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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秦州地处渭水以南,越过了渭水,便离阴山不远了。李青凤原本想着弃车后便御剑直奔阴山,奈何李智非要进秦州城逛一逛,置办一些越冬的衣物。说是阴山本就气温低,现下又是深秋,就更冷了。李青凤拗不过,只得答应。

    昭容却提议就此分道扬镳:“为着师弟师妹身上有伤,御剑难行,已耽误了不少时日;虽早前传信禀明了师尊,但也是没有空余时间闲逛的。”

    李青凤明白,他们原来便是要赶回去复命的,也不好拒绝昭容的提议,反正他们打不开锁妖囊,便道:“既如此,便请诸位先行,青凤不日即到。”

    昭容满不在乎地道:“到不到的,也无所谓。”

    凤玦有些失落,却不便表露,道:“师姐,李姑娘未曾去过阴山,恐不认得路,若走岔了岂不平白耽误时日?我且留下,也好给李姑娘引路;请师姐先回吧。”

    昭容自然不同意:“都是一起下的山,独独留你在此也不好给大青山交代。”思索一番,又道,“罢了,左右不过再多耽误一日两日的,还是早去早回吧。”

    于是,一行人又一同前往秦州城,找了个客栈歇脚。

    星河派众人本就是回家,不需置办什么东西,只在客栈休息;倒是李智,走在街上看见什么都觉得定能用上,不一会儿便买了雨伞、厚斗篷、厚棉靴、小风车、防风灯笼、针线包……还吃了酿皮子、甜醅、浆水面……

    敏敏乖巧地跟在身后,李智每买一样吃食,总要先给她一份;到后来,敏敏手中提满东西,实在抽不出手来,李智还亲自投喂——虽然是直接往敏敏嘴里一塞了事,但仍让敏敏受宠若惊。

    当然,李智也有给李青凤一份,只是都被她拒绝了;于是李青凤此刻只有付钱的作用,连逛吃逛吃的乐趣都得不到。

    李智逛得起劲,一时高兴也给李青凤敏敏各买了件斗篷,作为陪他逛街的奖励——当然,还是李青凤付的钱。

    可怜敏敏不仅要双手提着各种东西,肩上还挂着个大包袱。幸亏都是修仙之人,这点重量算不得什么,但在大街上的路人看来,却是另一番景象: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哥,一路随心所欲地买买买,身后跟着一个红彤彤的钱袋子,还有一个白惨惨的搬货工。

    路过某个小摊前,李智都已走了过去,却又突然停下折回来,道:“本公子又饿了。”说着便坐到小摊为揽客摆下的桌子前,毫不在意这张桌子已有人坐着了,“拼个桌”。

    先到的主顾愣了一下,才道了一声“请随意”。

    “店家,来一碗鸡丝馄饨。”李智这话虽是对店家说的,眼睛却看着对面的那位主顾。

    李青凤与敏敏正欲坐到旁边的长凳子上,却被李智赶走:“你们坐那桌。”

    李青凤环顾整个小摊,明明就只有这一张桌子。但李智的话又不能不听,便带着敏敏退到小摊后的墙脚蹲下。

    幸亏平日里若用不着佩剑,李青凤会将栖梧收起来,此时才不至于显得太狼狈。否则,堂堂修仙之人手握仙剑,伴着一堆杂物一脸生无可恋地蹲在墙脚休息,怎么看都有损颜面。

    “来勒,您的鸡丝馄饨!您慢用!”

    李智接过店家递来的陶瓷汤勺也不吃,仍旧盯着对面的主顾。

    那位主顾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终于问道:“敢问公子为何一直盯着在下?可是在下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说着便要抬手擦脸。

    李智一把将他的手抓住,一脸严肃地道:“看公子面容憔悴印堂发黑,似乎有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公子!不如本道替公子消消灾?”

