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阿姐
“皇上在殿中，他一直在等你，你去看看他吧！”
沈娉婷轻轻的同姜卿言道，眸光在抬起时，自带了一处温柔，宛如少年时初见那般，她就是那种让人很难不喜欢的姑娘。
端庄、温雅，堪称京城的典范。
姜卿言同她点了点头，此时正要起身往前，又忽而想到什么，便转回脸庞，“谢谢。”
“谢我作何？”
沈娉婷不解的回应。
姜卿言的眼眸里不尽的怅惘，这些年确实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北魏王宫大变了，昔日的沈娉婷婀娜张扬，似水般温柔，却有着震慑旁人的凤仪。
当年守在钦安殿外的徐遥礼，再也没有了踪迹。
她身边闹腾的丫头，居然是这宫里最为稳重的那位。
而这北魏王宫没有变了，许是这四角的天空，和那让她深刻于心的道路，姜卿言微微颔首微笑，眼波里装着别样的平静。
怨恨——
是重活一世，又千疮百孔的人，最不敢有的东西了。
因为一切于己无益。
所有人都遭遇了惩罚，而姜卿言正要离开时，站在身后沈娉婷望着她的背影，迟迟终于再次开口：“阿卿……他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姜卿言的心咯噔一声。
她明白。
一直都很明白。
姜卿言没有转过脑袋，只是平静的推开门，踏步进去，而身后的沈娉婷望着殿门阖上的方向，眼眶酸酸的。
是的，里头的谢珩一直属于姜卿言。
而她很早就明白的。
从前那个爱她如命的谢珩，死了，在那个男人看向她时会躲闪目光的时候，她就有感觉得，似乎从前的谢珩和后来的谢珩，并不是一个人。
那种满心满眼装着她的谢珩，她很久就没有见到了。
沈娉婷沉沉的闭上眼眸。
一道端庄的泪水直直的垂落，不偏不倚的落在脚尖，然后泪痕被她抬手拂去，转身又高贵的昂起头颅，像是一如既往的骄傲。
沈娉婷望着碧蓝色的天空，浩瀚的远方像是有一双目光在看向她，而她也渐渐的平复内心的痛苦，她坚信曾经爱她如命的谢珩不假。
那个男人真实的存在过。
只是——
他不见了。
***
钦安殿里踏向床榻的路，仅仅十余步，可是姜卿言却走得很慢很缓，脑中历经这些年的光景，回想到那时的她在战场上，对男人一见倾心的沉溺。
也渐渐的对那须臾三年，有着无比的惆怅。
她不敢相信，曾经风华义气的男人，此时正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平平静静的犹如“灯尽油枯”，这回她终于相信了……
原来死亡，可以这么靠近他们两个人。
分明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居是也会有这种沉重自抑的心情。
她轻轻坐在床边，握紧谢珩的手腕，男人的脉息很轻很沉，她的唇角干涩，目光却撑出一片温柔，“谢珩……我回来了。”
“他们都说你很想我？”
“是真的吗？”
姜卿言面对着男人，轻轻的道出平静的话语，目光温柔如水的在男人的脸颊上挪动，寻找着曾经他那让人惊艳沉沦的五官。
他不是那种阴柔的长相，却是那种会让人欣赏的好看。
姜卿言伸手拨开谢珩额角的碎发，男人的唇上生着青黑的胡须，她初次见到男人这般沧桑的模样。
她忽而握住谢珩冰凉的手掌，缓缓的曲着腰身，将脸庞靠向男人的掌心，让男人感受着她那五官的棱角，多么希望他能醒来，再看她那么一眼。
“其实——”
“我真的不存在恨，当年你离开，本就是无奈之举，若我是你……我断然恨不得握着匕首，狠狠的扎入那个女人的心里。”
“明明是我逼迫的你，明明是你没有办法选择，明明是我趁人之危，明明是我霸道，凭何要你对我一副深情呢？”
姜卿言太明白了，年轻的傻，让两个人都用了半生去赎罪！
昔日的故土，是毁在了她的任性，并不是因为谢珩的坚决离去。
姜卿言自顾自的讪笑，最终忍不住的目光低垂，黯然伤神，但是转瞬间又温和的笑了，“谢珩，这些话……你可听明白了。”
“若是——”
“你便快些醒来吧！”
谢珩这一生都没有好好的为自己活过，曾经为了逃难，后来为了兄长，最后又为了她在死撑着，多么的痛苦啊！
