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桃代李（二）

    冯熙闻言，心内大惊。陇西李氏乃西汉名将李广之后，自西凉亡国归顺大魏之后，族中之人多受重用，与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以及荥阳郑氏并称汉家四族。更有李冲当年得先太皇太后隆宠，官拜吏部尚书、太子少傅，受爵陇西公。他嫡女李氏，如今已是贵嫔夫人又深得圣宠。倘若太子妃出自李氏一门，那冯氏未来便岌岌可危。

    念及此，冯熙垂首道：“陛下，皇后乃一国之母，后宫之主，不论太子妃是何人，臣深信皇后亦会一视同仁。只是…”

    “太师有话不妨之言。”元宏见他踌躇不语，便开口道。

    “陛下，臣本无一己之私，只先太皇太后薨世之前曾嘱咐臣，‘娷儿温婉大方，德才兼备，日后可作太子妇’…”冯熙抬起头望着元宏，“臣不敢欺瞒陛下。”

    “朕知道娷儿，是思政的嫡女。皇祖母在世之时她常入宫陪伴，倒是个伶俐可人的孩子。”元宏道。

    冯熙闻言，心内更觉不安。冯诞自幼伴驾御前，与皇帝情同手足。既然皇帝知道冯娷，缘何要择陇西李氏之女作太子妃人选。

    “陛下，不论娷儿日后是否有幸成为太子嫡妻，臣一门依然忠君不二，绝不负先太皇太后与陛下的厚恩。”

    “有太师这番话，朕便安心了。”元宏呷了一口茶，“娷儿可识汉家诗词歌赋？”

    “陛下，娷儿略通一二。”

    “你知朕欲行汉革，未来太子妃岂能不擅汉家之学？”元宏微微蹙眉，“朕可是听闻陇西李氏之女擅音律，识汉文…“

    “陛下，臣可聘良师或让思政亲自传授。”冯熙脱口道。

    “时日无多，恐难有成效。”元宏轻叹一声，“只可惜皇后不擅汉学，将她接入宫中亦无人调教。”

    “臣愧对先太皇太后，愧对陛下！臣有悔，当日未严加管教，不然娷儿便可深通汉学，亦不会错此良机。”冯熙噙泪道。

    “朕记得当年的冯贵嫔倒是识得汉文，擅于汉音。”元宏道。

    “冯贵嫔是臣庶出，她母亲是个汉人乐女。”冯熙道。

    “原来如此…”元宏摇了摇头，“贵族女子不尚汉学，即便如你们这些汉臣，亦不加以重视。长此以往，朕如何推行汉革？”

    “陛下，臣有罪！臣自今日始，定让阖府上下讲汉文、习汉字，拥护陛下汉革。”冯熙垂首道。

    “太师有此决心，朕心甚慰。”元宏道。

    “可臣误了娷儿终身，日后如何去见先太皇太后啊！”冯熙嗫嚅着。

    元宏见时机已到，便开口道：“既是皇祖母属意娷儿，那朕便要成全她与子恂。只是朕一心汉革，太子妃必定精通汉学才足以服众。朕方才细细思量，唯有将娷儿接入宫中，交由擅长汉学的冯贵嫔教养方可弥补。”

    “陛下，冯贵嫔当年已被先太皇太后…”冯熙大惊，“臣愚钝，望陛下明示。”

    “她当日与他人私通，犯下株连九族之罪，皇祖母念及亲情，只将她一人杖毙，此事亦只有你我三人知晓。朕身旁有一女官，可替她行教养娷儿之事，太师以为如何？”元宏口气虽缓，却是不容置疑。

    元宏旧事重提，冯熙琢磨着他刚才的一字一句，心内瑟瑟。权衡再三，冯熙起身伏地叩首谢恩。

    他心内正忐忑之间，只听元宏又道：“太师可还记得先帝驾崩，朕因年幼，守灵之时昏昏睡去，太皇太后欲对朕动刑，是太师一心护朕，又着思政以陪读之身替朕受罚，使朕免受皮肉之苦。”

    听皇帝依然念着故往，冯熙不禁老泪纵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