    那位公子尴尬地笑了笑,硬是抽回了被李智握住的手,道:“多谢公子美意!在下好得很,用不着。不过,公子既然开了口,那就结个善缘吧。”说着便从钱袋里掏出四枚铜钱摆在桌上,“店家,这位公子的馄饨我付了!这是两碗馄饨的钱,您收好。”

    敏敏见状,正欲起身将那位主顾拦住,李青凤却拉着她,向她摇头示意不必理会;敏敏便又乖巧地蹲下了。

    待那位公子走过街角的拐弯处不见了踪影,李智才收起桌上的铜钱,拿在手里掂了掂。轻叹道:“阴魂不散也是因果报应啊。”又回头对李青凤道:“收了钱就要办事,给你点的馄饨,吃完了就干活去。”

    李青凤并未拒绝:“是。”

    却说那位公子替李智付了钱之后,便径直回到了城门边上的一处宅院。看门房小厮对他的态度可猜测,这里便是他的家。

    眼看着这位公子就要进去了,李青凤遥遥地唤了一声:“公子请留步!”

    那公子果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李青凤。

    李青凤快步走到阶下,深深一福,道:“方才多谢公子相助!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你是?”那位公子上下打量着李青凤,似乎有些印象,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她。

    李青凤提醒道:“馄饨摊……”

    “哦~在下姓许。”那位公子恍然大悟,揖揖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劳姑娘多礼了!”

    “礼不可废……”李青凤的眼睛边透过敞开的大门瞟着院内,看院墙的大致范围,这里许是座两进的院落。只是大门上的门神犹在,院内又并未见有何不妥之处。

    “谁在外头?”话音未落,李青凤便见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人从里面走出,想必是许公子的夫人。

    许公子连忙要将那名少妇拉进去,敷衍道:“你怎么出来了?就是路上遇到的一个姑娘。”

    许夫人却不依不饶:“什么姑娘还跟来了家里?”

    李青凤心中略感失望地道了一句“不是她”后,施了一礼道:“见过许夫人。小女子与家人出门游玩路过秦州,不料挥霍无度以致囊中空空,多亏了许公子仗义疏财,方才解困。家中长辈特命小女子前来致谢,公子滴水之恩来日定会涌泉相报。”

    “仗义疏财?”许夫人咬着牙逐字逐字地问道。

    许公子小声地道:“哎呀夫人,不过区区两文钱。”

    “两文钱人家追到家里来?”许夫人不信,“你当我傻?”

    “真是两文!就是一碗馄饨而已,夫人你要信我呀。”

    夫妇俩又争论了一番,吵吵嚷嚷地往里走,不再理会李青凤。李青凤也无心细听,既然这宅院并无不妥之处,那这位许公子身上的阴气是从何而来呢?

    小厮关闭院门的声音令李青凤收回了思绪,看来还得再等等了。

    时辰尚早,李青凤在附近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异常。李青凤倒是在巷口处见有户人家的门上贴了道太上老君敕令,便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位五十多岁的仆妇,问道:“姑娘有何事?”

    “大娘万福,”李青凤行了万福礼道,“我同家里人在城中闲逛,不慎走散了。我在这附近寻了许久也未见,反倒迷了路。”

    “姑娘是要去哪里呢?”

    “原在城西亲戚家中落脚,说是叫水井巷的。”

    “哦,此处亦是城西,水井巷不远;”大娘指了指南边的巷口示意道:“姑娘从这里出去,往东走过两条街就是了。”

    李青凤拍了拍脑袋:“竟这样近!实在是犯迷糊了!”

    大娘宽慰道:“姑娘原已寻了许久,只是人生地不熟的,转晕罢了。”

    “多谢大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走了许久,有些口渴。不知可否讨口水喝?”

    “我道是什么大事……好说,你且进来等等。”说着大娘便将李青凤让进了门内,又随手虚掩了门户。“姑娘在此稍候。”

    “有劳了!”

