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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邺城

    公元四三九年,赵国太宁元年早春,此时还无人知道,在今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赵国会连续死四个皇帝。就连第五个自立为帝,改了年号的,也没撑多长时间就被来捡漏的给活捉了。

    赵国都城邺城,街市上往来的人们,还在凭各人的手段谋生。

    “你这畚箕几钱?”这是一个盘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人,正在向摆摊的年轻男人问价。

    “你给十个钱好了。”年轻男人头也不抬。

    “给你五钱吧,你这自己编的,还要赚多少才成。”女人撇嘴还价,瞅了一眼摊后的荆条,又把目光落回年轻男人脸上。

    “这也太少了,我还要吃饭的。”年轻男人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的,顺嘴说出这一句。耷拉着眼皮的脸上,露出的也不是什么好看的神情。

    女人似乎也听出,对面这个男人今天的情绪很不好,她又仔细看了面前的男人两眼,眼珠转了几下后,才开口:“也罢,看你这大个子,吃的少了还真不成,就给你十个钱吧。”

    这女人是已经看出来了,今天这个年轻男人不好多撩拨,掏出铜钱来数出十个,往前一递,等着这个年轻男人伸手来接。

    王猛往前一伸手掌,等着这个女人把铜钱放到他手上。

    女人覆手,把铜钱放在年轻男人手上,忍不住又用尾指在年轻男人手心里挠了两下。

    王猛忍住把铜钱扔出去的冲动,收回手来,递给女人一个畚箕,然后又低下头。

    女人得手,刚笑出声,又左右看看,拿着畚箕捂嘴离去。

    大姑娘小媳妇这种程度的骚扰,可能这个叫王猛的前身早就习惯了,虽然他从不对这些人假以辞色,却还是有这样的人来不断的骚扰他,可谁知道今天在这里摆摊的王猛,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本主了呢。

    烦躁,懵,还有怨气,这几天一直在缠绕着王猛。

    这都穿过来好几天了,自己还是没习惯这种生活状态,这特么的算是怎么回事啊,居然让自己穿越到这个时空。

    只是大概听说过,这是史上最黑暗的,将近三百年的时间,还特么的不是之一。

    是正好夹在三国和隋唐之间,在历史教科书上几乎一笔带过,只大概知道,这是一个炼狱般的时代,混乱值爆表,战乱频仍,生灵涂炭。是个人肉被当成羊肉吃的时代。

    按现在这个王猛历史知识储备量来说,在这个时代,想回忆起有点作用史实都特别困难,自己也和很多人一样,对这段历史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

    这要是穿个大汉,大唐之类的,平时刷过的影视剧还能起点作用,至少知道该去抱谁的大腿,被扔到这个时代要是不懵,那才叫没有天理。

    古诗自己倒是还会背几首,可在这个狗脑子里都能打出人来的时代,要是想靠抄诗就能混个出人头地,那才叫脑袋被驴踢了。

    这时候王猛都已经在想,是不是前几天和人争论‘是人’,‘斯人’惹了什么东西,才会被扔进这个平行时空,好让他体会一下,究竟哪一个才是正确的。

    现在他宁愿相信那个写出‘斯是陋室’的家伙是个结巴,才会把表达‘这’意思的两个字叠在一起用,也不愿留在这样的时代里。这特喵的时代,光想想就够吓人的。

    这穿成个在街边摆摊卖簸箕的算那样,这东西就是不叫簸箕叫畚箕,也还是得归到织席贩履者之流,差不多和刘皇叔发迹前一个行业,可自己也没在他那个时代啊。想要投奔个谁,这不都还是两眼一抹黑吗。

    这也难怪都好几天了,虽然是没办法回去了,可王猛还是心气不平。这不抱怨也是不可能的。

    融合了这个叫王猛、王景略的记忆后,也弄清了这人是从北海郡剧县,(今山东省寿光市)逃难逃到这魏郡。(今河北省魏县)

    从幼年起家贫如洗不说,到现在就只剩自己光棍一条了,平时糊口也就靠这卖畚箕。

    好在是家乡风气使然,自幼起就修文、习武。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反正到了现在他自己觉得,也算略有小成。

    知道这些以后,也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他是承接了这个王猛的全部记忆,可满脑子的经义、兵书、韬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啊。

    穿过来之前,连‘是人’和‘斯人’的问题都没掰扯明白,更何况继承了这也不知是该叫一脑子、还是一肚子的文言文呢。这些东西在没弄明白前,别说什么‘是人’,‘斯人’的问题,一不留神就得是死人了。

    简单点说就是;这满腹的文言文,就如同菜谱和食材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能恰好就是个大厨不成。

    可现在王猛这状态就是守着锅,守着这堆材料,就是不知道这少许,这量,该怎么酌。倒是编畚箕这活,只要一动心思,就立马能上手,没办法,因为穷,要靠这个谋生,这都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让他烦躁的还有一点,就在年前,他还没穿过来之前,这个王猛夜观天象,在占星时看出,北地会有兵灾,时间就在今年,还就是应在自己现在待的这个地方。

    穿过来的时间长短不说,这个信息的重要性,在原主那里是优先级的,穿过来最先感受到的也就是这个信息,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会不会应验,王猛第一时间的反应还是觉得得跑。先离开危机的旋涡才是正理。

    就连原来这个本主的想法,也是第一时间就想跑,可当时正临近寒冬,才会拖到现在,可这几天以来,就连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了。

    别的不说,光现在这满脑子的经义、兵法、韬略就够让自己这个挨踢男不明觉厉,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相信原来的那个自己比较好。

