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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剑

    望都峰中有几道清泉。泉水自地缝而出,常年不竭,甘甜可口。清泉喷涌,形成泉潭。泉潭三丈三尺,漫过边缘,后自山顶流淌而下,自成一道瀑布。瀑布飞撞岩石,与山中其它水源,汇于一处,聚成一道碧溪。溪水在山峰之中蜿蜒而行,欢腾雀跃,自带山中凉意。

     这清溪,在望都峰中穿过了一片桃林,又穿过了一片梨林,向峰下而去。碧溪有一名字,名唤澄溪。溪水澄澈,了然见底。溪水之中,有鱼遨其中。鱼儿欢快,或逆流而上,或顺溪而下,或相互打闹,亦或觅食溪中,也是有趣。

     溪水在望都峰下,渐然宽阔。一道碧溪九丈有余,溪水之畔,有一人身着青衫,满头白发,手握长杆,神态安然,平静垂钓。男子银丝长垂,却是脸蛋白净,宛若二十余岁面容。男子面不改色,自卯时便在这碧溪之中垂钓,一钓便是一日,一动也不动。垂钓时太过认真,他的眼中只有碧溪中的游鱼。垂钓过于出神,就连晌午的午饭,他竟也不回去吃了,只是在溪边日日吃上几个炊饼。

     男子身旁,搁置了一顶斗笠,斗笠破旧,已有年份。不知是其太过珍视这斗笠,还是他太穷,男子多年来垂钓碧溪,带的都是这顶斗笠。若是山雨欲来,这斗笠戴着,也不能遮风挡雨。

     斗笠之上斜搁了一把宝剑。宝剑剑鞘精致,做工精良。剑柄处悬挂一块小小的白玉。白玉成蝴蝶状,纹理细腻,小巧讨喜,为故人所赠。

     这宝剑,也有些来历,剑以天外玄铁淬炼,为木阳风师弟铁心岩所制。铸剑时,铁心岩引了地心熔岩之火,锻造七七四十九日方成。剑成之日,乌云遮天。铁心岩以剑斩九霄,剑气而出,向天咆哮,似在仰天追问天道,故而得名问剑。

     剑自是男子心爱之剑,男子年轻时得了此剑,便一直将这把问剑带在身边。秋刀盛会,男子带剑出山,江湖游历数载。后男子江湖游历归来,悟了尘道,在望都峰参禅多年,那宝剑便随之一直伴在男子身边。岁月流转,时光易逝,不觉已是悠悠数十载。

     这垂钓之人,乃是望都峰七大长老之一尘剑。望都峰中的七个老家伙,名号各异,青叶、枯竹、梅山、苦雨、长风、秋澜,听着也有些怪异。这望都峰的七大长老,各有脾气,性情最为温婉者,便是这尘剑。其它长老,诸如青叶、枯竹、梅山,皆是老者,并不太通情达理,只有一股陈腐旧味。苦雨、长风、秋澜,虽是年轻些,却也不大愿与人亲近。

     尘剑在这碧溪之中垂钓已是多年,他知这溪水之中有一尾清欢鱼,他曾在许多年前,在这碧溪之中与之匆匆一见。自此他便砍了竹竿,做成钓具,线引长垂,沉入水中,垂钓了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他的钓具也是奇怪,线引之处,却是无钩无饵。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尘剑钓鱼清欢,也是这般。

     那清欢鱼,他自是喜欢。也正因这份喜欢,所以垂钓也要随了鱼的心意。它若想上钩,纵是无钩无饵,也会跃出水面。它若不想上钩,纵是金钩银饵,也未必浮露水面。

     许是世间因果不定,尘缘难测。清欢之鱼,尘剑已是等了多年,却仍未见踪影,更没有游到他的身边。一场坐等,似是延续了多年,他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等得到,又要等多久。但总归要顺了自己的心意,再等下去。他不信那鱼已经身死,也不相信此生与它无缘。

     溪水之中,除了那清欢鱼,也有几尾白鱼。这白鱼愿者,数十年里已是咬钩数次。尘剑将这白鱼拎起,见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尾,便又将那白鱼丢回了水中。如是反复数次,白鱼时有咬钩,尘剑不厌其烦,又将白鱼放回溪中。鱼虽是鱼,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尾。尘剑坚执,并不愿轻易将那白鱼收入篓中。尘剑虽是不能将白鱼收下,却也欢喜有白鱼愿者,自主上钩。

     那清欢鱼虽是他喜欢的鱼,却也不只是他喜欢的鱼。尘剑看着澄溪平静的水面,又是想起了那年江湖游历见到的那人。那人喜欢鱼,更爱吃鱼。吃鱼的时候,她总是不顾体面,挽起袖子,便是三下五除二,筷子稀里哗啦子下去,而后便是满嘴塞满鱼肉,一脸欢喜满足的神情,宛若一个玩闹的孩童,轻易便是知足满意。

     那年在浔江,她见得一尾清欢鱼飞跃江面,鱼体通碧,宛如翡翠。如古籍所载,此鱼名为清欢,寿元千年,十年才长一寸,也是神奇。见得的那尾清欢鱼,约有一尺,应有百年寿元。她见了那清欢鱼,欢喜痴傻看着江面,呆愣在江畔七天七夜,久久不愿离去。直到第八日清晨,她见久等无果,终叹息难过离开。自此,她便是对那清欢鱼念念不忘,总期许能再见一面。

     尘剑记下了她的喜欢,对清欢鱼一事暗记于心。江湖中行走多年,尘剑替她寻遍了大河江川,泉流溪涧,想替她寻得再一尾清欢鱼。可是直到最后与她诀别,也未能寻得鱼的踪影。而后回到了游云门,尘剑这才讶异,原来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清欢鱼,就在这澄溪之中。

     尘剑又是想起了她言语间的决绝;想起了她倔强的转身;想起了她手腕处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响过好几条街,只为与他在那凉州城西的面摊上吃上一碗牛肉辣面。她很特别,特别到总是脸上挂着暖暖地微笑,让人一瞬心暖。她自有她的好,只可惜世间缘浅,无缘相伴良久罢,尘剑念起了她的样貌,长长叹息一声。

     那一头白发也与她有关,那年她约了他凉州城饺子馆吃肉饺,却迟迟未曾现身。尘剑心头担忧,愁心三日三夜,也找了她三日三夜,却未能寻得她的影踪。再见她时已是第四日日午,她将一块蝶形玉佩丢予他,抬头看着晴空,嘴角上扬,便是与他作别,转身而去,却未曾作任何交代。尘剑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头难过伤怀,他以为她要与他回游云门,却不想她却是要离开。

     尘剑郁郁寡欢三日,心头惆怅,郁结不解。思念那人,一时苦楚多于心欢,终是一夜之间,满头银丝。尘剑看她不懂,猜她不透,他看着自己满头银丝,心上一横,背着那把问剑,回了游云。自此山门之中清修,再没有踏出游云门山门半步。

     此生心中寂寂寥,直钩长钓鱼不咬。尘剑看着平静的溪面,出神发呆了许久,终是回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