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九章 少年的因谋—终章
我晕过去之后，小胖还算靠谱，之前交代的事情，一件都没有拉下，掐着点都做了，最后又把昏过去的我送回家中。
接下来这段时日，我过得并不平静。李四平下葬那一天，来了许多人，有街坊邻居，村委会代表，还有许多陌生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是从电视上看到新闻，得知李四平【义举】，自发而来的送行人。而周老三一家，也都来了。
看着这一家老小，面露哀伤，神情悲切，似乎真把李四平当成了救命恩人，我只觉得有些讽刺、心里又着实惭愧，却也无可奈何。在人群中搜寻李文强的身影，却见他面无表情，捧着骨灰匣子领着幼弟幼妹，木然地随着众人一同前往公墓。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世界上，并非只有对错，除了黑白以外还有灰色。我说服自己，闭口不言，也的确这么做了，只是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看着那一群被蒙在鼓里，情真意切的送行人，终究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也就没有随着众人一同前往公墓，独自一人回家去了。
丧礼过后没多久，李文强一家便离开了大盘县。虽然这里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的家；但，这也是个伤心之地。也许小武小杏无法理解，但对于李文强来说，却是他一生都难以面对的地方。他拒绝了大家的挽留，执意跟姑奶奶一起举家迁往花市。
我想，如有可能，这一辈子他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吧。我跟小胖都明白这背后的故事和缘由，也尊重他的选择，在心里默默地祝愿他们一家人能够重新开始，能够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没过了几天，又传来了二货要走的消息。折腾了这许久，这家伙终于穿上军装，背上行囊。欢送仪式上，二货他爹老泪纵横，万分不舍都包含在离别的千叮万嘱当中，这让我意识到，其实干爹是爱他这个儿子的。并不是小时候我认为那样，把二货当做是贼。只是这份爱，太隐晦、太别扭，二货没有发现，我也没有发现。干爹不会直白地去表达，往往通过棍棒、打骂来表达和传递这份隐晦的父子之情，这份望子成才的心意。
这世上的父爱，有如李四平一般沉重，如我干爹一般隐晦，可我更喜欢如我父亲这般，如黄叔这般，亲切而又温暖的关怀。目送着那辆载满了新兵的卡车缓缓离去，我心中如是这般想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还有一场送别。这一次要送走的，是小松一家。小松跟随他母亲一起迁往省城。搬家那日，我去送他。
一辆小小的卡车，装载着他母子二人全部家当。小松妈妈清点一番，又忙忙碌碌上楼叮嘱搬家工人轻拿轻放，楼下便留下了我跟看车的小松二人。
自打上次操场谈话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说过话。我心中有很多想说的，可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二人都不说话，场面甚是尴尬，我四下打量，却发现往日钻过的狗洞，又被人用枯枝杂草挡上了，就好像，那里原本就没有狗洞一样。
如果发生过的事情，像那狗洞一般找个什么遮掩，当它不存在，从来都不曾存在过，那该有多好。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让他走了，是不是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再见，那么这一次，会不会就是我跟他最后一次见面呢？
终于，我还是鼓足勇气，打破沉默，先开了口。
”周家给了很大一笔抚恤金，葬礼也是他们帮忙张罗的；村里、派出所、学校也都有给，还有那笔保险赔偿，都已经划到李文强存折上了。
他们一家，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为钱的事情发愁，不用担心会去福利院，也不用担心他们兄妹三人会分开。去了花市以后，也有人会照顾他们。他们不会没有依靠了！“
”我知道，保险赔偿，还是我妈帮忙办的。……，所以——我们才会搬家。“小松低头去踢地上的小石子，他亦有些别扭，并不想看着我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小松，你看，这世界上毕竟还是好人比坏人多。也并不是如你想的那样，世上的人都是冷漠无情的。
你看，如果有机会，有可能的话，坏人是会变成好人的。而好人，在某些情况下，也会做错事，也会成为坏人。但不代表着，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我不知道，我们以后还会不会见面，可是，我真心期望，这辈子，你无论去了哪里，都会是一个好人，会一直是一个好人！“
……
”那，如果，我变坏了呢？“小松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望着我。
坏了，话没说好，他定是以为我在挑衅他，威胁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那如果，我变坏了，你会怎样？“小松仰着头，继续追问道。他执着地看着我，似乎一定要等我给他一个答案。