姜卿言在钦安殿待了许久，最后日暮时分，也没有等来谢珩醒过来。
她忽而想到一些事情。
回眸看向空荡荡的殿内，她想起曾经自己亲手熬得红豆粥，她不知晓谢珩有没有机会喝到，便转身推开殿门，吩咐白芷准备物什。
而此时有人奔入殿中。
“皇后娘娘——”
“天牢里的那位死刑犯，嚷着要见您。”
“他说若是见不到你，便……”
来人跪在殿外的青石板上，姜卿言忽而低眸，落向忐忑不安的他，满眼的淡漠，最后带着疑惑轻轻的道：“你口中的那位死刑犯，是何人？”
天牢里难道还有故人不成？
姜卿言奇怪。
而且这人为何要来禀告她呢？
“陛下吩咐奴才，好生照顾的那人，可是他不知晓从哪里听闻您回来了……眼下闹着不吃饭，只为了同娘娘见一面，娘娘……奴才！”
面前的宫人彷徨至极，冷汗直垂，虽然天牢里关押着的都是死刑犯，地位比任何人都要低下，可是那人就被上头吩咐着要好生好吃的伺候。
并且让四皇子经常去天牢里看诊。
谢珩不允许那人死去。
宫里以最高的待遇照顾着这位主子，足足有三年了，那人性格阴晴不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们，被派去天牢里伺候的宫人都觉得这是份苦差。
眼下那人在天牢里大喊大闹。
他也真怕那人就说到做到，就去死了，这哪里是死囚，明明是祖宗啊！
若是“祖宗”死了，那么照顾他一日三餐的宫人们断然也是活不成的，谁敢违逆圣旨，谢珩是说要让那人好生活着的。
姜卿言蹙着眉头，听到了来人禀告清楚原委后，便随之一同前往天牢。
***
“滚——”
“我要见姜卿言。”
“姜卿言！”
“谢珩，难道不敢让我见姜卿言吗？”
“不是说姜卿言回来了吗？为什么她还不来见我？”
“……”
姜卿言方踏入光线晦涩的天牢，便听到一阵喧闹的声响，那人熟悉的声音，再也不似幼年时出现那般纤细，他中气十足，一直被照顾的很好。
“你们说话啊！哑巴了！”
“姜卿言呢？”
“你们快去叫姜卿言来见我，她若是知晓我在这里，她断然不会不来见我的。”
徐遥礼怒斥着面前那些压低脑袋的宫人们，只见他们都没有人回应，此时他的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山茶花香，眸光忽而落寞，继而惊恐虚弱。
他满脸宛如死寂，垂着脖子，目光不敢探的看向姜卿言，眼神里有那么一副失魂落魄的状态，带着支离破碎的凄迷与哀伤。
瞳仁全然是通红的。
姜卿言看着面前那位“惯”会扮演柔弱的弟弟，眼下又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怯怕模样，她不禁冷冷的勾唇，难以置信的看向对方。
那道蜷缩的幽深的瞳仁与她直视。
徐遥礼瞬间压低了脖子，好像方才刚刚怒吼的人并不是他。
“阿姐——”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你来看我了！”
徐遥礼酸酸的扯开脸上的笑容，满目盛满期待的注视着姜卿言，手指握住天牢的栏杆，像是这般就能离姜卿言更近一些。
“阿姐，我好怕，好怕啊！这里暗无天日，吃不好睡不好的，可是我好想你啊！我真的怕再也看不到你，怕你再也不想来见我。”
徐遥礼总是很懂运用自己柔弱的声线，那种悲怆的可怜，他拿捏得恰到好处，若是放在从前，姜卿言定然会上前，也会舍不得。
可是如今，她将这个男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再也没有一点不忍心的存在，只是目光淡漠的看向对方，最后也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阿姐，你怎么不说话？你同我说说话好吗？我好想你啊！”
徐遥礼言语中，酸涩的眼泪含在眼眶中，直接红了眼眸，最终忍不住的落了下来，而姜卿言听着他的这些话，却只觉得讽刺。
曾经的她真的很吃这一招啊！
甚至让她都能忘掉父亲的不公，还一心的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那么宽容。
可是死去的萧鹤堂与华檀妆做错了什么呢？
