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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一章 变通

    叶玄今天是要找唐辰儿好好谈一谈的,不管是上次的事,还是昨天的事,都有必要当面说清楚,还有,语洛也不能一直和自己住在一个小院里的。

    不过当他刚刚走到月亮门处时,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正低着头的语洛,轻轻叹了口气后,道:“我会让辰儿单独给你和舞儿安排一个地方住的,这样也方便一些,既然来了,就不要太拘束,这里总归比你在舞花苑要自由许多!”

    语洛听闻叶玄的话,抬头看着叶玄,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后,福身道了一句:“嗯,谢谢燕郎君。”

    叶玄说完,便迈开步朝东院那边去了。

    只不过,刚刚走过凉亭,还没走进月亮门,叶玄就听见东院内传来了唐孚那近乎于崩溃的责骂声:

    “你知道你这次给我闯了多大的祸吗?清原侯府、益安伯府,刚刚甚至连文远侯府带派人来问我要说法了,等会还有人要来......”

    “给我跪好!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依着你的,你倒是好,一下子给我捅这么大一个窟窿出来,你是要把你爹架在火堆上烤啊......”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你把她赎回来干什么?就算燕恒他为商行做了这么多事,就算那语洛是因为商行的事被刁难了,就算你燕表兄真的对那语洛姑娘有意,事情也不是你这么办的啊!”

    “再说,你去看看你燕表兄是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人家清醒的很,人家就是逢场作戏,要一个名声罢了,你倒是好,一声不吭的就给你爹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

    叶玄在东院外站着听了一会,无奈的摇了摇头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唐孚发这么大火,想必现在唐辰儿也很不好受,这件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另外,按照唐孚刚才所说的情况,现在语洛被赎身的消息,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了,所以,这件事情,可以说已经是一个死局了。

    不过,有一点叶玄猜错了,就是唐辰儿此刻并没有觉得多难受、多懊悔,反倒在听唐孚说“你燕表兄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这一句话时,心里还有一点小开心。

    逢场作戏?只是要一个名声而已?

    嗯,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更开心了!

    至于说那些纨绔子弟真的会因此对舞花苑或者唐氏商行怎么样,她才不信呢!

    语洛不过只是他们眼中的一个玩物罢了,过不了几天,等舞花苑再捧出个多才多艺的美貌清倌人时,他们一样会追捧、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而且心安理得、乐在其中,绝不会有一丝丝的辜负感。

    因为他们在意的本来就不是语洛这个人,而是那种可以炫耀的虚荣。

    在经商上,唐辰儿可是精明得很,对顾客心思的把握也丝毫不比唐孚差。

    对于这件事情,所有的后手她早已经安排好了,过不了多久,舞花苑内就将出来一位比语洛更加貌美,甚至更有才情的清倌人,来替代她的位置。

    而坊间也会开始传言,语洛是因病在身,所以才退出舞花苑,被人取代的。

    唐辰儿跪在自己房内,唐孚足足训斥了她大半个时辰,才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见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仍然哼哼的生着闷气。

    房间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唐孚又坐了有小半刻钟后,呼吸才慢慢的平稳下来,随即,他看向唐辰儿,有些头疼的说道:“好吧好吧,你说你有后手安排,就随你去折腾,只要你尽快把这件事给我平息了就好!现在我要问你的是,你把她赎回来,准备怎么安排?让她去伺候燕恒?”

    见唐辰儿没有说话,唐孚又道:“你燕表兄不是那种急色的人,不然以他的手段,早把这语洛给赎回来了,你说是不是?”

    唐孚虽然平日里不说什么,可他对自己能掌控范围内的事情,还是了如指掌的。

    唐辰儿听了这话,心中忽然开朗了许多,抬头看着唐孚道:“我正好缺一个音律老师,可以让语洛姑娘来教我啊!”

    “你不是一直跟着刘府的女郎在学吗?”

    “白天我要帮你打点商铺,晚上偶尔还要帮你查看账册,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去请教,能学到什么……“

    唐辰儿说着说着,就嘟起了嘴,唐孚见罢,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你自己把她安排好,我不管了!”

    唐辰儿笑着点了点头,不禁觉得这招确实管用。

    唐孚皱着眉头叹了几口气后,又自言自语的道:“唉,你个蠢丫头真是不懂事,捅出这么大一件事来,我还得好好想一套说辞,专程去向那位贵人解释解释……”

    “爹,我能起来了吗?”唐辰儿弱弱的问了一句,跪在她身后的怡儿也跟着眼巴巴的看向了唐孚。

    “再跪一会!”

    “那爹……那位贵人,到底是谁啊?”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哦……”

    唐孚又在唐辰儿房间内坐了一会后,才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向门外走去,不过,当他刚要跨出门槛时,却又忽然停住了。

    唐辰儿见罢,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唐孚的背影,疑惑的问道:“怎么了,爹?”

