花苑的大门。

    留守在大厅的店家小厮一见又有客人光临,立马就笑脸迎了上来。

    不过,还没等那小厮开口说话,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就被迎面抛了过来。

    “一间二楼雅阁,要视线开阔一点的!”

    唐辰儿很快的扫了眼拥挤的一楼大厅,捏着嗓子瓮声瓮气的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就轻车熟路的带着同样一身男装的刘愫往楼梯口那边走去。

    “嗳!好勒!小的这就带二位郎君上去!”店小二愣了片刻,立马殷勤的几步跟上前去,一躬一迎的将四人请上了二楼。

    不过,当唐辰儿带着刘愫刚刚走上二楼的前廊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袖好似被人重重的扯了两下。

    “怡儿?怎么啦?”唐辰儿回过头来,疑惑的问道。

    怡儿的神情有些愕然,指了指对面楼下的一个角落后,道:“娘子,那边坐着的,好像是燕郎君……”

    唐辰儿听闻,微微一愣,朝着怡儿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下一刻,她的嘴角轻轻动了动,脸上的神情由惊诧到恼怒,最后又变得沮丧和不安,十分的不自然。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来这里干什么?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里?而且还不告诉我……”

    唐辰儿咬着咬唇轻声自言自语,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扯了一下,有些疼,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一楼有些吵闹,所以刘愫并没有听清怡儿刚才说的话,只是见唐辰儿停下脚步,不由得问道:“辰儿,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