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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小小浪漫

    许景尤扶着纪成的手,两只脚互相配合蹬掉胶靴。湿漉漉地袜子上全是泥,她看看自己,

    “这衣服还能要吗?”

    “洗一下试试,洗的掉就要,洗不掉就算了。”

    纪成朝她后面瞧了一眼,不禁呵笑起来,许景尤不明,

    “你笑什么?”

    “你看看你后面地上。”

    她回头,原先干燥的石地上多了一滩湿处。那湿处的形状恰好和自己的屁股重叠,一定是刚刚回来的时候印上去了。

    许景尤故作淡定,“有什么好笑的!”

    宋师父拿着干的浴巾披到她头上,催促着:

    “等下再聊行不行,先上楼把衣服换了。”

    “是。”

    话毕,她就光着脚丫上楼,把楼梯踩的噔噔噔作响。

    纪成弯腰扶正背篓,看到里面的几株花花草草,觉得莫名其妙。

    “冒这么大的雨就为了去采这些?”

    宋师父笑眯眯的,看破不说破。

    身上挂着的水珠走一路滴一路,窗外一阵风透进来,许景尤不由缩起脖子一个冷颤,她搓搓手,嘴里倒吸凉气。

    好在还有热水,不然她就真得撅过去。

    暖气灯全部打开,她一层层垮下湿衣服,将内衣和外套分开。

    “衣服脱了没,脱了就给我。”

    门外纪成倚在墙壁上,指节叩门。

    “马上马上,别催。”

    里面哐哐当当一阵,浴室门开了一条小缝,许景尤光溜溜的手臂抓着自己的衣服塞出门缝,小心翼翼。

    纪成伸手去接,不经意的一个抬眼。

    纪成:呵……!!!

    “喂,你在不在外面?怎么不接衣服?”

    咯噔,心脏漏跳一拍,他嘴里的话打结,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喂!纪成?”

    浴室里的许景尤满头问号,人呢?

    半天没回应手都举酸了,索性随手一丢,扔到地上,关上门。

    纪成耳边传来清晰的锁门声,他怯怯地回头,用余光去窥探门是否锁上。

    确认无误,抓着衣服腾腾地下楼。

    跑到楼下才敢正常喘气。

    “纪成,你怎么脸色这么红润?是不是燥热之气啊?”

    纪成哆嗦着,

    “没……没,就,就有点热而已。”

    说完一头栽到走廊里去,搬来大铁盆舀水洗衣服。

    院子里深深浅浅的洼坑,续起一滩滩的雨水,从屋檐上下来的水就成了一柱一柱的,扰的满耳朵都是噼里叭啦的水溅声。

    纪成倒上洗衣粉,坐在小板凳上,手法娴熟地搓洗着许景尤的外套。

    盆里的水乌泱泱的,一件衣服还没洗出来就成了泥浆。

    三件衣服他足足洗了四次才干净。

    许景尤边下楼边吸溜着鼻涕,

    “师父,纪成呢?”

    “外面给你洗衣服呢——”

    她把浴巾披在身上出门去看他。

    衣服厚重,纪成一个人拧着有些吃力,

    “用不用我帮忙?”

    纪成心一滞,头也不抬的回应到:

    “不用。”

    许景尤见他不看自己,以为是在为让他洗衣服的事生气,惦着脚凑过去,温言温语。

    “你今天幸苦啦……下次我帮你洗回来好不好?”

    “不……不用。”

    “什么不用?我不欠人情的。”

    “你冷不冷?”

    许景尤的睡衣肉眼可见的薄,起码在十一月来说,有点薄。

    “哈?还好……啊。”

    她不解地打量自己。

    纪成“咚”地扔掉手里拧了一半的衣服,匆匆回屋上楼。

    一分钟后抱着自己的长款黑色长袄下来,二话不说裹到她身上,蹲下身子帮忙拉上拉链。

    许景尤反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好。

    许景尤:……

    “你。”

    “你什么你?给我进去把头发吹干,衣服给我穿好再下来。”

    纪成扭着她双肩,轻轻一转,强行推她进屋。

    许景尤提起一口气,还想辩解一下什么,但,放弃,乖乖上楼。

    宋师父作为目睹全程的吃瓜群众,一脸淡然,对着他直点头,表示赞许。

    ——

    A城医院内

    许弋申和孩子分别取完样本,相继出来。

    贺朝夕看时间不早,随口一邀,

    “这个点,一起去吃个饭吧?”