……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你！“
我收起脸上的苦笑，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我期望你能成为好人，但并不代表，如果你选择成为一个坏人，再做错事，我依然会包庇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也一定会，亲手抓住你。在心里，我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小松离开了。
我把那天的事情告诉小胖，我原以为，小胖会义无反顾地支持我，却见他一脸踌躇，隔了半天，开口告诉我。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李四平的保险单是小松妈妈经手的，而最后的赔偿金也是她妈妈一力促成的。所以，才会这么快到账。但是，那是五万块钱啊！这么大一笔钱！虽然，我爸没有跟我说太多，但小松的妈妈，不是主动辞职的。很多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
你看，李四平做错的事，自己用命还了；周老三做错的事，他爸爸替他还了；唐主任做错的事，小松替他偿还了；而小松做错的事，不是他妈妈偿还了吗？
可是小松做错事的初衷，是想帮助做错事的李四平啊！
也许他想听到的，是在他做错事的时候，你会义无反顾地去帮助他！就像他义无反顾帮助李文强一样。
那天的话，你会不会说得太狠了！
你就不能，先帮帮他吗?“
听完小胖的话，我大受打击，似乎，真是这个样子，我，又做错事情了！
”你这个人啊，有时候真的是！情商为负，情商都长到狗身上去了！“小胖摇摇头，“可见老天爷还是公平的，给了你个聪明的脑子，可怎么就给了你一张狗嘴呢！”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回座位去了，只留下，身边那个空了许久的位置。
我哑口无言，只是心里仿佛有什么裂开了一样。我不再执着事事都要去寻找真相，那些在我心中曾经无比坚定而信仰的东西，似乎在生死面前，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日子还要继续过，只是杀人凶手，一直都没有抓到。
轰动一时的全城悬赏缉凶，如同放了个哑炮，阵仗很大，却始终找不到线索，大伙心里都憋着一股子气，没处发泄，但，随着时间流逝，终于如同鼓了皮的气球一般偃旗息鼓地瘪了下来。
世上很多事都如此，只要无人提及，只要随着时间淡忘，那些曾经被伤害过的，如同陶家沟的失踪案一样，会被人整理成册，装进文件袋中，最终成为一桩桩静躺在档案室里的悬案、疑案。
直到有一天，又再一次被人们提起。
少年的因谋，终。
接下来这段时日，我过得并不平静。李四平下葬那一天，来了许多人，有街坊邻居，村委会代表，还有许多陌生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是从电视上看到新闻，得知李四平【义举】，自发而来的送行人。而周老三一家，也都来了。
看着这一家老小，面露哀伤，神情悲切，似乎真把李四平当成了救命恩人，我只觉得有些讽刺、心里又着实惭愧，却也无可奈何。在人群中搜寻李文强的身影，却见他面无表情，捧着骨灰匣子领着幼弟幼妹，木然地随着众人一同前往公墓。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世界上，并非只有对错，除了黑白以外还有灰色。我说服自己，闭口不言，也的确这么做了，只是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看着那一群被蒙在鼓里，情真意切的送行人，终究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也就没有随着众人一同前往公墓，独自一人回家去了。
丧礼过后没多久，李文强一家便离开了大盘县。虽然这里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的家；但，这也是个伤心之地。也许小武小杏无法理解，但对于李文强来说，却是他一生都难以面对的地方。他拒绝了大家的挽留，执意跟姑奶奶一起举家迁往花市。
我想，如有可能，这一辈子他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吧。我跟小胖都明白这背后的故事和缘由，也尊重他的选择，在心里默默地祝愿他们一家人能够重新开始，能够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没过了几天，又传来了二货要走的消息。折腾了这许久，这家伙终于穿上军装，背上行囊。欢送仪式上，二货他爹老泪纵横，万分不舍都包含在离别的千叮万嘱当中，这让我意识到，其实干爹是爱他这个儿子的。并不是小时候我认为那样，把二货当做是贼。只是这份爱，太隐晦、太别扭，二货没有发现，我也没有发现。干爹不会直白地去表达，往往通过棍棒、打骂来表达和传递这份隐晦的父子之情，这份望子成才的心意。
这世上的父爱，有如李四平一般沉重，如我干爹一般隐晦，可我更喜欢如我父亲这般，如黄叔这般，亲切而又温暖的关怀。目送着那辆载满了新兵的卡车缓缓离去，我心中如是这般想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还有一场送别。这一次要送走的，是小松一家。小松跟随他母亲一起迁往省城。搬家那日，我去送他。
一辆小小的卡车，装载着他母子二人全部家当。小松妈妈清点一番，又忙忙碌碌上楼叮嘱搬家工人轻拿轻放，楼下便留下了我跟看车的小松二人。
