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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把二十八回 天人隔

    安息堂是元宏为祭奠先太皇太后与先太后所建,元恂被册了太子之后怨恨又将其母林氏牌位供奉入内。不论平城西宫,邺城行宫亦或洛阳宫,元宏皆着人设以此堂,以便随时祭奠。

    等元宏赶到安息堂,火光已息,只一些黑烟腾出。

    元宏双眉紧锁,愠色道:“因了何故走水?”

    安息堂领事的内侍急忙伏跪在地,连连叩首:“陛下,好像是高嫔焚纸所致…”

    元宏疑道:“高嫔?今日既非先太皇太后与先太后生辰亦非忌辰,高嫔好端端的缘何要焚纸?”

    那内侍道:“陛下,高嫔每逢初一、十五便来安息堂上香焚纸,未曾间断。”

    元宏心中一紧,又道:“可有何人受伤?”

    内侍道:“高嫔吸入浓烟,方才救出之时已昏厥,现下里已被送回永合殿…”

    不及那内侍言罢,元宏已转身离去。

    还未跨入偏殿,元宏便已听到元怀与元瑛哭泣之声。

    见皇帝入内,众人急忙屈身行礼,元宏疾步近前将林禾搀扶起身,便开口道:“高嫔现下里如何?”

    林禾泪眼晶莹:“太医令已为高嫔施针,却不见高嫔醒来。”

    梁世清伏身跪地:“陛下,高嫔因吸入浓烟,痰逆窒息,臣虽已施针却不知高嫔可否醒来,臣无能,陛下恕罪。”

    梁世清话音将落,元瑛便冲近前,抽泣道:“太医令,您要救救高嫔,求您救救高嫔!”转头又对元宏道:“阿耶,您让太医令救救高嫔吧,瑛儿求阿耶了…”

    元宏揽了元瑛入怀:“瑛儿莫哭,高嫔定能安然无恙。”抬头望着梁世清,他又道:“着太医署众人会诊,务必令高嫔醒来!”

    见梁世清叩首应下,元宏问众人道:“何人随侍高嫔同往安息堂?”

    高氏近婢云珠急忙伏身跪地:“陛下,是奴,奴随了高嫔一道去了安息堂。”

    元宏正色道:“你将来龙去脉详尽道于朕知。”

    云珠以袖拭泪:“高嫔感念贞皇后昔日情意,每逢初一、十五便入安息堂祭奠,每每上罢香,高嫔便会独自留在安息堂内为贞皇后焚纸祝祷,敬上水酒。今日亦同往常一样,等燃了香,高嫔便让奴在院中等候…等奴瞧见安息堂内腾出黑烟,忙唤了当值内侍们想一道入内救人,奈何浓烟滚滚,奴等分毫近不得前…”

    元宏竟不知高氏这些年来有此一举,心下感伤,幽幽道:“高嫔有情有义,实乃重情之人。”

    林禾望着元瑛:“瑛儿,你阿娘如此良善,贞皇后在天有灵定会保佑她平安无事。”

    言语间,太医蒋中奇、乔怀德等已入了内来。不及众人行礼,元宏便道:“免!速为高嫔诊治,莫要延误时机。”

    众人自是不敢怠慢,便随了梁世清一道围于高氏身侧。

    亦不知过了多久,梁世清领了众太医走到元宏面前,伏跪于地:“陛下,高嫔心气已衰,脉象已逆,臣等有负圣望,陛下恕罪。”

    元宏闻言默不作声,只缓步走到高氏床榻旁,继而缓缓坐下,望着高氏,心内感慨良多。

    高氏乃元宏开房之人,十三岁上先太皇太后因见其德色婉艳,遂选入后宫。这些年,高氏相继生下元恪兄妹三人,平日里安分守己,从未令元宏有过半分为难之事。

    念及此,元宏默默垂下泪来。众人见状,皆伏身跪地,不敢观望。

    林禾见元宏这般模样,强忍了泪水,惟心内悲戚。她走到元宏身侧,轻声道:“元郎,高嫔若知你如此,又岂能走得安心?”

    元宏抬眼望着林禾,忽含泪苦笑道:“朕这些年疏忽了高嫔,只觉她于朕身边乃理所当然,不曾惜之、爱之、护之…朕亏欠高嫔的太多了…”

    以锦帕为元宏轻轻拭去泪水,林禾宽慰道:“有元郎这番话,高嫔亦会含笑九泉。元郎莫要再自责,将高嫔身后之事妥善安置,方不负高嫔与元郎一场情缘。”

    元宏敛了心绪:“你说的是,朕不能再令高嫔有憾!”示意众人起身,他肃色道:“高嫔婉顺成性,柔贤有容,虔恭中馈,妇道承姑,追赠贵嫔夫人,谥号贤。其父高飏,授厉威将军号,晋爵河间子,其母盖氏册封四等子爵夫人,赠千金。”招手示意元恪兄妹近前,元宏望着三人,又道:“你阿娘既已离世,朕便该将你三人做个安置才是…”

    不及元宏言罢,元瑛便哽咽道:“阿耶,阿娘何时再醒来?瑛儿哪里也不去,瑛儿只愿留在永合殿内等阿娘…”

    见元宏满眼悲痛之情,林禾近前轻抚元瑛的头,强挤了一丝笑颜:“瑛儿哪里都不去,瑛儿便随了吾在永合殿等你阿娘。”望着元宏,她又道:“陛下,恪儿兄妹与妾一道惯了,妾亦离不了他三人,若陛下放心,便将他三人交给妾照拂,妾定不辜负陛下,当视若己出。”

    元宏知元恪兄妹素与林禾亲近,只如今林禾身怀六甲,唯恐她劳心伤神,故迟迟未做决断。

    林禾见元宏不语,心知定是因了怜惜自己之故,于是又道:“陛下,恪儿如今已是舞勺之年,平日里又沉稳懂事,有他领了怀儿与瑛儿,又有这许多人随侍,陛下大可放心。”

    听林禾如此言语,元宏又望向元恪兄妹,见他三人含泪颔首,便颔首道:“既如此,朕便将他兄妹三人托付于你,只你不可太令自己疲累才是。”

    交待罢元恪兄妹之事,元宏起了身,厉色道:“祸生于忽,明知夏日燥热,却未防患于未然而令安息堂走水以致高夫人丧命。传朕旨意,安息堂领事仗毙,其余众侍各仗三十,惩一警百,以清王化。”

    安置罢一切事宜,等众人离去已是亥正之时。

    刚才因为怕元宏担忧,林禾强忍悲痛不曾落泪,此时室内静寂,望着眼角挂着泪珠睡去的元瑛,林禾已泣如雨下。与高氏相处的这些时日,二人相互体恤,情同姊妹,如今天人永隔又岂能不悲痛欲绝。

    汪氏知林禾心中悲痛,劝解道:“左昭仪,陛下如今厚待高贵嫔与其族人,贵嫔泉下有知亦可安慰。大悲伤身,您身怀有孕,切莫伤了龙胎啊!”

    林禾并未答话,只轻倚床栏,默默流泪。

    汪氏长叹一口气:“奴知左昭仪视高贵嫔如阿姊,可人死不能复生,倘若您因此伤了身,那又有何人可来照拂二皇子兄妹啊?”

    林禾闻言,这才缓缓抬了头,满眼晶莹望着汪氏:“自那日华林园归来,高阿姊便说她身体不适,吾欲往偏殿探视,高阿姊却说恐过了病气给吾…早知有今日,吾当多与她相伴才是…”

    夜月明,愁满绪,泪眼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