“谢珩没有杀你，是你的福气……阿年，你还要我救你什么呢？你可有看看你手中沾染的血水，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他们难道不是无辜吗？”
姜卿言欲言又止，情绪折磨着内心。
“你知晓方才，我在这里看到你……我用了多大的决心在忍耐吗？我恨不得杀了你，恨不得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不配喊我姐姐……”
姜卿言的手指深深捏着胸前的疼痛，撑着自己站在徐遥礼的面前，而此时徐遥礼直视她的目光，还满带无辜的问道：“阿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谢珩与你说了什么？”
“他是居心叵测，是不想你再见我啊！”
“他怕——”
“他怕他的心丑陋不堪，他怕终有一日……”
姜卿言听着徐遥礼的话语，忍不住的仰头冷笑，最终目光的狠狠的瞪着对方，“闭嘴！你有资格诋毁他？他留了你的性命……从未有伤害过你，你为何这般恨他？”
“可是——”
“是他杀了你，当年周王宫里人尽皆知，他杀了你，又弃城而逃，不顾你俩的夫妻情深，又带军攻回，若不是他，我们周国岂会败呢？”
“阿姐，你为何还执迷不悟？我手上是沾满血腥，可是我杀得哪几个人，不是该死的呢？他们叛国，他们罪孽深重，他们不顾你……没有守着你！我杀他们，有何错呢？”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姐啊！”
徐遥礼目光诚挚的看向姜卿言，脸色痛苦不堪，但是唇角却勾扯着餍足不消的笑容，那种狰狞的模样，让人觉得可怕，可是他的嗓音又那么靡丽，让人深陷。
但是姜卿言闭着双目，迟迟不敢置信，这番话语居然出自曾经她最为信任的弟弟之口，“你可知晓你这句阿姐，害的我有多深吗？”
“你可知晓父皇……”
“他是怎么忍心将那碗百草枯喂到我口中的吗？”
“你又可知晓父皇……”
“他是如何说出狠心绝情的话吗？他说……阿卿，你身为延年的阿姐，既然做了那么多对延年好的事情，那么就算是死……是不是也不会心存怨恨？”
姜卿言至今都难以忘记，父亲的偏心是那么的直接，最后恨不得弄死她，居然还要为自己寻找心安的借口。
他说：“延年是我的骨肉，多年没有身份，没有父亲，一直过得很苦！阿卿，你不一样，你有爱你的母皇，有父亲陪伴在旁，更有周朝的臣民爱戴，这一生过得很是幸福。”
“每每看到你——”
“我总会想到那般可怜的延年。”
“父亲爱你，可是这周朝该易主了，凭什么一直都是女人在上，男人在下，我的阿年，他惊才绝艳，一点都不输任何女子。”
“阿卿，请你原谅父亲的自私。”
姜卿言听着那段话，在病榻上冷冷的生笑，在被迫灌了百草枯后，男人生怕她死的不够快，又狠心的将被褥盖在她的脸上，活活的闷死她。
可是这些——
她从没有同徐遥礼讲，因为那是父亲的自私，可是如今，徐遥礼变得和父亲一般的自私，姜卿言不想徐遥礼被仇恨在蒙蔽，她全然脱口而出。
最后，她直视着对方的目光，坚定的告诉对方她并没有撒谎。
而徐遥礼的目光呆滞了。
他全然不敢相信，“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在骗我。”
“我也多想骗你啊！这般也能骗骗我自己，可那都是我亲耳听到的，父亲爱你多过我，可是你真的可怜吗？你自幼有父亲的偏爱，可我什么都没有？”
“一个虚空的储君之位，却成了众人觊觎的目标。”
“你扪心自问，过得可怜吗？”
“你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可是你是周朝唯一的县主，自幼被接入了宫中，是我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的吃穿用度，从来都不比我差！”
“你的惊才绝艳，也是我舍着重金给予的。”
“阿年……你真的可怜吗？”
姜卿言望着徐遥礼，满眼的哂笑，“你是父亲同外边的女子生的，你本不该享有皇恩，可是你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就连皇位都差点是你的了，你有什么不知足呢？”