    高茗唯唯诺诺地点头,极轻地说着感谢。

    许弋申扣好手腕上的纽扣,神情冷漠,

    “一起吃被记者拍到,不知道会说成什么。”

    “我是担心孩子饿到。”

    贺朝夕看着那个两岁的小不点,越看还看出了他与许弋申的相似处。

    她收回思绪,自嘲可笑的想法。

    “那就快走,公司还有事。”

    许弋申牵着贺朝夕的手走向电梯,等离那对母子稍远些后,他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到:

    “怎么觉得,他们有备而来?”

    贺朝夕自信一笑,“没事,我已经找人盯着了。”

    他们能这般自信的来验DNA,估计,早就有策略了吧?

    比如……调包?

    ——

    午饭后,纪成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儿,许景尤和宋师父相视一笑,一致认同:是个干活的好手。

    纪成的表现确实出乎许景尤的意料,她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想到什么活儿都能干。

    许景尤乘他收拾厨房的空档,赶紧跑去师父临时腾出的工作间里做衣服。

    扎染是染不出设计的图案的,所以她只能用灰缬手法。

    还好她要的图案不复杂,不然还真弄不完。

    裱纸,描稿,刻板。

    整整两小时,连板都没刻出来。

    纪成和宋师父两人立在门口好一会儿,硬是没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宋师父,她现在在做什么?”

    “灰缬。就是用一种防染剂涂抹到布上,染成图案。”

    许景尤直起腰来,身上纪成的那件厚长袄有些限制活动,她解开围裙,把衣服脱下搭到旁边椅子。

    抬头终于看到了门口两人,

    “你们站哪儿干什么?”

    许景尤跑到桌子旁边,用身子遮住桌上东西。

    “就看一眼,你慌什么?”

    “不准看!快出去!”许景尤冲过去把纪成往外推。

    “你怎么只推我?”

    “难不成我要推我师父吗?快出去!”

    宋师父乐呵呵看着,自觉地慢慢躲去客厅。

    纪成赖皮,拽着门框死不撒手,

    “我就在旁边看,外面下雨又不能出去玩,我无聊。”

    “无聊就去陪师父。”

    “陪师父……更无聊,要不这样,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谢谢。”

    “我给你端茶递水行吗?”

    “别这么卑微,老板。”

    纪成挑眉,灵活地把身子一侧,晃过她跑进屋子里。

    许景尤急的跳脚,

    “你给我出来!”

    两人相爱相杀了几个回合,许景尤败下阵来,指着橡皮糖一样的纪成累到说不出话,

    “算……算……你狠。”

    纪成扯过一张老式靠椅,坐下。

    “又不是什么宝贝,你遮遮掩掩干什么?”

    “闭嘴!”

    “哦……”怂——

    许景尤右手捏着一柄平口刀,左手稳住纸板,谨慎下刀,聚精会神地开始刻模板。

    纪成好奇,悄悄摸摸地撑着椅把想站起来,

    “你给我坐好!”

    许景尤呵斥声突起,吓得他立马规规矩矩地坐回去。

    “我警告你,我现在手里有利器,你别靠近哈,刀剑无眼。”

    “切——”

    听她这么一说,纪成偏就要撞枪口似的,硬是站了起来,臭屁轰轰地说到:

    “我就起来……”一个大喘气“……上厕所不行啊?”

    许景尤:……有本事你别怂啊……

    五分钟后……

    许景尤望望门外,没什么动静,加上雨又停了,猜想他估计自己一个人出去溜达了。

    “呼——耳根终于清净。”

    头顶光线有些暗,她去柜子上搬来一盏台灯搁在桌子旁边。

    姜黄色暖光斜着照在纸上,柏树叶子已在纸板上展开了一半。纸屑散乱地铺在桌面上,屋子里弥漫着蓼蓝草的味道。

    刻弯枝要用弧口刀,她顺势把手伸过去换刀,正朝一把刀的刀刃撞过去,手指骨节处划开一个小口。

    刀足够锋利,以至于没什么痛感,血珠冒出,她随手捻了一块小碎布堵住,继续刻板。

    纪成了无生趣地在院子里溜达,手揣在衣兜里,脚踩着松动的地砖让水溅出来。

    “呼——”

    一声长吁。

    看看屋内,看看院子外,再望望天,低头看时间。

    不然,出去……逛一下?