    不多时,大娘便提着一个茶壶,拎着一只杯子从边房出来,一边倒着水一边道:“来,姑娘可莫嫌粗陋。”

    “多谢大娘!”李青凤接过杯子,杯中是大半杯温热的茶水,刚好可入口。“大娘善心,来日必有福报。”

    “这哪儿就是善心了?”大娘虽谦虚着,脸上却掩不住的笑意。

    “适才我从那头过来,也问过路。”李青凤指了指那位许公子的宅院,“可碰了一鼻子灰。”

    “他家呀?”大婶拖长了尾音,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姑娘可是受了闲气?不过,也别计较了,那家的男主人惯爱拈花惹草的,他家夫人总有吃不完的醋。莫说姑娘这如花似玉的,就连我老婆子同他问个好,都要被他夫人剜一眼呢!”

    “夫妻情深,自然见不得旁人插足。”

    “可不是么!”大娘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许公子……哦,那家姓许……许公子死性不改,任凭夫人如何气恼,仍旧眠花宿柳、夜夜笙歌呢!可怜许夫人身怀六甲的,还总是半夜出去寻那不长进的丈夫。”

    “眠花宿柳、夜夜笙歌?”这大娘会的词还真不少。

    “是啊,”大娘继续说道,“几个月前他夫人才去解语花闹了一场,还动手打伤了个歌妓。”

    “打伤了歌妓?”

    “是啊,姑娘有所不知,解语花可是这里有名的青楼呀,里面不是歌妓就是……肮脏污浊得很,姑娘若是不慎路过,记得绕路。”大娘好意提醒道。

    那么,有问题的是解语花了?

    “多谢大娘!”李青凤谢过大娘后便告辞了。

    待大娘关好了门,走到拐角处的李青凤又转了回来,以灵力凭空画就一道镇宅符封在门上。此符能抵挡十次邪祟的冲击,保一时的家宅平安。

    李青凤在街上随意寻了位路人便问到了解语花的所在,果真如大娘所说,有名得很。

    但解语花不在秦州城内,而是在城西郊外三四十里处。那里有个人工挖就的湖,也不大,占地仅两三亩,却大费周章地引渭河为湖水;虽不知有多深,但翠绿的湖水总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解语花便建在湖心,四面临水,仅由一条铁索连舟所造的浮桥与岸边沟通;岸边有一个小码头,停靠着一两艘小船,而解语花那边则多了几艘画舫。真真是好一个“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湖边的小厮侍女们已开始迎客,或送上小船划向解语花,或拉扯着半推半就地通过浮桥。

    此时天色尚早,不便于潜行。李青凤正愁着如何才能速战速决时,一辆青布马车急急忙忙地赶来,还未停稳,车内的人便匆匆跳下车。原本侍立一旁待客的小厮忙迎上前,将这位头戴长帏帽的主顾送上小船,绕到解语花后面去了。

    看身形,这位主顾应是女子,莫非是来寻家人的?只是看小厮的反应却不像。也许是这里的姑娘吧。

    李青凤站在树下看着解语花络绎不绝地迎客,忽然听得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李青凤警惕地回头看去,只见同样一位戴着长帏帽的女子正缓步走来。

    身上没有妖气怨气阴气,好吧只是人。

    该女子走到离李青凤三五步的距离方才停下,吞吞吐吐地问道:“姑娘踟蹰不前,可是同我一般……犹豫再三……难以定夺?”

    “阁下何出此言?”