“分明——”
“我才是最可怜的啊！”
话音结束，姜卿言收拾了脸上的狼狈，平复心情，再次用那淡漠冷凝的目光轻蔑了一眼站在面前失魂落魄的徐遥礼，缓缓道：“往后……你就在这里了此残生吧！”
“不要再去期待见我了。”
“阿年，我过得很累……很累！”
“每每看见你，我都会想到那夜，我不想再想起来了。”
姜卿言转身离开，单薄的背影在虚清的光晕里缓缓变淡，徐遥礼那双怔住的目光看向姜卿言，直到对方再也不见，他也深深地陷入了落错。
原来——
他寻了那么久的凶手。
居然是他自己。
徐遥礼忽而再也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动力了。
原来父亲，因为他，那么不公的对待姜卿言，而这一切姜卿言都知晓，甚至她自幼便知道他是她的亲弟弟，故而她接近自己，对他那么的好。
而他以为那是她的温柔。
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
徐遥礼忽而魔怔的在空荡荡的狱中疯狂的大笑，发颤的苦笑，最终咸腥了喉咙。
“嘭——”
“徐大人。”
狱中的宫人看着徐遥礼将头朝墙上狠狠的撞去。
身体虚软的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徐遥礼的目光冷森的看向监狱之外的光亮，望着那山茶花弥散遥远的方向，他一直都没有想到，原来他爱的人是他的亲姐。
那一句又一句的“阿姐”是他的专属。
也真的唤走了他们的亲昵。
姜卿言步至一半，听到身后那一声尖锐的吼声，她明白里头发生的一切，心里咯噔一声，眼眶酸酸的，虽然她对这个弟弟很失望，可是也很难不心疼与自责。
那人，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啊！
虽然他作恶多端。
－－－－－－题外话－－－－－－
晚安。
真的要结局了。
沈娉婷轻轻的同姜卿言道，眸光在抬起时，自带了一处温柔，宛如少年时初见那般，她就是那种让人很难不喜欢的姑娘。
端庄、温雅，堪称京城的典范。
姜卿言同她点了点头，此时正要起身往前，又忽而想到什么，便转回脸庞，“谢谢。”
“谢我作何？”
沈娉婷不解的回应。
姜卿言的眼眸里不尽的怅惘，这些年确实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北魏王宫大变了，昔日的沈娉婷婀娜张扬，似水般温柔，却有着震慑旁人的凤仪。
当年守在钦安殿外的徐遥礼，再也没有了踪迹。
她身边闹腾的丫头，居然是这宫里最为稳重的那位。
而这北魏王宫没有变了，许是这四角的天空，和那让她深刻于心的道路，姜卿言微微颔首微笑，眼波里装着别样的平静。
怨恨——
是重活一世，又千疮百孔的人，最不敢有的东西了。
因为一切于己无益。
所有人都遭遇了惩罚，而姜卿言正要离开时，站在身后沈娉婷望着她的背影，迟迟终于再次开口：“阿卿……他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姜卿言的心咯噔一声。
她明白。
一直都很明白。
姜卿言没有转过脑袋，只是平静的推开门，踏步进去，而身后的沈娉婷望着殿门阖上的方向，眼眶酸酸的。
是的，里头的谢珩一直属于姜卿言。
而她很早就明白的。
从前那个爱她如命的谢珩，死了，在那个男人看向她时会躲闪目光的时候，她就有感觉得，似乎从前的谢珩和后来的谢珩，并不是一个人。
那种满心满眼装着她的谢珩，她很久就没有见到了。
沈娉婷沉沉的闭上眼眸。
一道端庄的泪水直直的垂落，不偏不倚的落在脚尖，然后泪痕被她抬手拂去，转身又高贵的昂起头颅，像是一如既往的骄傲。
沈娉婷望着碧蓝色的天空，浩瀚的远方像是有一双目光在看向她，而她也渐渐的平复内心的痛苦，她坚信曾经爱她如命的谢珩不假。
那个男人真实的存在过。
只是——
他不见了。
***
钦安殿里踏向床榻的路，仅仅十余步，可是姜卿言却走得很慢很缓，脑中历经这些年的光景，回想到那时的她在战场上，对男人一见倾心的沉溺。