    至于是满脑子还是满肚子的东西,那就要结合着这个时代,找个安生点的地方,正经去花点时间,才能慢慢消化吸收。

    对于刚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金手指这回事,现在也不是太在意了,关于这个时间段的历史,自己今后还可以慢慢想,说不定就会从之前刷过的那部影视剧里找到点线索。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中午,王猛背起卖剩下的畚箕,慢慢往自己住的邸舍走,一边走还一边努力想着,关于这个时代,自己以前学过的,和能想起来的还能有多少。

    走回邸舍,刚要进门时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回应后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和他打招呼这人,他大概知道这人姓吕,具体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只看见他倒腾的东西挺杂,也是住在这里的,前几天下雨没出摊时,和邸舍内一些读过书的年轻人吹牛逼的时候,这姓吕的好像听得挺认真。

    想想也是,一帮读过点书的年轻人,吹嘘起自己中二的理想时,其中也确实有让人上头的地方。

    后来这姓吕的还单独找自己聊过两回,在记忆里还有,那还应该是自己没穿过来之前的事,另一个自己可没少给这个姓吕的谈安邦,治国,平天下的事。估计这个姓吕的还都真信了,这不再碰到自己的时候,都是对方先打招呼。

    刚才看对方好像还有什么要说的,估计是看见自己背着东西,没好意思多说罢了。

    自己这几天,更多的还是在考虑现在该怎么办的问题,对之前融合的记忆,和记忆内的那些东西,还真没怎么在意过,这要是万一有人问起啥来,还得现想,这种状况也是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了。

    记忆里这个原主本来知道的东西,不算上那些经义文章外,也到了该重新捋一遍的时候了,省的有人问起来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还要现去记忆中翻捡。

    事到如今,光抱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空,该怎么活下去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随便吃了点东西,去墙边拿过准备好的材料,一边动手编畚箕也不耽误脑子里想其它事情。还是得抓紧多卖几个,凑点路费,也好早一点跑路。

    不久前的事情,现在应该还记得很清楚,顺便想想也不用费多大劲,就像是上次才和那个姓吕的聊过的话题,现在还很容易捋出个大概。

    记忆里似乎是自己说得多,那个姓吕的主要是在听,只是偶尔才会插嘴问上几个问题,不过想想当时对方眼神里的热忱,好像是对自己说的东西满是推崇的意思。

    这就有点意思了,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才会引起对方如此的反应,那就要从头开始过一遍了。

    大概是和太学里的那些学子们,一起吹牛的时候,就被有心人注意了,可本主是个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看法的的人,就算是知道有人注意自己,也会选择无视,只记得治国安邦的牛,倒是吹了不少。

    当时吹牛逼的可不止是自己一个,那些号称是来游学的年轻人里,比自己吹得更猛的,也大有人在,就这么手上不闲着,脑子里也不闲着。

    想起来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虽然算不上高屋建瓴,但切入的角度,和解决的办法,却是那些只会一昧吹牛逼的年轻人,所不能比的。

    脑子里去捋这些事的时候,对当下的这个时代,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然后再反过来想想,自己之前当众说过的那些话,就只针对这个时代而言,确实还是有独到之处的。

    这也对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本身的学识,有了更客观的认识,自己所学的东西不一定能超过大多数的人,可这份认知,却能把多数的普通人远远甩在身后。

    要单单从这一点上往好处想,现在除了穷之外,对在这个世道上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却多了几分信心。

    喊声在院子里响起:“那个叫王猛的住在那间屋里?”

    话音没落,就有人给喊话的人往王猛住的地方指,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开门时,喊话的人也来到门外。

    斜眼歪头对着刚开门的王猛问道:“你就是王猛?”见王猛点头,接着跟上一句:“跟我们走吧,我们大人要见你,特意让我俩来请你走一遭。”

    “去什么地方?是哪位大人要见我?”王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上下打量了两眼面前这两个穿着普通军卒服饰的人。

    “那这么多废话,你以为我们司隶校尉大人,还就是个人就能见得,抓紧跟我们走,说不得你小子的好事就要来了。”

    说话这个军卒,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脚底下却不动地方,眼睛看着王猛,嘴角带着别样的笑容。

    王猛盯着对方的脸,只看了片刻,心中却恍然大悟,嘴里说了句:“稍等,”转身回屋从床头的包袱里摸出一把铜钱。来到门口顺手塞给刚才和自己说话的那个军卒。

    “只有这么多了,还请不要嫌弃。”

    听王猛说出这句话,军卒的眼神扫过穿着麻衣的王猛,又把目光扫向屋内,几个成品畚箕,和刚才还没有完成的半成品,就摆在屋里,看上去的确不像有多少油水的模样。

    掂量了两下手里的铜钱,顺手塞进腰里,这才又开口对王猛说:“看在你还算机灵的份上,我们就不难为你了,抓紧跟我们走吧。”

    说完,也不管王猛,自顾转身就往外走。

    ps;占星说;见《晋书》卷十二,志第二,天文中,史传事验。

    穆帝永和四年五月,荧惑入娄,犯填星。占曰;“兵大起,有丧,灾在赵。”其年石季龙死,来年冉闵杀石遵及诸胡十万余人,其后褚裒北伐,丧众而薨。

    驿舍;《礼记·王制》“古者公田籍而不税,市廛而不税”,汉郑玄注;‘廛’市物邸舍,税其舍不税其物。孔颖达疏;“廛为公家邸舍,使商人停物於中,直税其所舍之处价,不税其在市所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