    那女子撩开帏帽的一角,露出半边脸颊:“见姑娘坦坦荡荡毫不遮掩,到底是我心中有愧,才羞于见人。”

    “有何愧?”虽然李青凤平日里不爱打探八卦,但这位姑娘的话实在是令李青凤一头雾水。

    “本不该来的……可又转念一想,为何男子来得,其他夫人来得,我却来不得呢?”女子将那一角帏帽放下,“不过偷欢罢了,人人都做得……我亦如是……”

    原来李青凤是被当成偷欢的同道中人了,不过看她犹豫的样子,应该是头一次来。

    李青凤尴尬地劝道:“烟花之所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姑娘大可不必随波逐流。”

    “姑娘所言极是……”那女子福了福,转身回到她的马车上。

    李青凤目送她远去后,便转身大摇大摆地从浮桥上走了过去。一路遇到的小厮侍女未见过如此光明正大地走来的妇人,起初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换成了阿谀奉承的笑脸,引着李青凤入了大堂。

    与寻常青楼演奏的靡靡之音不同,大堂中正不合时宜地奏着雅乐,一群戴着面具的舞姬在台上跳着中规中矩的舞蹈。李青凤无心歌舞,只瞥了一眼便转神留意周围的环境。

    从大门处进来,四面墙体的二三层皆是一间间独立的房间。而大堂虽名为大堂,然实则乃是天井;上方铺就透明的琉璃瓦以作采光之用,夜晚星光璀璨时亦是一道景观。奈何今夜空中却乌云密布,解语花楼内便点了许多灯笼悬挂在半空。

    小厮引着李青凤缓步登上三楼,将李青凤交给了时时喜笑颜开地候着的老鸨。老鸨自然又是一番客套,将李青凤引到某个房中。

    楼内的房间皆有双排,一排对着大堂,一排面向湖水。进入房内又发现,原来两间房由暗门隔开,需要时可合并成一间。而房中的陈设虽不奢华,倒也算雅致。

    老鸨一路絮絮叨叨地介绍了许多,又唤了几名男妓任李青凤挑选。李青凤一边随手一指,一边暗自嘲笑自己恐怕成了修仙界中招嫖的头一个。

    老鸨照例交代李青凤选好的那位“好生伺候着”,然后带着其他人关门出去了。

    “娘子,请!”男妓温顺地倒了一杯酒奉上。

    “你叫什么名字?”李青凤虽接过酒杯,却搁置一旁。

    “奴才承荣。”

    这是什么破名字?早知道不问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去年进来的。娘子放心,我们虽服侍的人多,但楼里就备着大夫,干净着呢!”

    李青凤尴尬地笑笑,她随口一问,为的是引出下一句“可知数月前有位夫人带人来闹事?”而已。

    “记得,”承荣答道,“娘子不是来寻欢,也是来寻人的吗?”

    “算是吧。不过,现下想先听个故事。”

    “我懂。”承荣抬袖掩唇笑道,“那位夫人好威风,带了十余名护卫闯进来,硬将自己夫君从床上拖起来……”

    李青凤打断道:“也……不用这么详细……”

    “娘子羞了?”承荣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没见着,都是听其他兄弟姐妹们说的。我过去时只瞧见了他们从湖里将萍儿妹妹捞起,幸亏咱们入楼的头一件事便是练习枭水,否则萍儿妹妹在湖底泡了许久,只怕早成水鬼了。”

    “这萍儿妹妹受了惊,可让大夫好好瞧瞧了?”

    “自然是瞧了,萍儿妹妹好着呢。换了身衣裳,便又到台上去了。”

    李青凤小时随兄长们戏水,也曾不慎溺水,犹记得当时头脑混胀四肢乏力,胸口疼痛难忍,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萍儿却能在溺水后即刻便如同没事人一般登台演出?这萍儿恐怕便是症结所在。

    水鬼?李青凤起身便要往外走。

    承荣却拉着她的衣摆问道:“娘子要去何处?可是承荣入不了娘子的眼?”