也渐渐的对那须臾三年，有着无比的惆怅。
她不敢相信，曾经风华义气的男人，此时正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平平静静的犹如“灯尽油枯”，这回她终于相信了……
原来死亡，可以这么靠近他们两个人。
分明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居是也会有这种沉重自抑的心情。
她轻轻坐在床边，握紧谢珩的手腕，男人的脉息很轻很沉，她的唇角干涩，目光却撑出一片温柔，“谢珩……我回来了。”
“他们都说你很想我？”
“是真的吗？”
姜卿言面对着男人，轻轻的道出平静的话语，目光温柔如水的在男人的脸颊上挪动，寻找着曾经他那让人惊艳沉沦的五官。
他不是那种阴柔的长相，却是那种会让人欣赏的好看。
姜卿言伸手拨开谢珩额角的碎发，男人的唇上生着青黑的胡须，她初次见到男人这般沧桑的模样。
她忽而握住谢珩冰凉的手掌，缓缓的曲着腰身，将脸庞靠向男人的掌心，让男人感受着她那五官的棱角，多么希望他能醒来，再看她那么一眼。
“其实——”
“我真的不存在恨，当年你离开，本就是无奈之举，若我是你……我断然恨不得握着匕首，狠狠的扎入那个女人的心里。”
“明明是我逼迫的你，明明是你没有办法选择，明明是我趁人之危，明明是我霸道，凭何要你对我一副深情呢？”
姜卿言太明白了，年轻的傻，让两个人都用了半生去赎罪！
昔日的故土，是毁在了她的任性，并不是因为谢珩的坚决离去。
姜卿言自顾自的讪笑，最终忍不住的目光低垂，黯然伤神，但是转瞬间又温和的笑了，“谢珩，这些话……你可听明白了。”
“若是——”
“你便快些醒来吧！”
谢珩这一生都没有好好的为自己活过，曾经为了逃难，后来为了兄长，最后又为了她在死撑着，多么的痛苦啊！
姜卿言在钦安殿待了许久，最后日暮时分，也没有等来谢珩醒过来。
她忽而想到一些事情。
回眸看向空荡荡的殿内，她想起曾经自己亲手熬得红豆粥，她不知晓谢珩有没有机会喝到，便转身推开殿门，吩咐白芷准备物什。
而此时有人奔入殿中。
“皇后娘娘——”
“天牢里的那位死刑犯，嚷着要见您。”
“他说若是见不到你，便……”
来人跪在殿外的青石板上，姜卿言忽而低眸，落向忐忑不安的他，满眼的淡漠，最后带着疑惑轻轻的道：“你口中的那位死刑犯，是何人？”
天牢里难道还有故人不成？
姜卿言奇怪。
而且这人为何要来禀告她呢？
“陛下吩咐奴才，好生照顾的那人，可是他不知晓从哪里听闻您回来了……眼下闹着不吃饭，只为了同娘娘见一面，娘娘……奴才！”
面前的宫人彷徨至极，冷汗直垂，虽然天牢里关押着的都是死刑犯，地位比任何人都要低下，可是那人就被上头吩咐着要好生好吃的伺候。
并且让四皇子经常去天牢里看诊。
谢珩不允许那人死去。
宫里以最高的待遇照顾着这位主子，足足有三年了，那人性格阴晴不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们，被派去天牢里伺候的宫人都觉得这是份苦差。
眼下那人在天牢里大喊大闹。
他也真怕那人就说到做到，就去死了，这哪里是死囚，明明是祖宗啊！
若是“祖宗”死了，那么照顾他一日三餐的宫人们断然也是活不成的，谁敢违逆圣旨，谢珩是说要让那人好生活着的。
姜卿言蹙着眉头，听到了来人禀告清楚原委后，便随之一同前往天牢。
***
“滚——”
“我要见姜卿言。”
“姜卿言！”
“谢珩，难道不敢让我见姜卿言吗？”
“不是说姜卿言回来了吗？为什么她还不来见我？”
“……”
姜卿言方踏入光线晦涩的天牢，便听到一阵喧闹的声响，那人熟悉的声音，再也不似幼年时出现那般纤细，他中气十足，一直被照顾的很好。
“你们说话啊！哑巴了！”
“姜卿言呢？”
“你们快去叫姜卿言来见我，她若是知晓我在这里，她断然不会不来见我的。”
徐遥礼怒斥着面前那些压低脑袋的宫人们，只见他们都没有人回应，此时他的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山茶花香，眸光忽而落寞，继而惊恐虚弱。