    唐孚没有转过身来,不过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才深深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辰儿呐,别以为爹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不可能留在建康的,你也不可能去荆州,趁早断了这份念想,啊?”

    唐辰儿听到这话,心中一痛,眼神渐渐暗淡了下来,直到唐孚离去后,才红着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

    叶玄心中烦躁,在西院中坐了一会后,就出门往南城的伊人酒楼那边去了。

    语洛对他而言,到底只是一颗棋子,从前对她所有的殷切与关心,也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现在唐辰儿将她给赎了回来,那一切自然变得毫无意义了。

    而且,他肩上还背负着许多东西,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在意一个寻常女子的感受,尽管这个女子容颜娇美,还因为自己的原因受了不少委屈。

    但目下里,他能克制住这件事情所带来的负面情绪,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玄在伊人酒楼这边呆了整整一天,才回唐家。

    回来时,西院中并没有见到语洛,听莫澜说,是唐辰儿已经给她们重新安排了住处,好像就在东院前面的一间宅子里,与唐辰儿的房间只隔着一道月亮门。

    叶玄听了,原准备去看一看,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对语洛和舞儿两个人来说,出了舞花苑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宽慰什么的,还是留给他自己吧。

    毕竟唐辰儿这一出,可是实实在在的将他的计划完全给打乱了。

    唐辰儿今天一天也没有到西院来,就算她来了,叶玄想必也没有心情给她解释那天晚上说的梦话了。

    这天晚上,西街的酿酒坊派人过来说兰府需要一批好酒,所以第二天一早,叶玄就带着利无极,亲自押运着一批陈年老酒,送往兰府去了。

    这是叶玄第二次来兰府,老吴很早就准备好了,酒一送进来,便派人以商议生意的名义,将叶玄请到府邸的二进庭院中去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燕郎君如此着急的要见老爷?”老吴跟在叶玄身后,一边走一边试探的问着。

    “嗯。”叶玄脚步不停,向着二进庭院内的客堂走去,道:“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同兰左使商量。”

    老吴点了点头,没再细问,随即又道:“今天是半旬休沐日,老爷正好无公务在身,现在已经在书房等着您了!”

    叶玄几步跨上阶梯,到了长长的廊道之上,看了看仍没有反应的老吴,道:“带路吧!”

    “哦……哦!瞧我这记性!让燕郎君见笑了!”老吴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回过神来后尴尬的笑了笑,这才带着叶玄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兰府的书房位于二进庭院西边的一个角落里,门前兰草清幽,绿竹猗猗,十分安静舒适。

    进入书房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排高高长长的书架,其上摆放的大都是封装整齐的竹简,只有为数不多的轴书和纸书。

    而另一边,与书架相对而置的,是一展锦缎纹绣的屏风,借着屏风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可以清晰的看见里侧的一方席案和一个正端坐着的人影。

    “老爷,燕郎君到了!”老吴隔着屏风,俯身做了一礼。

    “嗯。”里面的兰左使听闻,放下手里的竹简,走到外房来,看见叶玄后,很自然的笑了笑。

    “拜见兰左使。”叶玄一揖身,执晚辈礼。

    “不必多礼,里面请吧!”兰左使说着,让开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又对老吴道:“老吴,你先下去吧!”

    “是。”老吴躬身退下了,并从外面关上了书房的门。

    两人在内房相对坐下后,兰左使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嗯,近来是有一件事打乱了我的布置,所以要找兰左使商量一下后面的计划。”叶玄点了点头,如是说道。

    “打乱你布置的,是何事?”

    叶玄苦笑了笑,将舞花苑的布局,及唐辰儿干的事较为详尽的说了一遍,并没有隐瞒什么。

    兰左使听了后,也是无奈的笑了笑,道:“你原本的布局也算精密,只是那唐家的小丫头确实太乱来了,这局怕是破不了了。”

    “对了,兰左使你可知道舞花苑背后的另一座靠山是何人吗?”

    兰左使听了叶玄的话,稍稍沉吟片刻后,道:“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晓。”

    叶玄见状,没再追问下去,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兰左使也很快岔开话题,问道“那你后续有什么安排呢?”

    叶玄想了想后,道:“前些日子,文远侯府的王钧给我送来了一封请柬。”

    “王氏?请柬?王昌皓七十大寿的请柬?”

    “嗯。”叶玄点了点头,道:“想必兰左使也收到了吧!”