    “我出去一下。”李青凤将衣摆从承荣手中扯出,“我们来玩个游戏,坐好了,”说着便让承荣举起右手,掌心朝外。李青凤以灵力画了道驱鬼符在他的手心,“你好好举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

    承荣立即挤出一张笑脸:“这是自然。”

    李青凤出了房门便逮了个侍女寻问萍儿所在,得知她此时正在一楼后台更衣,准备登台献艺,便匆忙赶下楼梯。

    李青凤只一心想着,此地人多,如何才能在不引起骚乱的前提下迅速解决了萍儿。却未注意到方才的房内闪过一道火光,李青凤的驱鬼符竟将承荣的右手前臂灼烧殆尽!承荣忍着巨痛断去整条右臂,又封住了右肩的穴道,再往伤口处注入灵力,一只新的右手便从伤口处缓缓长出……

    李青凤混入后台,与匆匆登台的舞姬擦肩而过,又穿过一排排挂在架子上的明艳舞衣,终于到了梳妆台前。此时有好几位正在妆扮的舞姬歌妓,见有生人入内,一时不免惶恐。

    此时一位像是管事的姑姑从里间出来,解围道:“娘子怕是走错路了,出门左转拾阶而上三楼才是。”

    “没走错,我来找她。”李青凤指了指一堆姑娘中的某一个。

    管事的姑姑笑道:“原来姑娘喜欢这个……”

    “她不是!”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姑娘群中响起。

    被指的确是萍儿,此时明艳动人的姑娘却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脸色苍白、浑身湿透滴着水珠的阴魂。姑娘们回头一看,皆被吓得尖叫连连纷纷仓皇逃出后台,随着姑娘们一声声惊恐万状地大喊“有鬼啊!”外面顿时乱作一团。

    李青凤取出朱砂黄符欲镇之,不料才抛到一半,便被萍儿身上的水打湿,朱砂画就的符咒糊成了一坨血色。

    李青凤召来栖梧:“我不想为难你,回你该去的地方吧。”

    “无人为我洗冤,仇人仍在逍遥,我要如何安心上路?”萍儿凄凄地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皆有报。”

    “只恨她的报应来得太晚,不如我亲自送她一程!”萍儿话未说罢便向李青凤攻来。

    李青凤并未闪躲,正面接住了萍儿的攻击。萍儿的怒气被激起,满是淤泥的手指甲瞬间长长了寸余,旋即握成爪形欲将李青凤锁喉。

    萍儿为阴魂,除了镇压超度还可一道焚魄咒毁之。李青凤念她死得无辜,便想送她回到黄泉路上,也好下一世投个好人家。

    萍儿死去不过数月,纵然怨念颇深但杀伤力不足。李青凤以剑指注入灵力画就的一道简易版的驱鬼符便轻易地伤了她。

    趁萍儿倒地之际,李青凤右手紧握栖梧戒备,左手结道指,以灵力加持微咒《太乙救苦天尊说拨度酆都血湖妙经》。

    随着金色的经文逐渐浮现并围绕在萍儿周围后,萍儿亦慢慢从狂躁不安中平静下来。她身上的怨气也渐渐平息,只待经文诵毕,便可将她送回黄泉路上。

    岂料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萍儿的眼睛闪过了一道绿光后,嘴里竟长出了四颗尖牙!若非经文既可超度亡魂也可将之困在其中,只怕萍儿已扑到李青凤身上撕咬了。

    原以为是萍儿枉死,不甘心就此入了轮回才化为冤魂。李青凤还疑惑着,阴魂明明可随处游荡,为何萍儿只在解语花待着,却没有跟着许公子回家,闹他个鸡犬不宁,这样的复仇不是更痛快吗?如今看来,是有人在操控这里,萍儿恐怕都难以离开解语花。

    李青凤眼看着就要功成,又怎肯半途而废?虽分了神警惕着外头的鬼啸,但并未停下诵经。李青凤让鸣竹撑起防护罩,以阻挡外面可能会出现的攻击,同时转道指而结镇魔印,当即便有太极两仪镜悬于萍儿头顶,压制她的魔性,也防止萍儿因鬼主人的呼唤而再次异变。

    外头的鬼主人见后台迟迟未有动静,果然按耐不住破墙而入。幸亏李青凤早已让鸣竹护身,鬼主人一时之间还没能伤了她。但鬼主人靠得太近了些,李青凤诵的超度经对他亦有所影响,他身上的幽魂似有逃离之相。吓得他连忙后退了几步,离开了经文的影响范围。

    随着萍儿的怨气平息,她的魂魄便隐入了黄泉。李青凤诵经完毕后即收了镇魔印与鸣竹,举剑攻向正忙着吸收幽魂的鬼主人。

    李青凤几次攻击都被鬼主人躲了过去,鬼主人还阴阴地笑着嘲讽道:“我已将集齐百鬼之身,区区一个小丫头能奈我何?”