他满脸宛如死寂，垂着脖子，目光不敢探的看向姜卿言，眼神里有那么一副失魂落魄的状态，带着支离破碎的凄迷与哀伤。
瞳仁全然是通红的。
姜卿言看着面前那位“惯”会扮演柔弱的弟弟，眼下又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怯怕模样，她不禁冷冷的勾唇，难以置信的看向对方。
那道蜷缩的幽深的瞳仁与她直视。
徐遥礼瞬间压低了脖子，好像方才刚刚怒吼的人并不是他。
“阿姐——”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你来看我了！”
徐遥礼酸酸的扯开脸上的笑容，满目盛满期待的注视着姜卿言，手指握住天牢的栏杆，像是这般就能离姜卿言更近一些。
“阿姐，我好怕，好怕啊！这里暗无天日，吃不好睡不好的，可是我好想你啊！我真的怕再也看不到你，怕你再也不想来见我。”
徐遥礼总是很懂运用自己柔弱的声线，那种悲怆的可怜，他拿捏得恰到好处，若是放在从前，姜卿言定然会上前，也会舍不得。
可是如今，她将这个男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再也没有一点不忍心的存在，只是目光淡漠的看向对方，最后也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阿姐，你怎么不说话？你同我说说话好吗？我好想你啊！”
徐遥礼言语中，酸涩的眼泪含在眼眶中，直接红了眼眸，最终忍不住的落了下来，而姜卿言听着他的这些话，却只觉得讽刺。
曾经的她真的很吃这一招啊！
甚至让她都能忘掉父亲的不公，还一心的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那么宽容。
可是死去的萧鹤堂与华檀妆做错了什么呢？
“谢珩没有杀你，是你的福气……阿年，你还要我救你什么呢？你可有看看你手中沾染的血水，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他们难道不是无辜吗？”
姜卿言欲言又止，情绪折磨着内心。
“你知晓方才，我在这里看到你……我用了多大的决心在忍耐吗？我恨不得杀了你，恨不得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不配喊我姐姐……”
姜卿言的手指深深捏着胸前的疼痛，撑着自己站在徐遥礼的面前，而此时徐遥礼直视她的目光，还满带无辜的问道：“阿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谢珩与你说了什么？”
“他是居心叵测，是不想你再见我啊！”
“他怕——”
“他怕他的心丑陋不堪，他怕终有一日……”
姜卿言听着徐遥礼的话语，忍不住的仰头冷笑，最终目光的狠狠的瞪着对方，“闭嘴！你有资格诋毁他？他留了你的性命……从未有伤害过你，你为何这般恨他？”
“可是——”
“是他杀了你，当年周王宫里人尽皆知，他杀了你，又弃城而逃，不顾你俩的夫妻情深，又带军攻回，若不是他，我们周国岂会败呢？”
“阿姐，你为何还执迷不悟？我手上是沾满血腥，可是我杀得哪几个人，不是该死的呢？他们叛国，他们罪孽深重，他们不顾你……没有守着你！我杀他们，有何错呢？”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姐啊！”
徐遥礼目光诚挚的看向姜卿言，脸色痛苦不堪，但是唇角却勾扯着餍足不消的笑容，那种狰狞的模样，让人觉得可怕，可是他的嗓音又那么靡丽，让人深陷。
但是姜卿言闭着双目，迟迟不敢置信，这番话语居然出自曾经她最为信任的弟弟之口，“你可知晓你这句阿姐，害的我有多深吗？”
“你可知晓父皇……”
“他是怎么忍心将那碗百草枯喂到我口中的吗？”
“你又可知晓父皇……”
“他是如何说出狠心绝情的话吗？他说……阿卿，你身为延年的阿姐，既然做了那么多对延年好的事情，那么就算是死……是不是也不会心存怨恨？”
姜卿言至今都难以忘记，父亲的偏心是那么的直接，最后恨不得弄死她，居然还要为自己寻找心安的借口。
