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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五.逆位之月

    苜蓿还记得他用“未得衔尾之蛇”给少女占卜的塔罗牌。

    本周五那一张,少女翻出的是逆位之月。

    绘制弯月与白色精灵的大阿卡纳月亮之牌,倒放在少女面前的木桌上。

    如果有一本塔罗牌释义手册,大约就能翻找到对月亮牌的如下解释:

    逆位

    基本含义——情况逐渐转好,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疑虑减消,幸免于难

    恋爱婚姻——时间使得关系紧密,婚姻在即,冰释前嫌;被动等待

    工作事业——境遇逐渐好转,检讨以往的过失;遭遇瓶颈时苦研良策,默默付出终将得到收益

    财富人际——财务危机结束;以往的困惑逐渐逝去,人际交往顺利,冰释前嫌

    身体状态——体力逐渐恢复,病体几近痊愈,心情明快

    生活方式——时间安排过于紧张,节奏过快

    仔细一想,苜蓿感到自己的咒言果真还是颇为灵验。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确在这里遭遇了跌宕起伏的事态,他也的确使她“痊愈”。

    接下来又会怎样呢。

    他看着少女。

    而少女看着对面站立着的岩石般的男人。

    她将手指交叉左右转动了一下手腕。同时脚步在地上点了几次。无论怎样,如今她已经重振旗鼓。

    “如果您愿意立即离开并且不再惹是生非,我们可以当做此前无事发生。”男人冷冷开口道。他审视着眼前的灰色少女与奇异男人。

    “怎么了?”少女一扬下颌,傲慢地说,“息事宁人的伎俩可不从来不能在这种时刻起作用。还是说,你以为我已经是瓮中之鳖,可以任由你吩咐了吗?”

    她知道这个房间里无人持枪。她是从氛围中了解到这一点的。

    如若有枪,早该拿出来。

    毕竟希尔维不是允许持枪的国度,前段时间又有一阵对于黑市枪火流通的狠打;更何况在这种地方开枪,“诺亚”也就不必再经营下去了。

    而既然如此,她知道此地没什么值得害怕。只要对手是人,她便不害怕。

    少女足尖发力,瞬间跳到酒桌之上,左腿弯曲蹲下以做支点,同时右腿朝男人的头部狠狠踹去。

    男人伸手抓住了少女的脚踝,还未及发力时,少女已经顺势弯曲身体,陡然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右手握拳朝他打来。男人心想这些把戏虽然好看,对他而言却不可能起到丝毫作用。他伸出左手抓住她的拳。

    在梁城看来,这简直是如同猫咪、婴儿一般的拳头,完全构不成威胁。

    他的力气远超常人,这正是确保了他活到今日的“天赋”。

    他那握住少女拳头的手掌感受到金属戒指锐利的棱角,以及少女那带有砂砾质感的灰色肌肤。这种接触仅仅是相当短暂的刹那之间,随即却让他感受到几乎是头晕目眩的异样与令人作呕的错节感。

    毒——

    是毒……吗?

    被抓住一足、一手的少女身体失去平衡,差不多是半挂在他身上,只以左膝撑住桌面,但看上去丝毫不慌张。

    她咧嘴一笑。

    等到梁城清醒过来的时候,或许仅仅是几分钟、几秒钟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脸紧紧贴在桌面上。他感到头痛欲裂,意图握紧手指时,发现浑身肌肉都在微微痉挛。

    但是不过多久,他明白了现下的事态:

    少女以膝盖按住他肩胛骨之间的脊背,将他的上半身死死摁在桌上,同时把他的一条手臂提起来。她正悠闲地等待着他的清醒。

    “这条胳膊,怎么样?给你个优惠价,左手。”她笑着说。带着少年人的志得意满。

    刚才发生了什么?

    梁城仍陷在无解的迷茫之中。

    他看到良少爷瘫坐在沙发上,神情恍惚而惊愕。他看到他还握着自己的手腕发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真叫人侧目鄙夷。

    尽管不应该,但是同样的,身为少女同伴(大概)的苜蓿也并不理解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被少女接触到的瞬间,那个高大的男人便突然不动了。随即少女以利落并且轻而易举的方式,将男人简单地制服于桌台。

    这就是眼下的情况。

    黑衣保镖们愣了愣,相视几秒,过一会儿才扑上前去。指虎、小刀、棍棒,此刻全部倾巢出动。少女或以膝盖,或以掌根,始终压在男人背上,灵活调动剩余的身体部位,像使用武器一般将男人们尽数打倒。

    在那之后,被她当做软垫靠压的男人才缓缓醒来。

    少女获得了毋庸置疑的胜利。

    现在她要履行承诺,“拧断你的一条胳膊”。

    有人在包厢外敲门。

    此时这种事情实在无关紧要,没人想要挪步去开门。

    “没事,”少女不带多少情感地调侃道,“只是会让你脱臼而已,随便去个小诊所就能治好的,也算是折扣。”

    少女将男人的手臂拉直,倾斜身体,借助自身重量朝后拉扯。

    剧烈的疼痛随即袭向梁城,他试着咬牙忍下这缓慢的撕裂折磨;他竭力挣扎,右手在桌台上刮出划痕,但是没能起来。他好歹没有发出任何哀嚎。梁城知道哀嚎会给敌人带来怎样强烈的快感,会有多么合她的心意。

    无比漫长的煎熬。梁城紧紧咬牙,口中满是血味。他这样忍耐着。

    手臂被卸虽然痛苦,但平心而论并非大罪,也不会留下过于恶劣的后遗症。

    不过梁城幸也不幸,并未真被扯断胳膊——

    门突然打开了。

    凝固的空间被打碎并重组。

    包厢外的走廊里混杂着各种各样的细碎声响,有舞厅的音乐和笑闹人声,然而有一道声音清晰入耳:“都停下来。”

    无比冰凉的言辞,以不容置疑的语调响起。

    这种说话的方式让梁城想起水先生。但这不是水先生的声音。

    之后他却又真的听到了水先生。

    “你们在做什么?一群无用的瞎眼耗子!”这是水先生。他此刻听起来居然不及有往常的三分威严。那份怒意被压制过,为了不要喧宾夺主。他大声呵斥,也像在演戏,“你们竟敢这样怠慢月小姐!”

    苜蓿一愣。

    怠慢“月小姐”。

    这话说的,仿佛眼下被欺负的人真是那名少女一样。

    苜蓿看向说话的那两个男人。

    两人都身穿西服,但是其中一个穿出了标准暴力集团干部的风格,符合人们对那些罕见职业的想象,另一个则更加近似公职人员。

    像暴力集团干部的那位中年男子身穿浅色条纹休闲西服,内配印花衬衫,戴着一顶软边西服帽。另外那个男人则看上去相当年轻,有一头红发与翠绿的眼睛,按理说应当是相当惹眼的外表,却因为修剪得当的发型与一丝不苟的神色,显得更像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青年公务员。

    少女没有回头。

    “操。”苜蓿听到少女暗骂了一句脏话。

    整个形势越发扑朔迷离。

    苜蓿选择继续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