    因百鬼怨念深重,百鬼之身没有超度的希望,也难以镇压,百鬼强盛时甚至要施法之人的元神化为阵眼方可镇住。但是要成就百鬼之身,须得先寻到百具幽魂,且需要男女老幼皆是冤魂死法还不能相同,将其降伏收为己用后再合于一身。

    李青凤嗤笑道:“那就是还没有集齐,有什么了不起的?”

    鬼主人的话倒是提醒了李青凤,既然对手是鬼,那剑诀的震慑力便大大减弱了。李青凤便佯装攻击,趁鬼主人不注意之际,悄悄地在地上布下雷池,再引鬼主人入内。

    若是普通的小鬼,雷池便可令其伏诛;但这是百鬼之身将成的鬼主人,雷池只能困住它片刻。待鬼主人被困雷池中,李青凤立即以鸣竹护身,双手结镇魔印,效方才对付萍儿之法,令两仪镜悬于雷池上方,再诵度人经,希望能将鬼主人身上的亡魂超度。

    可那鬼主人踏入雷池后已知将会被禁锢,又怎会乖乖伏法?在李青凤的经文未成之时,释放了身上的恶鬼,有几缕阴魂强行冲出了雷池向李青凤袭来。幸亏鸣竹牢固,李青凤只需分些许灵力便可撑起防护罩。

    阴魂的攻击无效,反而被刚刚形成的经文灼伤,吓得连忙逃回鬼主人身上,但是此时的雷池不是想进便能进的。阴魂无处可归,只能在雷池周围横冲直撞寻找出路。

    鬼主人见一击不成又释放了几只恶鬼,但此时经文已成。金色的经文围绕在雷池四周,不多时,便有些小鬼现出人形,渴望被超度。

    然而,鬼主人又怎会甘心让幽魂们被超度?他可是费尽心机才将它们收为己用的!

    只见鬼主人幻化成承荣的模样,痛苦万分地哀求道:“娘子,救我!救救我!”

    见李青凤不为所动,又化成孩童模样,大哭道:“好疼!好疼!求求你,放了我吧……”又换成一个女声:“放了我吧……”老人:“放了我吧……”各种声音重叠在一起,渐渐地变成了尖叫。

    一声声刺耳的鬼叫不绝于耳,李青凤忙闭目塞听以防被魔音穿脑乱了阵法。同时加快诵经的语速,令期望往生的阴魂能主动脱离鬼主人的控制。

    然而,雷池对鬼主人的控制力越来越弱,鬼主人已有越过雷池之相,太极两仪镜也因受到幽魂们接连不断的攻击出现了几条裂痕。

    现场画符已经来不及了,李青凤只得取出她所有的驱鬼符,以求能再抵挡一阵,只要度人经诵毕,定能送一部分阴魂回归黄泉,剩下不愿离去或已被完全控制的幽魂,只能驱散之。

    不知是不是因为聚集了近百个鬼魂的缘故,鬼主人竟不惧怕驱鬼符。待它踏出雷池之时,太极两仪镜碎成了渣,驱鬼符也自燃殆尽。

    幸亏李青凤已诵经完毕,百鬼中能超度的都已归去黄泉了。

    鬼主人被困雷池时已被激怒,此时更恨不得将李青凤生吞活剥了:“驱散百鬼又如何?本尊岂是尔等凡人可侵犯的?!”