他说：“延年是我的骨肉，多年没有身份，没有父亲，一直过得很苦！阿卿，你不一样，你有爱你的母皇，有父亲陪伴在旁，更有周朝的臣民爱戴，这一生过得很是幸福。”
“每每看到你——”
“我总会想到那般可怜的延年。”
“父亲爱你，可是这周朝该易主了，凭什么一直都是女人在上，男人在下，我的阿年，他惊才绝艳，一点都不输任何女子。”
“阿卿，请你原谅父亲的自私。”
姜卿言听着那段话，在病榻上冷冷的生笑，在被迫灌了百草枯后，男人生怕她死的不够快，又狠心的将被褥盖在她的脸上，活活的闷死她。
可是这些——
她从没有同徐遥礼讲，因为那是父亲的自私，可是如今，徐遥礼变得和父亲一般的自私，姜卿言不想徐遥礼被仇恨在蒙蔽，她全然脱口而出。
最后，她直视着对方的目光，坚定的告诉对方她并没有撒谎。
而徐遥礼的目光呆滞了。
他全然不敢相信，“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在骗我。”
“我也多想骗你啊！这般也能骗骗我自己，可那都是我亲耳听到的，父亲爱你多过我，可是你真的可怜吗？你自幼有父亲的偏爱，可我什么都没有？”
“一个虚空的储君之位，却成了众人觊觎的目标。”
“你扪心自问，过得可怜吗？”
“你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可是你是周朝唯一的县主，自幼被接入了宫中，是我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的吃穿用度，从来都不比我差！”
“你的惊才绝艳，也是我舍着重金给予的。”
“阿年……你真的可怜吗？”
姜卿言望着徐遥礼，满眼的哂笑，“你是父亲同外边的女子生的，你本不该享有皇恩，可是你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就连皇位都差点是你的了，你有什么不知足呢？”
“分明——”
“我才是最可怜的啊！”
话音结束，姜卿言收拾了脸上的狼狈，平复心情，再次用那淡漠冷凝的目光轻蔑了一眼站在面前失魂落魄的徐遥礼，缓缓道：“往后……你就在这里了此残生吧！”
“不要再去期待见我了。”
“阿年，我过得很累……很累！”
“每每看见你，我都会想到那夜，我不想再想起来了。”
姜卿言转身离开，单薄的背影在虚清的光晕里缓缓变淡，徐遥礼那双怔住的目光看向姜卿言，直到对方再也不见，他也深深地陷入了落错。
原来——
他寻了那么久的凶手。
居然是他自己。
徐遥礼忽而再也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动力了。
原来父亲，因为他，那么不公的对待姜卿言，而这一切姜卿言都知晓，甚至她自幼便知道他是她的亲弟弟，故而她接近自己，对他那么的好。
而他以为那是她的温柔。
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
徐遥礼忽而魔怔的在空荡荡的狱中疯狂的大笑，发颤的苦笑，最终咸腥了喉咙。
“嘭——”
“徐大人。”
狱中的宫人看着徐遥礼将头朝墙上狠狠的撞去。
身体虚软的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徐遥礼的目光冷森的看向监狱之外的光亮，望着那山茶花弥散遥远的方向，他一直都没有想到，原来他爱的人是他的亲姐。
那一句又一句的“阿姐”是他的专属。
也真的唤走了他们的亲昵。
姜卿言步至一半，听到身后那一声尖锐的吼声，她明白里头发生的一切，心里咯噔一声，眼眶酸酸的，虽然她对这个弟弟很失望，可是也很难不心疼与自责。
那人，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啊！
虽然他作恶多端。
－－－－－－题外话－－－－－－
晚安。
真的要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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