自打上次操场谈话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说过话。我心中有很多想说的，可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二人都不说话，场面甚是尴尬，我四下打量，却发现往日钻过的狗洞，又被人用枯枝杂草挡上了，就好像，那里原本就没有狗洞一样。
如果发生过的事情，像那狗洞一般找个什么遮掩，当它不存在，从来都不曾存在过，那该有多好。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让他走了，是不是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再见，那么这一次，会不会就是我跟他最后一次见面呢？
终于，我还是鼓足勇气，打破沉默，先开了口。
”周家给了很大一笔抚恤金，葬礼也是他们帮忙张罗的；村里、派出所、学校也都有给，还有那笔保险赔偿，都已经划到李文强存折上了。
他们一家，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为钱的事情发愁，不用担心会去福利院，也不用担心他们兄妹三人会分开。去了花市以后，也有人会照顾他们。他们不会没有依靠了！“
”我知道，保险赔偿，还是我妈帮忙办的。……，所以——我们才会搬家。“小松低头去踢地上的小石子，他亦有些别扭，并不想看着我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小松，你看，这世界上毕竟还是好人比坏人多。也并不是如你想的那样，世上的人都是冷漠无情的。
你看，如果有机会，有可能的话，坏人是会变成好人的。而好人，在某些情况下，也会做错事，也会成为坏人。但不代表着，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我不知道，我们以后还会不会见面，可是，我真心期望，这辈子，你无论去了哪里，都会是一个好人，会一直是一个好人！“
……
”那，如果，我变坏了呢？“小松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望着我。
坏了，话没说好，他定是以为我在挑衅他，威胁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那如果，我变坏了，你会怎样？“小松仰着头，继续追问道。他执着地看着我，似乎一定要等我给他一个答案。
……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你！“
我收起脸上的苦笑，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我期望你能成为好人，但并不代表，如果你选择成为一个坏人，再做错事，我依然会包庇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也一定会，亲手抓住你。在心里，我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小松离开了。
我把那天的事情告诉小胖，我原以为，小胖会义无反顾地支持我，却见他一脸踌躇，隔了半天，开口告诉我。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李四平的保险单是小松妈妈经手的，而最后的赔偿金也是她妈妈一力促成的。所以，才会这么快到账。但是，那是五万块钱啊！这么大一笔钱！虽然，我爸没有跟我说太多，但小松的妈妈，不是主动辞职的。很多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
你看，李四平做错的事，自己用命还了；周老三做错的事，他爸爸替他还了；唐主任做错的事，小松替他偿还了；而小松做错的事，不是他妈妈偿还了吗？
可是小松做错事的初衷，是想帮助做错事的李四平啊！
也许他想听到的，是在他做错事的时候，你会义无反顾地去帮助他！就像他义无反顾帮助李文强一样。
那天的话，你会不会说得太狠了！
你就不能，先帮帮他吗?“
听完小胖的话，我大受打击，似乎，真是这个样子，我，又做错事情了！
”你这个人啊，有时候真的是！情商为负，情商都长到狗身上去了！“小胖摇摇头，“可见老天爷还是公平的，给了你个聪明的脑子，可怎么就给了你一张狗嘴呢！”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回座位去了，只留下，身边那个空了许久的位置。
我哑口无言，只是心里仿佛有什么裂开了一样。我不再执着事事都要去寻找真相，那些在我心中曾经无比坚定而信仰的东西，似乎在生死面前，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日子还要继续过，只是杀人凶手，一直都没有抓到。
轰动一时的全城悬赏缉凶，如同放了个哑炮，阵仗很大，却始终找不到线索，大伙心里都憋着一股子气，没处发泄，但，随着时间流逝，终于如同鼓了皮的气球一般偃旗息鼓地瘪了下来。
世上很多事都如此，只要无人提及，只要随着时间淡忘，那些曾经被伤害过的，如同陶家沟的失踪案一样，会被人整理成册，装进文件袋中，最终成为一桩桩静躺在档案室里的悬案、疑案。
直到有一天，又再一次被人们提起。
少年的因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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