    纪成假意朝屋子里吼了两声,

    “许景尤?许景尤!我出去逛会儿……”

    没有回音,蹑手蹑脚地溜出院子。

    那边许景尤的纸板已经刻好,她直起腰缓了一会儿,取出木盒里的卵石,继续趴着开始打磨。

    纪成顺着上次去王大妈餐馆的那条路一直走,苏式老宅前总能聚起两三个老人,围坐在一起互相静默饮茶,或是聊上两句家常国事。

    老人的口音纪成勉强还能听的懂,也能在路过时扑捉到一星半点的信息。

    小溪水流潺潺,溪边树木成阴,适合晚年安居。

    可是一路走来,他发现似乎就只有宋师父一家在做手工蓝染。

    如果依照他原先的设想,把这儿打造成蓝染产业园,似乎,基础还不够。

    边上一个几块宽木板支起的小摊,一位老婆婆守着,摊前四个孩童围成一圈,把小摊紧紧包围。

    纪成听见他们正在谈论哪包方便面里有卡片。

    为首较高的孩子举起一包,自信满满地说到:

    “听我的,这包绝对有。”

    那三个小的点头,一起很是郑重地递出五毛钱给奶奶,拥着面跑到一边去。

    纪成晃哒到摊位前,

    “奶奶,那群小朋友要找的是什么卡?”

    老婆婆口齿清晰,

    “就是……水浒卡李逵那张。”

    纪成点点头,瞧着那边孩子撕开包装,满心期待最后却化为一阵沮丧的叹息。

    ……

    “唉,又没有,我就说让你听我的买另一包。”

    “你又不早说,还有没有钱?”

    “没啦,我把我明早早饭钱都拿出来了。”

    “你妈知道不打你?”

    ……

    纪成看他们生动的小表情,不由发笑。

    他看看面前的一箱干脆面,随手拿起两包,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给老婆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撕开,第一包就看到了卡片,取出。

    卡片人物头旁边写着两个小小的字:李逵。

    纪成咧嘴一笑,骄傲地举起,叫那边的小孩,

    “嗨,小朋友,你们是不是要这张?”

    四个小鬼头一窝蜂地拥到他面前,定睛一看,兴高采烈地吼道:

    “就是,就是这张,我天啊——”

    他们看纪成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英雄一般。

    “大哥哥,可以送我们吗?或者我们买。”

    纪成挑眉,蹲下身子来,

    “哦?买?你们不是没钱了吗?”

    “我还藏了一块钱,就是怕有紧急情况,一块钱够吗?不够,我们回去凑。”

    另外三个一起点头,点的跟捣蒜似的。

    纪成失笑,真是可爱,不过……

    “钱我就不要了,你们要是愿意帮我跑跑腿,我就给你们。”

    “好啊好啊,要我们跑什么腿?”

    纪成起身,去老婆婆摊位前挑了一支竹蜻蜓,一辆轮子都没法滚的塑料小汽车,一对粉嫩的毛绒球球发夹和两包干脆面。

    四样东西,一人手里一样。

    “你们一个一个地去把东西送到宋师父家的许景尤姐姐手上,记得,一定要让她亲手接过。”

    四个孩子领命,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

    “许景尤姐姐……许景尤姐姐!……

    “许景尤姐姐!!!”

    四个人一齐吼叫,还是稚嫩的孩童音。

    屋内的许景尤不得不脱离出手头工作,出门去查看情况。

    “小朋友们,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大孩子把竹蜻蜓塞她手里,

    “这是给姐姐你的。”

    紧着,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第四个孩子。

    许景尤一脸懵,但依旧微笑,温温柔柔,

    “谢谢,不过你们送我礼物干什么?”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小邮递员,这些,是一个大哥哥给你的。”

    许景尤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大哥哥就是纪成。

    “哦,幸苦你们了,你们等一下,我进去给你们拿小奖品。”

    她抱着东西进屋,取了一把糖交给他们,让他们回去对那哥哥说谢谢。

    四个孩子又一阵风的溜了。

    许景尤:这纪成搞什么?玩浪漫?可是送的都是什么?

    粉色发夹,小孩子的塑料车,稀奇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