    “王氏……王氏……”兰左使轻轻舒了一口气后,道:“我曾经还专程叮嘱过你要远离王氏,如今竟然会走到这一步,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也没想到,一切都是偶然吧。”叶玄说着,便将与王筠和王钧兄妹二人结识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接着道:“我今天来,便是要与兰左使重新谈一谈关于王氏的事情。”

    “嗯,先说说你的想法吧!”兰左使看着叶玄,点头道。

    叶玄停了片刻,待脑海中所有的思路都已经全部明晰之后,才开口道:“既然舞花苑那边已经成了死局,而这个时候,王钧又想招揽于我,不妨可以这样……”

    叶玄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兰左使听完后,沉思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谓‘兵者,诡道也’,亦是如此,只是这么做风险太大,王氏比你想象的要难以防范的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叶玄看了看窗外,然后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到时候我的身份真暴露了,那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兰左使疑惑的看向叶玄,道:“意想不到的效果?此言何意?”

    叶玄笑了笑后,道:“王氏两兄妹数度招揽于我,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如今顺势而为,接近王氏,若他们真对我有所怀疑,想必对于此事,他们也还是要斟酌再三的!”

    见兰左使认真听着,叶玄停了停后,接着道:“因为公开我的身份,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因我与王氏兄妹的关系,引来柳氏甚至宫中的猜忌,但如果装聋作哑,不仅没有坏处,或许还能坐收渔利。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一步棋!”

    兰左使听闻,独自思忖了良久之后,点了点头,可很快又皱起了眉头,轻叹一声道:“以当下的形势来看,的确如此!然而江左一地,门阀林立,彼此盘根错节,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今天的对手,转眼就能变成明日的朋友。王氏与柳氏之间,也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你这样做,还是太冒险了!”

    “嗯,兰左使说的是。只是目下里,我能想到最直接有效的布局,就只有这样了,倘若真的有你说的那一天,便见招拆招吧!”

    叶玄说完,兰左使沉默了许久,最后一点头,道:“好,既然你意已决,那我就让老吴重新再安排安排,配合你的计划吧!”

    “多谢兰左使!”叶玄一揖及地。

    “应当之事,但有一点你要知道,我兰氏如今在建康城内也算是被束缚住了手脚,许多事情还得靠你自己!”

    “嗯,叶玄知晓!”

    .........

    叶玄在兰府呆了半个多时辰便出来了,和利无极回到唐家时,正好是中午,他站在清池旁,看了一眼东院的方向后,终究没有过去。

    回到房中后,他重新找出了那封王钧送来的请柬,然后坐在窗边的席案前,独自思索了一下午......

    王氏在建康城内的宅邸有四五座,东城的文远侯府只是其中一个中等大小的宅子罢了,而且这还是王燮在辞官后得到的封赏,因此离皇城并不算远。

    文远侯王燮的七十大寿,自然也要在侯府举办。

    三月十四一大早,唐孚便亲自到西院中来了,因为对他而言,叶玄此番去文远侯府,不管怎么说,也是唐家的脸面,所以在礼节上可不能有丝毫的纰漏。

    “贤侄啊,你这身衣服......要不换一身绸缎的吧!”唐孚上下打量了一遍叶玄,皱了皱眉道。

    叶玄摇摇头,道:“不必了,今天过去,贵人多,老学究也多,既然不是士家子弟,还是穿的朴实一些好!”

    叶玄今天穿的,是母亲从荆州寄过来的那一身月白袍衫,虽然布料和样式都很寻常,但重要的是亲切。

    当然,今天要去的地方确实是龙潭虎穴,穿着这身衣服,也能让他心安不少。

    唐孚听了叶玄的话,一拍脑袋,恍然道:“嗯,还是贤侄考虑的周到,我已经派人准备了寿酒、寿屏和一些名家画作,就在门外,等会你一并带过去。”

    叶玄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毕竟也是去参加侯府的寿宴,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不过当叶玄看到唐孚说的那些寿礼时,着实是吃了一惊,这哪里像是参加寿宴去的,完全就像是运货的。

    七八辆车架,满满当当,而且每个车上都有两个唐家下人负责照应。

    光是寿屏,就有七展,至于说寿酒,更是装了满满一大车,还有那些名家书画,都用精致的木匣子装好,堆堆叠叠的,也有一车。

    “舅父,要不了这么多吧?”叶玄看着唐家门前一直排到五护巷外的车队,有些犹豫的问了唐孚一句。

    “要!怎么不要!既然文远侯府下了请柬,那咱们怎么也不能落了礼数不是!”

    叶玄听闻,无奈的摇了摇头后,没再多说什么。

    也是,他现在本来就是一介商贾,根本不可能在文远侯府的交际范围内,这个时候意外的收到请柬,带着一大堆寿礼去,虽然显得招摇,却是最合乎身份和心态的。

    这一点,还是顺着唐孚的意思来,更加自然一些。

    利无极架着马车,等在唐家正门口,叶玄出来后,便拿着辔绳迎面走上前道:“小郎,都准备好了,何时出发?”

    此时唐家院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不管是唐家内的人还是周围的街坊邻居,看了多少都有些感叹。

    文远侯府的寿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