    鬼主人的身周翻涌着浓浓的青烟,且迅速裹挟着李青凤。

    李青凤举剑道:“任你是何方神圣,残害生灵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魔!”说罢微咒道:“河泽有灵,以泰山府君之名,翻江倒海!”

    李青凤想借助水汽将这些青烟压下,底下的湖水却只翻滚了几下便无动静了。

    “哈哈哈……”鬼主人大笑道:“本尊昔日可是震慑渭河水灵的圣物,它受我压制多年,岂敢助你?”

    原来鬼主人的真身是镇河用的雕塑,或许是无意中沾染了在渭河溺毙的亡魂,才生出异心。

    李青凤道:“人人敬你时你是圣物,唾弃你时你不过是一尊雕像。既然是人铸造了你,你又岂能胜得过人?”

    “且看本尊能不能胜过!”

    鬼主人仗着仍有十数只幽魂跟随,令它们四散搅起青烟,眼看着青烟越来越浓,已有泛黑的趋势。李青凤心知已刻不容缓,便祭出开阳剑诀,凭着第六感寻找目标。

    因在浓烟中视线不佳,李青凤不是被抓住了脚踝动弹不得,就是迎头挨了一拳险些摔倒在地。

    李青凤捏了道焚火诀砸在地上,当即便燎了几只恶鬼。既然这些阴魂已不受超度,那便只能除去了。

    “冥顽不灵!”李青凤变开阳剑诀为天玑剑诀,以人定起式连诛身旁近十只恶鬼。

    “怎么会?”鬼主人大为诧异,李青凤刚才还弱得不行,需要借助阵法与符咒来对付它,甚至要借渭河水灵的力量。此时怎会如此一剑一只恶鬼,逼得它连连后退?

    鬼主人又怎会知道,李青凤不过是念着阴魂未必都是自愿跟随它的,能超度的先超度了,也算功德一件。

    天罡七星伏魔剑法中,天字诀招招皆可夺命,李青凤不到万不得已都会手下留情。鬼主人聚百鬼收为己用,也不管阴魂是否愿意。甚至还培育如同萍儿这样枉死的阴魂的怨气,此前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已留它不得。

    鬼主人既为镇河的雕塑,本身并无半点灵力,不过是驱使着恶鬼作威作福罢了。待李青凤斩尽恶鬼后,无计可施的鬼主人吓得四处逃窜,连轻功不错的李青凤追起来都有些吃力。

    鬼主人沿着墙面螺旋而上,李青凤猜它是想从琉璃瓦处逃走,便抢先一步在屋顶等着。果不其然,李青凤见它冲上来,便朝它的额头一剑刺去。栖梧如同刺到了十分坚硬之物般,只听“叮”的一声,鬼主人当即现出真身从屋顶摔下大堂的舞台,将木制的舞台砸了好大的一个坑。李青凤细细看去,原来鬼主人的真身是只石狮子,难怪能跑这么快。

    李青凤飞身而下,立于台柱子上,看着鬼主人满身灰尘木屑地从坑里爬出来,趴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仙长饶了我吧!我日后定好好镇河,再也不敢造次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李青凤步下两仪阵,又取出两枚铜钱作为阵眼,将鬼主人,哦不,石狮子重新沉入湖底封印。

    随着封印之阵启动,石狮子连同解语花一同沉入湖底之时,封印之力瞬间覆盖整个小湖,湖水亦从翠绿变得清澈了。

    李青凤盘腿坐在岸边,双手结道指,诵读七七四十九遍度人经,以免方才有不尽之处。只是李青凤一心只想着那些可怜的亡魂,并未注意到身后正有一双眼睛盯着这里。

    “不过尔尔!”那名戴长帏帽的女子低声道。

    东方既白,突然一阵笛声随着轻轻微风传来,那名女子连忙匆匆离去。李青凤听出这是安魂曲,心中亦知这是李智吹奏的,便安心地继续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